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传递到这边的味道极淡,但燕楼还是闻到了一缕霸道的香味,配合上琉璃屏中色泽诱人的影像,看了几眼后刚吃过饭的他禁不住又有了饥饿感。
尼克勒斯像是发现了他的关注,道:“这里面有几个是王宫的御厨,你要是喜欢可以来王宫。”
燕楼被拉回了注意力,当即笑道:“陛下要是不嫌我烦,我怕是会天天往王宫跑了。”
“你来。”尼克勒斯随意的道,“带上好消息来更好。”
“唔,我尽量。”
眼瞅着几个评委逐一品尝美食,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燕楼有点羡慕,还有点饿得慌。
尼克勒斯看了他一眼,忽然起身道:“走。”
“陛下要去哪?”燕楼连忙跟上,美食大赛还未结束,他不看了?
“你不是饿了吗?”尼克勒斯取出一张银白面具往脸上一扣,“出去吃东西。”
燕楼惊讶的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吃东西?”
尼克勒斯说:“我是来巡查赛维德罗城的,当然要在城内走一圈,美食大赛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这样说燕楼就能理解了。
两人低调的离开了美食大楼,看着大楼外四通八达的街道,燕楼一时有点寻不到目标。
想到西森之前提到的向导小姑娘,他正要提议叫人带路,尼克勒斯已经熟门熟路的往东边走了。
“这边。”尼克勒斯微微侧头对他笑道,“去酒楼饭馆一家一家吃太麻烦,这边几条街多的是临街的小吃摊,东西不比大饭馆的差。”
在正事之外,尼克勒斯对他总是很随和,但在燕楼看来无论尼克勒斯多随和,他们都有着上司和下属的差距。燕楼敬畏他,也远离他,此刻尼克勒斯突然像寻常人一样跟他谈论起酒楼饭馆,不禁让燕楼生出一些错乱感。
同时,他心底也有种微妙的感觉,像是心跳乱了一拍的悸动。
或许是四周飘来的香味太浓,让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染上了几分烟火气。又或许是月光和他都太温柔,让燕楼恍惚有种错觉,他离自己很近,近到抬手可触,但回过神时这人依旧很遥远。
瞬间的错觉转瞬即逝,燕楼摇摇头,很快就撇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跟上尼克勒斯。
“想吃什么?”尼克勒斯回头问他。
燕楼看到了熟悉的铁板烧,在形象和吃之间犹豫了半秒后,他果断选择了吃。反正尼克勒斯都调侃过他能吃了,还在乎这一点形象?
“陛下对这里很熟悉?”一边闻着香味发馋,燕楼一边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尼克勒斯轻笑道:“暗黑世界没有哪里是我不熟悉的。”
也对,毕竟是活了快两千岁的老人了,赛维德罗城他怕是来过无数遍。
“您的铁板烧好了!”小摊老板用纸盒装好递给他。
燕楼拿起一串鱿鱼,Q弹的鱿鱼被煎得色泽金黄,两面刷上了鲜香的酱料,撒上了辣椒粉和芝麻,还没入口他就已经能想像到那细腻的美味了。
出于对上级的礼貌,他询问了身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陛下一声,“您要来一串吗?”
果然,尼克勒斯拒绝了,“不了,油太重……”
拒绝的话才说到一半,那串根本没递出来的烤串就已经进了燕楼的肚子。
尼克勒斯:……这问得也太敷衍了吧?
“唔,好香!”燕楼一脸享受的感叹道。
尼克勒斯沉默一会,在燕楼吃完之前他伸手拿走了最后一串铁板烧,并一脸严肃的说:“我还是尝尝吧。”
燕楼:???
突然被抢走食物,燕楼略狭长的眼都瞪圆了,看他的眼神带着些控诉。
刚刚不是说不吃吗?
第42章 刺杀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幽怨, 控诉的意念太强烈,尼克勒斯干咳一声,罕见的有点心虚。
“我记得有家豆腐不错。”尼克勒斯低声问他, “吃吗?”
“吃!”
赛维德罗城不愧有美食城之名,路边摊的花样都出奇的多, 燕楼见过的串串、烧烤、麻辣烫、凉菜等都能在这里看到,还有更多他没见过的东西。
譬如某个小摊摆着十余盆植物,小腿高的绿植枝叶繁茂, 上面挂满了小指尖大小的红果子, 样子还蛮好看的。
“客人要试试奇趣果吗?十个铜币就能买一盒!”小摊老板笑眯眯的招呼他。
燕楼有些好奇,“这是什么?盆栽?”
