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说话，但又像是谁都懂。
　　乔司今天穿了件稍微厚一些的外套，衣领竖着，挡住了他半张脸。
　　他的手被江星紧紧的攥着。
　　“收拾好了？那走吧。”苏寂真笑了笑，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从决赛现场回到基地，乔司跟任何人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钟溪有很多次想亲自去找乔司谈谈，但都被江星拦了下来。
　　去医院的路上，四个人在车里一言不发，除了一片沉默能听到的也只是几句轻轻的呼吸声。
　　钟溪一直低着头，脸色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寂真往他的位置靠了靠，伸手拉住钟溪夹在腿中间微微颤抖的双手。
　　“别总是这么低着头，会晕车的。实在不行靠在我肩膀上闭眼休息一下。”苏寂真微微低着头，嘴唇贴近钟溪的右脸，声音极低。“到了我叫你。”
　　钟溪愣了下很快抬起头对上苏寂真略带心疼的眼神。
　　“哥……”钟溪的声音微哑，带着些许鼻音。
　　“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嗓子都成这样了。”苏寂真垂下眼，直接脱下了外套盖在钟溪的身上，“乖乖盖好别动，等下到了医院去买一点感冒药。”
　　“我们先陪乔乔去看医生吧。我没事。”钟溪轻咳了下，将苏寂真的外套往上扯了扯，身子一直颤抖。
　　苏寂真伸手手背贴上钟溪的额头，收回手又贴在自己额头上。
　　“还好没发烧。乖，靠一会。”苏寂真将钟溪揽在怀里，轻轻吻了下他的手背。
　　大概是工作日的关系，医院的人并不是很多，苏寂真带着口罩走在最前面，挨个寻找着主治医生的房间。
　　“这里。”苏寂真回头看了眼江星。
　　几人进了医疗室随手带上了门。
　　苏寂真摘了口罩叹了口气。
　　“赵叔叔……”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跟家里闹脾气，是不是快有两三年没回去过了。你爸老是跟我说起你。”穿着白大褂带着医用口罩的青年医生跟着叹了口气，随后看了眼站在苏寂真身旁的其余三人，一眼就看中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乔司。“别太紧张了都，我不是外人。哪里不舒服如实告诉我就行。”
　　“赵泽，我爸的朋友，刚从国外进修回来。”苏寂真朝江星看了眼。“专修神经内科。”
　　江星点了下头，拉着乔司坐了下来。
　　“是你吧。来，先坐这里。”赵泽检查着乔司的手腕，胳膊还有双腿，“多久了。”
　　钟溪睁大了双眼。
　　苏寂真他们不是没问过，但是乔司每次都随口应付几句，一来二来所有人都不愿意提。
　　于是成了所有人的秘密。
　　乔司内心深处蜷缩着的布满伤痕的羽翼，在此刻缓缓张开。
　　“发现的时候，是一年前。”乔司缓缓开口，“有一天打完训练赛，我突然发现我的左手两根手指不受控制甚至没有知觉……”
　　“那时候我以为是训练强度太高导致的，之后的几天我就减少了训练时长。没想到我的左手又恢复跟以往一样的样子。所以……”
　　“所以你没有来医院检查过。”赵泽一边用笔记录着一边说道。
　　乔司微微点头。
　　“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我的右手出现的同样的问题，甚至已经远远不止两根手指，而是整只手……”乔司眼神黯淡垂下头，“然后我背着他们所有人去了医院，检查完才知道……是渐冻症……”
　　乔司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江星倒吸了口气，一年前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专心打比赛，想跟乔司一样。
　　“amyotrpnic lateral sclerosis，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渐冻症。它是一种不可逆的致死性运动神经元疾病，你们知道吗？”赵泽放下笔，“主要侵犯上下运动神经元。大脑、脑干、脊髓……还有颅神经核，脊髓前角细胞……都会受到严重损伤。药物只能延缓并不能痊愈，全球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对这个病能拿出有效的治疗方法。”
　　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简短几句话，像是尖锐又锋利的一把刀。
　　直直插在所有人的胸口上。
　　苏寂真皱着眉，连赵泽一个高材生都能这么说……
　　乔司面无表情的笑了笑，“谢谢赵叔叔，我之前查过很多资料，我了解的跟你所说的情况都差不多……不过……”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赵泽身子往前靠了靠，伸了伸手。“请讲。”
　　“我，还有几年。”乔司闭上了眼。
　　苏寂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双手微微攥紧。
　　“三年。”赵泽说。
