燕楼挑眉，不理解他这种愧疚是从哪里来的。
　　“当年我还是一个刚入职的小警员，我接到了她母亲爱丽丝的电话, 还是个菜鸟的我觉得自己终于能有机会伸张正义了。但带我的老人比尔却觉得这只是家庭纠纷，说不定是夸大其词，甚至报假警。”诺曼回忆道。
　　“我们找到爱丽丝提供的地址，见到了成功人士外形的罗纳德。他请我们参观了他的屋子，并告诉我们他的妻子在几年前就意外去世了，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他的外貌和谈吐很能取信别人, 所以我们都相信了他的说辞。”诺曼愧疚的说, “回去的路上比尔喋喋不休的教训我, 说我大惊小怪，我很不服气，所以又偷偷返回了罗纳德家，我想抓住那个恶作剧的家伙……”
　　结果恶作剧的人没抓到，他却目睹了一桩惨剧。
　　燕楼垂着眼，淡淡的说：“杀死爱丽丝的是罗纳德，杀死罗纳德的是碧翠丝，都和你无关。”
　　“不！”诺曼激动的说，“怎么会和我无关？是我害了爱丽丝，是我害了她们母女俩！”
　　“爱丽丝在电话里向我求救，她希望我救她，可我没有！我轻易的被那个混蛋欺骗了，我没有相信她，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她本来可以活着离开，碧翠丝不用失去她的母亲，更不用亲手杀死她的父亲！处决那个混蛋应该是我来做的事！”
　　碧翠丝当时只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外界的小女孩，哪怕她再聪明也不可能将所有痕迹掩埋，更何况诺曼还是一个警察。
　　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但他没有揭穿，而是选择了帮助碧翠丝抹去痕迹，然后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把碧翠丝养大成人，尽己所能的帮助她，但他仍对爱丽丝的死愧疚难安。
　　正因为如此，诺曼对碧翠丝的维护不是出于蛊惑控制，而是因为愧疚和爱护。
　　诺曼说：“先生，你既然清楚前因后果，就该知道碧翠丝经历过多少痛苦。我知道她有过错，我愿意替她承担一切惩罚，请您放过她吧。”
　　燕楼摇摇头，说：“事情是她做的，有些东西你不能替她承担。”
　　况且，就凭碧翠丝设下的陷阱，燕楼也不会轻饶她。
　　诺曼还想再说什么，已经缓过痛苦的碧翠丝拽住他的衣服，轻轻摇头，“爸爸，让我自己来处理。”
　　诺曼迟疑一会，小心的扶碧翠丝坐起来。
　　碧翠丝的身体有些颤抖，刺入灵魂的血丝虽然隐没了，但那样的痛苦经久不消。
　　“是我失策了。”碧翠丝露出一个虚弱但柔美的笑容，“我听说玩偶师都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控制，没想到您如此不拘小节。”
　　燕楼微微一笑，“你不用拿这种话来激我。你既然特意了解过我的生平，就该知道玩偶师我当了几个月，商人我却当了几十年。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好用，我都不介意，更何况是对你这样的人，如果不狠一点，遭殃的就该是我了。”
　　碧翠丝笑了笑，说：“先生涵养真好，我以为您会忍不住立刻动手杀了我，毕竟回忆过去这种事情，对于你我都不美好。”
　　燕楼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你很想死？”
　　“我当然不想。”碧翠丝笑着靠在沙发上，抬手梳理自己略微凌乱的长发，“我只是确定了，先生暂时还不想杀我。”
　　燕楼勾了勾唇，凉凉道：“我这个人比较多变，也许上一秒还打算留着你，下一秒就给你准备好最痛苦的死法了。”
　　这时，诺曼家的玻璃落地窗碎裂，尼克勒斯提着黑衣人从外面飞进来。
　　诺曼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玻璃碎裂很危险，尤其是高空坠下尖锐物，这样……”
　　尼克勒斯挥手将飞溅的玻璃碎片拢回，瞬间将它黏回原样。
　　于是诺曼又闭嘴了，他一个雷系异能者执行任务时也没少破窗，但他没有把碎裂的窗户黏回去的本事。
　　碧翠丝看着被抓回来的黑衣人，目光微动。
　　黑衣人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来了，露出来一张苍白且普通的脸。
　　尼克勒斯说：“我问过他了，一直没开口，等带回去交给刖审讯。”
　　“没用的。”碧翠丝幽幽开口，“他受过专业训练，一般的刑讯无法让他开口，但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黑衣人猛地抬头，碧翠丝仍旧笑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燕楼这一回是切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无情和可怕。