“不, 奇趣果算是一种食物。”尼克勒斯眼底有些促狭的笑意, “你试试就知道了。”
“那给我来一盒。”
小摊老板问:“您要原味的、奶味的、糖果味的……还是冰味的?”
燕楼听得满头雾水,又不好向尼克勒斯询问,于是表面镇定的说:“就…原味的吧。”
小摊老板用银筷子飞快地从小树上摘下满满一盒果实, 将盒子递给燕楼后,他又拿出一个小喷壶洒出淡绿色的药水, 不一会被摘光果实的小树又挂上了新的果子。
燕楼捏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放进嘴里,摸起来硬邦邦的果实却是入口即化,一股呛人的辛辣味在舌尖绽开,猝不及防的燕楼眼泪都被辣出来了。
“嘶!好辣!”燕楼被辣得够呛, 一旁的老板笑呵呵的给他递了杯水。
“哎呀,客人是第一次吃这个吧!”老板说, “吃奇趣果没有水可不行。”
水一入口,那股奇怪的辣味立即消失了。
“这是什么……”
他刚要问清楚, 就看到尼克勒斯也拿了一颗奇趣果吃下去, 然后笑道:“是甜的。”
“不可能, 明明是辣的!”
“你再吃一个试试?”尼克勒斯说。
燕楼将信将疑的吃了一个,一股酸味弥漫开,他觉得有点牙疼。
“酸……”
尼克勒斯笑道:“奇趣果结出来的果子虽然外表一样,但是味道是随机的,没办法人为干涉,酸甜苦辣咸涩都可能。后来有人用各种材料去培养,比如说混合糖浆、牛奶等等,这样养出来的果实就会带上糖浆或者牛奶的味道,但最后结出来的果子味道还是千奇百怪的。”
“这东西是哪来的?魔法世界?”燕楼一边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边又作死的吃了一颗。
鲜香的味道萦绕在舌尖,有点像大厨精心调制的酱料,但比酱料更清爽天然。
“不,这东西最初生长在蛮荒世界,被发现后在各个世界畅销,快速生长的药水倒是出自魔法世界的。”尼克勒斯解释道。
“很有意思。”燕楼兴致勃勃的又吃了一颗,唔,苦的。再来一颗,嘶,又是辣的!
大概是类似撞运气开奖的方式让燕楼有点上瘾,他忍不住把小摊上各种口味的奇趣果都买了一盒,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往下一个小吃摊走。
尼克勒斯看着他这样有些好笑,“我算是知道,你那些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燕楼也不在意那些名声了,还摇头晃脑的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两人一路从街头逛到街尾,燕楼空间里逐渐被各种小吃塞满,当然,进肚子里的也不少。
大街上人流如潮,热闹非凡,街尾的一处小院子里却非常安静。
二十来个穿着肃穆的黑色长袍,身上挂着纯银十字架的人安静的站在院子里。前方的矮桌上站着一个微胖的男人,此时正捧着厚皮书向下方的信众传播教义。
日常诵读完经义,歌颂完伟大的光明神后,微胖男人,也就是这一帮光明神信众的领头人科赛林说:“信众们,黑暗笼罩着这片苦难的大地,我们在魔王的残暴统治下苦苦挣扎,何时才能迎来光明,如何才能让神的光辉重新播撒向大地?”
“无数愚昧者被黑暗所蒙蔽,我们要怎样破除黑暗,让他们沐浴在神的光辉下?”
科赛林高举着手大声道:“推翻魔王,诛杀魔神!”
“推翻魔王!诛杀魔神!”下方的信众们齐声喊起口号。
科赛林压下双手,众人很快静下来听他说话:“今天就是让愚民们清醒的好机会,赛维德罗城正在举行美食大赛,无数人聚集在这里。我们将在他们面前诛杀一个恶魔,让他们亲眼看看光明对黑暗的净化,把他们从黑暗中唤醒!”
下面有人问:“恶魔在哪里?”
科赛林说:“这些沉浸在黑暗中不肯清醒的人,都是被黑暗腐蚀的恶魔,我们要从他们中挑一个出来,挑一个罪孽最深重的!”
他一挥手,大声道:“你们跟我来!”
他们打开小院的们,科赛林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大街,本想选个能一击即中的弱鸡做做样子,但尼克勒斯那头银发委实太耀眼了点,一下子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们看那个人,那个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科赛林压低声音说,“他的头发是和魔王一样的银白色,他还穿了一身黑衣服,这副打扮一定是魔王的忠实信徒,我们要净化他!”
“净化他!”