　　乔司站起身，突然看向窗外。
　　果然。
　　之前问过的几个医生给他的回答同样如此，那个时候他觉得不可信，他不愿相信。直到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接受。
　　所以在秋季赛的当天，他才会跟江星说，“我们谈恋爱吧，为期三年。”
　　站在角落的钟溪突然破门而出，捂着嘴直接下了楼梯。
　　苏寂真跟着追了出去，在楼道拐角处拦下了钟溪。
　　“小溪！”苏寂真一把拽住钟溪的胳膊猛地将他扯回自己怀里。“小溪……”
　　钟溪死死地捂着嘴，为了防止被别人听去了任何声音，他狠狠咬着自己的衣袖，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直至被拽进苏寂真的怀里，他才缓缓松了口。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最终串成了线。
　　“哥，为什么。为什么啊，乔乔他，他明明……”
　　明明还那么年轻，明明比任何都要努力。
　　苏寂真闭了闭眼，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么多的为什么。永远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和不可思议。
　　有些人会在你的世界消失，只不过是时间的快慢罢了。
　　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两年前，
　　同样是这家医院，病床上那个女人用自己的一生告诉苏寂真。
　　你自由了，去做你想做的。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任何人为他停留。
　　苏寂真紧紧的抱住了钟溪，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心疼江星，心疼乔司，也心疼钟溪。
　　但在这刻，他更多心疼的是自己。
　　那个表面无坚不摧内心却早已鲜血淋淋的自己。
　　那个真正的自己。
　　钟溪感受到了这份浓烈到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情绪，他抬了抬头闭上眼吻了过去。
　　他自知无法抹去苏寂真过去的种种，但在以后，未来里，他会一直一直在苏寂真的身边。
　　谁都不能将他赶走。
　　江星带着乔司出了医院，他缓了几秒转身突然看向乔司。
　　“乔乔……你，有没有想去却一直没有去的地方。”
　　乔司愣了下，突然笑了起来。
　　如果有的话，一定是重庆吧。
　　“怎么？教练还负责退役选手的赛后生活？”
　　“负责。”江星轻轻拍了下乔司的肩膀，“你的所有我都负责。”
　　乔司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偏了偏头，抬眸看着上空黑压压的那片云，缓缓开口道：“阿星，我想去重庆。”
　　“我想在这三年里，亲自走一走你曾经走过的路。”
　　回到基地，乔司一言不发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身后三人面面相觑。
　　江星摇了摇头，坐回沙发上。
　　“乔乔的事是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们每一个人。”苏寂真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并排站着的几人，“秋季赛结束，到下个世界赛，还有两个月时间。世界赛意味着什么你们心里也清楚，这场秋季赛战队变动会很大，明年的世界赛欧洲赛区，北美赛区，或者其他各大赛区都会是强敌。我们根本没有松懈的时间，平时除了训练赛以外还会有跟其他战队的约战。当然除了这些，每个人还要多关注其他赛区的现场直播比赛。”
　　“AAD战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是个很强的对手。”江星低眸，“在世界赛之前，我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训练。绝对不能被乔……不能被乔乔这件事影响到。都听明白了吗？”
　　江星的表情很是严肃，苏寂真盯着他看了有些时间。


第71章 曝光
　　张铖宇的电话打进来，苏寂真迅速挂断。回头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男孩，轻轻掀了他这边的被子起身进了浴室。
　　重新拨通了电话。
　　“大清早的干嘛？”苏寂真单手撑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随手挽起脖子间散乱的长发。
　　他将手机离远了些看清了屏幕上的时间。
　　“这才几点，有什么事能不能等下午再说。”
　　“等不了，苏寂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张铖宇的语气很冲，“你们谈恋爱我也没拦着吧？我没反对过吧？私底下你们怎么样我没管过吧？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公开？”
　　公开？