　　不久前还在想方设法的要害他，一旦发现自己的局面不利，立刻就能转变态度来讨好他们。而黑衣人明明是她的盟友，之前不顾性命的救了她，现在却被这个女人作为交易筹码出卖。
　　燕楼看着笑靥如花的碧翠丝，沉思片刻后妥协道：“你说。”
　　碧翠丝微微松了口气，条理清晰的说：“这个人叫苏獠，暗黑世界外务主管艾琳娜的亲信。苏獠为艾琳娜处理暗地里不能见光的一些事务，明面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五年前，他带着艾琳娜的任务来见我。”碧翠丝笑道，“艾琳娜考察过玩偶店名下的几个大副本，认为我最有可能成为她的合作者，于是派苏獠来见我。”
　　尼克勒斯静静的听着，面上罕见的有些冷漠之色。
　　“苏獠说能帮我逃走，并且不需要我付出什么，但这种话我不会相信，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一个陌生人。”碧翠丝略得意的说，“艾琳娜或许对自己的权势很有信心，对苏獠的能力也很放心，她没想过苏獠会被我蛊惑，但我就是做到了。”
　　“被我蛊惑的人都是我的奴隶。苏獠或许不会一开始就对我言听计从，但他会对我降低戒心，于是我得知了艾琳娜的身份，以及她的目的。”
　　碧翠丝说：“艾琳娜确实不需要我为她做什么，她只需要我的副本出问题，至于我能不能逃跑她并不在乎。她根本没有给我安排好退路，我自然不会听信她的就这样逃走，所以我拖延了，但是没想到过了几个月，艾琳娜就不再联系我，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五年前，正是云祁离职的时候，艾琳娜或许是想借着A级副本异常关停来问责云祁，用这种方式逼走他给卡修斯腾位置。没想到副本还没出问题，云祁自己先主动离职了，于是艾琳娜和碧翠丝的约定也作了废。
　　“我也以为我需要继续蛰伏，寻找其他机会，没想到我的蛊惑效果惊人。”碧翠丝看向苏獠，笑容有些嘲讽，“苏獠来找我，说他爱我，要带我离开。但是我被困在副本里，仅凭苏獠的权限根本无法让我脱身，可这也是个好机会，我能抓住的总不会放过。”
　　碧翠丝从小就是如此，她听过太多被蛊惑控制的人说的爱慕，所以她不会为这样的话而动容，只会抓住一切机会想方设法往上爬。
　　说来也是艾琳娜倒霉，她五年前就已经收手，这件事原本应该被掩埋。但偏偏有个被蛊惑的苏獠在这里，再加上掌握情报要换取报酬的碧翠丝，于是她多年前做过的事又被翻出来，还是在尼克勒斯面前被摊开。
　　艾琳娜说不上无辜，一切的事情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五年前的开端，碧翠丝不会控制苏獠，也就不能如此顺利的造就今天的局面。
　　卖完了艾琳娜和苏獠，碧翠丝在诺曼的搀扶下站起来，说：“先生放心，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在您任职期间我都不会再做其他的。”
　　“况且，有这个东西在。”她举起手上的假权戒，“我暂时也做不了别的。”
　　燕楼有些好笑，“听你这意思，等我一走你又要搞事？”
　　碧翠丝摊了摊手，说：“在某些方面来说，你我是同类人。如果能抓住机会的话，您会安心待在囚笼里吗？”
　　燕楼挑眉，他当然不会。
　　不过这也不重要，“你放心，未来的几百上千年我都会是你的上司。像你这样有前科还不安分的员工，我会亲自定期过来看望你的。”
　　碧翠丝眸光微闪，笑容不变，“随时欢迎先生到来！我会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副本运行，那些散布出去的力量我也会告知您，但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先生。”
　　燕楼都有些佩服碧翠丝的从容冷静，刚投完诚就敢开口向他提要求？
　　“你说。”
　　“我的身体受损有些严重。”碧翠丝说，“以我现在的情况需要修养很长时间，所以要麻烦先生帮我修复一下。”
　　燕楼：“……”
　　很好，一个令他头大的合理要求。


第116章 告白
　　回王宫的路上尼克勒斯有些安静, 燕楼提着苏獠，不时担忧的看向他。
　　“陛下在为艾琳娜的事情生气？”燕楼觉得应该是这样，毕竟是重用了多年的手下, 却为了利益捅下篓子，他自然是会感到不快的。
　　“是有点惋惜。”尼克勒斯说，“不过也不算意外。”
　　燕楼好奇道：“那陛下是在想什么？”