“走!”科赛林一招手,众多信徒纷纷披上黑色斗篷,戴上遮住面容的大兜帽,手里的匕首凶器出鞘藏在袖子里,然后一大帮人涌上街头。
这会燕楼跟尼克勒斯正站在一处小吃摊前,等着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出锅。
察觉到有异常人群靠近,尼克勒斯的守卫立即上前拦住人,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燕楼接过还烫手的小纸盒,扭头去看,就见到一帮人大喊着“神的光辉将洒遍大地”,随即举着凶器气势汹汹的冲上来。
这群人中有几个觉醒了能力的,其中一人化作幻影越过众人,瞬间出现在尼克勒斯和燕楼面前。但是大约这人能力不太常用导致出了岔子,他的目标本来是尼克勒斯,但最后的却直冲向了旁边的燕楼。
“小心!”
尼克勒斯拉住燕楼往身后一带,本想动手的燕楼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猝不及防之下章鱼小丸子飞了一半。等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被尼克勒斯的背影挡住,他竟然成了被保护的一个?
燕楼有些愣神,从来只有他挡在别人面前,什么时候有谁保护过他呢?
他想了很久,忽然从记忆的角落里回忆起那只猫,那只瘦巴巴、脏兮兮的橘黄色大猫。
那只猫叫糖果,他给取的名字,虽然名字听起来很甜,但糖果的个性可一点都不甜,反而总是凶巴巴的像个炸毛的小老虎。
它是只流浪猫,住在老楼后的小巷子里,它的身上满是伤痕,目光里总露着警惕和敌意,一开始的燕楼也是被它警惕驱赶的对象。
但见的次数多了,大概是知道比猫更瘦弱的孩子没什么威胁,糖果舔着爪子坐在垃圾桶盖上时会用睥睨的眼神看他,却不会再伸爪子赶走他。那处昏暗脏臭的无人小巷成了小燕楼的栖息地,他会蜷缩在角落里,躺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舔舐伤口,和那只伤痕累累的猫一起。
不同的是,猫的伤是保卫领地的勋章,他的伤是父母给的。
猫这种生物高傲,似乎对谁都不屑一顾,但对老人孩子似乎稍微和缓一些。
燕楼记得,有生以来头一次有生物向他表达善意,是在一个阳光西沉的黄昏,金色的余晖残余着稀薄的温度。
他拖着被啤酒瓶划伤的腿,淌着血一路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跑。楼下的老太太念念叨叨的声音穿过薄薄的门板,不用听也是惯常的那几句:“成天吵吵什么?不知道老人家觉浅啊,一屋子背时鬼!”
他没去听那些抱怨和咒骂,摸着剥脱的墙壁跑出漆黑的楼道,冲进脏臭的小巷。糖果还是蹲在那个垃圾桶盖上,一副大佬姿态的舔着毛,看到他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直到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高傲的橘猫终于停下了动作,试探地“喵呜”一声。
蜷缩在地上的燕楼好半晌没听到它的响动,直到手臂上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他睁眼,看到那只凶巴巴的猫蹲在他手边,戴着白手套的前爪在他手臂上轻轻踩了踩,“咪呜?”
从那以后糖果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但不再凶他,还会叼着鱼骨、死老鼠之类的战利品来投喂他,大概在它眼里燕楼是被它收入麾下罩着的小幼崽了。
燕楼虽然不吃死老鼠,但他知道糖果对他的善意,这只凶巴巴的流浪猫成了他童年唯一的伙伴,一人一猫相伴度过了一段相互依赖的时光。
后来呢?后来也是一个相似的黄昏,阳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从心底照出的一个个怪物。
那天男人照旧是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一进门就对着瘦削的女人踹一脚,像踢一团垃圾一样把她踢开。女人默不吭声的缩到角落里,把自己藏进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敢引起他的注意。
“饭呢?”男人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小崽子躲哪去了?快给老子把饭端过来!”
不到桌子高的小孩瘦得只剩把骨头,空荡荡的旧衣服下露出青紫的手臂。他垫着脚从厨房捧来碗,磕磕绊绊的送到男人面前,但他并不满意。
“慢死了!老子养你有什么用,端个饭都磨磨蹭蹭的!”男人粗暴的扯了他一把,饭碗应声而落,汤水淋了他一身。
“废物点心!”男人一耳光把他打倒在地,还不解气的狠狠踹他肚子,一边踹一边骂:“狗屁玩意,这点事都干不好!…你那什么眼神,啊?找打是不是?…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小孩一声不敢吭,因为越哭他打得越狠。他的额头磕在桌子腿上,血慢吞吞的往他的眼睛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