　　什么公开？
　　苏寂真瞬间清醒了过来。
　　“什么意思？什么公开？”
　　张铖宇愣了下，“你居然不知道？你现在看微博，立刻！”
　　挂了电话，苏寂真打开了微博。
　　热搜第一条撞进眼里。
　　#YG战队苏寂真钟溪疑似交往#
　　#苏寂真钟溪医院亲吻照片#
　　#苏寂真钟溪同.性.恋#
　　“操。”苏寂真随手往下又翻了几页，全都是当时钟溪在医院楼道亲吻他的那张照片。
　　同时他自己的微博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好恶心，原来苏寂真是这种人。我去，男的跟男的。】
　　【我虽然磕cp 但我也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他两在一起怎么了？碍着你们了吗？】
　　【我是男粉，表示被恶心到了。】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谈恋爱还分性别？我最喜欢的两个职业选手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啊。管得着吗你们？】
　　【职业选手能谈恋爱吗？不会影响训练吧？跑题了对不起，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两这样不合适。】
　　【公开了？公开了？公开了？】
　　【昨天刚输了比赛今天就被曝出两人谈恋爱，天秀。YG真会玩。】
　　【这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肯定不是炒作。真溪是真的啊啊啊。】
　　【真的恶心，贵圈真乱。取关了再也不见。】
　　【所以YG输了比赛就是因为这两人谈恋爱？靠，能不能别影响真哥打比赛。】
　　苏寂真进浴室有些时间，但钟溪听不到任何水声。
　　“哥？发生什么事了。”钟溪站在浴室门外轻轻扣着门，“身体不舒服吗？”
　　苏寂真收了手机，打开水龙头随便抹了一把脸开了门。伸手揉了揉钟溪的头发。
　　“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钟溪靠过来，蹭了蹭苏寂真的下巴，“自然醒的。对了哥，你刚刚是接电话了吗？”
　　“嗯，张铖宇打来的。”苏寂真毫不隐瞒，“我们昨天去医院，被人拍到了。”
　　钟溪还没反应过来，他抬起头：“拍到就拍到，职业选手也是人，也是会生病的。”
　　“不是因为这个……”苏寂真清了清嗓，“是因为……”
　　他将微博打开，翻出了热搜第一条以及他们在楼道接吻的照片。
　　钟溪垂眸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接过手机同样翻了好几页，眼神逐渐暗淡。
　　评论区如果有100条回复内容，其中有80条是恶语相向无脑喷他两的。
　　而且关于苏寂真的远远大于他自己的。
　　苏寂真拿过手机，低头看着钟溪。“没关系的。真的。我不在乎这些。”
　　苏寂真不在乎是真不在乎，但他不在乎不代表其他赞助商以及官方不在乎。
　　这一事件对整个电竞圈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张铖宇没再打电话过来，只是微信发了几张截图给苏寂真。
　　其中就有一张是YG战队所有赞助商中的一个宣布撤资的消息。
　　“操。”苏寂真没忍住攥着拳头狠狠砸在了浴室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哥！”钟溪迅速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胸前，眼里起了水雾，“对不起，哥，你别这样。我，都怪我。”
　　怪我当时吻了你……
　　“怪个屁……”苏寂真胸口微微起伏。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浴室门口站了5分钟，苏寂真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将面前一脸无奈的钟溪拥入怀里。
　　“我没有对你发脾气。”
　　“嗯，我知道。”钟溪小声的说道，声音很低，闷在了苏寂真的怀里。
　　“这件事我来解决。最近几天你就待在基地里，哪里都别去。”苏寂真指尖轻轻抬起了钟溪的下巴，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答应我。”
　　哪里都别去，
　　就留在我身边。
　　“嗯”钟溪微微点了点头。
　　同样知道了这一事件的还有YG战队的其他队友。
　　尤其是江星，看到这一热搜的时候，整个人从头到脚可见的不爽。
　　苏寂真出了房间过来坐好，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真哥……”江星抬眸。
　　“行了，如果你是想道歉，那不用说了。”苏寂真微微扬起脸，盯着顶灯看了许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江星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嘴边，最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