　　尼克勒斯看了他一眼，道：“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燕楼总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等到了王宫将苏獠交给刖后，他终于想起是什么事了。
　　说好的告白……差点又忘了！
　　尼克勒斯问：“你准备怎么处置碧翠丝, 就这么放过她？”
　　燕楼有些无奈的说：“她身上已经有了枷锁, 也主动投诚, 我不能再出手杀她，至少现在不能。”
　　不是他不想永绝后患，而是他不能, 他目前没有这个资格。燕楼作为店长上任不到半年, 尚且没有开发出一个高级副本，若是毁掉这个A级副本，那么他带来的损失就会超过利益。
　　就像艾琳娜当初想做的那样, 一个带来损失的店长并不合格，高层需要重新考虑这个人选是否合适。
　　处置艾琳娜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尼克勒斯让布莱恩亲自去找艾琳娜，但布莱恩却在艾琳娜的庄园扑了个空。
　　布莱恩回来向他们汇报道：“庄园的侍女说，艾琳娜在一个小时间匆忙离开，去向不知。”
　　“看来是提前得到消息了。”尼克勒斯闭了闭眼，摆手道：“既然她要逃, 那就不必再给她留面子, 发布通缉令, 让金格尔带人缉捕她。”
　　金格尔这个名字在各大家族中不算出名，但这已经是燕楼第二次听到了。上次也是尼克勒斯提出让金格尔当燕城的老师，这次又让他带人缉捕艾琳娜，这看起来不像是要让金格尔继续赋闲的样子。
　　他在脑中飞快回忆金格尔的人脉网络，他是伯格列家族的人，布登城城主潘森的堂弟。之前跟艾琳娜起矛盾的人同样出自伯格列家，而布登城魁首狄卡斯出身赛达星族，正是艾琳娜攀附的那个家族，第四任店长卡修斯跟狄卡斯是同宗。
　　如果陛下启用金格尔，是不是说明陛下要重用伯格列家，打压赛达家？
　　“在想什么？这么认真。”尼克勒斯开口道，“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燕楼一愣，迟疑道：“陛下准备任用金格尔？”
　　“对！”尼克勒斯叹了声，“几年前我就在让人培养新人，准备接手艾琳娜的事务。艾琳娜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但她毕竟跟随我多年，我原本想让她安稳退休，可惜……”
　　可惜出了这件事，艾琳娜又自己逃跑，尼克勒斯再大度也不能放任她了。
　　如果艾琳娜只是在店长人选上下功夫，那勉强算是暗黑世界内部事务，尼克勒斯能对她网开一面。但她对副本动了手，那就是触及到了逃生游戏的利益，对艾琳娜的处决也要交给逃生游戏总部判决。
　　“不过，陛下之前重用艾琳娜是为了给平民晋升机会，现在换成金格尔，会不会不合适？”
　　尼克勒斯摇摇头，说：“等到之前布局的科技建设完成，暗黑世界会迎来新面貌。”
　　这是个改变的好时机，他会从中寻求新的平衡点。
　　闻言燕楼不再多问，转而说起金格尔，“既然金格尔先生需要担任重责，那教导燕城的事情不能再麻烦他。”
　　尼克勒斯笑着说：“没关系，只是刚开始接收忙一点而已。况且，你要是把燕城送来王宫，有的是人教他，布莱恩不就很闲吗？”
　　正在给花园浇水的布莱恩：？
　　扯了一堆有的没的，燕楼鼓起勇气抬头看一眼尼克勒斯，又立马像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缩回目光。
　　怎、怎么就这么难？
　　被他来来回回看的尼克勒斯：……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要不然，咱们先吃饭？”
　　燕楼看了眼天色，“还不到时候。”
　　尼克勒斯：“……那就出去走走？”
　　燕楼：“……行吧。”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王宫散步。
　　王宫地方很大，又只有尼克勒斯一个主人，连带着需要的侍从侍女都不多，所以众人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前面一部分。
　　他们走着走着就来到有些荒寂的后花园，草木深深，如果没有院墙屋瓦的存在，这里大概和小森林也没太大区别。
　　“这是什么地方？”燕楼有些好奇的看着前面的小院子，虽然形制和前面没有两样，但王宫后段的建筑因为空置，连牌匾都没安一个，看起来光秃秃的有些荒凉。
　　尼克勒斯看了两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寻到铺着石板的小路往里走，一边走尼克勒斯一边向他解释道：“王宫建起来有近千年了，当初是各大家族主持修建的。我原本不想弄这么大，但他们认为王宫代表我的身份，不能落了我的威望，所以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