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这么着急要去何处？”林崖香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轻轻地嗅了一下顾渺的头发。太子娇生惯养，头发都是用最好的药材仔细保养的，透着一股清幽的药材香味。“难道是不愿意见臣吗？”
　　林崖香虽这么说话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他心里，顾渺自然是喜欢他的，他去前线之前顾渺还曾在花庭里拦下他，送了一块开过光的玉佩保佑他平安归来。
　　他和太子殿下素来没有交情，送这样贵重的玉佩自然是有不一样的情愫在其中。这也让他笃定顾渺应该是喜欢他的，至少是有好感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顾渺抬头看了林崖香一眼，他的目光轻轻浅浅，里边像是一口极为清澈的冷泉，清冷有余，却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
　　林崖香微微一怔。
　　因为他在顾渺的眼睛里确实没有对他的爱慕之意。甚至别说爱慕，这眼神更像是一位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一般，里边什么都没有顾宵。
　　他感觉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太子殿下难道对臣没有半点情意？”林崖香一时之间着了急，眉间多了些暴戾之色，不该说的话也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
　　藏书阁里空旷，甚至能听到林崖香吼声的回音。
　　在林崖香发愣的时候顾渺早已经后退一步，离开林崖香能一下控制住他的范围。
　　“林将军莫要胡言乱语。”顾渺抬头瞟了一眼林崖香，随即目光又落到窗外御花园的角落里。“作为太子殿下在下确实不才，但是在感情之事上还算认真，未婚只是因为并无合适人选，而非倾心于将军，还请将军……莫要为难我这个落魄的太子。”
　　顾渺怎么会不明白林崖香是什么心态？不过是觉得他即将作为祭品被献祭，想要占些便宜罢了。
　　若是重生之前，他或许真的会上钩，想着临死之前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
　　顾渺苦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便转身离开。
　　只留林崖香在藏书阁里，脸颊火辣辣的，看向顾渺背影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愤怒。
　　明明之前他还看不上，如今竟敢和他对着干！林崖香满心怒气无处发泄，一掌拍在刚刚顾渺学习的桌子上！他的力道极大，厚实的桌面竟然生生被拍出了裂痕。
　　看管藏书阁的小太监闻声而来，林崖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度失态，于是敛下情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等二人都离开之后才缓缓地显出身形来。
　　那是一位身着玄衣的华服青年，衣服的布料上隐隐透着暗纹，红色的龙纹刺绣简单的点缀在他的衣摆处。
　　他有一双好看的暗红色的眼睛，如果不仔细，乍看会看不出，只有认认真真的注视着的时候才能看到里边深沉的红色。说他眼睛好看并非是其他地方不好看，青年五官精致，只是红唇薄而艳，平添了几分乖张之感。
　　藏书阁的窗户大开着，外边绿色的名贵树木枝繁叶茂。忽然间一阵清风拂过，掀开了桌子上顾渺留下来的书。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暗红色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但是等他抬起头望向林崖香离去方向的时候，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冷漠。
　　最终青年拿走了桌子上的书，缓缓地消失在空气中。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顾渺离开藏书阁之后发现自己的修为再次恢复了一丝。每次他和前世有过纠葛的人发生什么，好像都会恢复。
　　原来和过去一刀两断……就是斩断情缘吗？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恢复的修为好像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缓缓地流淌着，让他感觉温暖又舒适。
　　回到东宫之后顾渺直接回房间休息，他现在也不太喜欢出门，回去便练习藏书阁里边的仙术。
　　平日按时练习祭祀之舞，休息时练习术法，没过几日顾渺便觉得自己的修为略微有所精进，也学会了几种简单的仙术。
　　他后来也去找过他之前看过的那本书，不知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让人感觉有些奇怪。等他再去询问当值太监，当值的太监却说不曾有人带走任何书籍。
　　只是一本书罢了，顾渺倒是并未放在心上，觉得找不到有些可惜。
　　不过最近宫里总是传一些难听的闲话。
　　话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听起来却异常的暧昧与真实，仿佛有人亲眼瞧见似的。
　　顾渺一开始并不知道宫中有了谣言，他每日不是学习便是练习祭祀之舞，闭门不出。还是身边的太监同他说过最近宫中有了他与林崖香的谣言。
　　大概意思是有人听到他同林崖香在藏书阁中私会，甚至有可能做出苟且之事。
　　没有多久就要进行祭祀，顾渺没心情关注这些有的没的，更加专心的学习藏书阁里的仙术。
　　期间皇帝皇后曾召见过他，不过被顾渺婉拒了。既然要断，就不如断得干干净净的。让他去献祭还要做出一副怜惜他的模样，他实在是不愿逢场作戏。
　　因此修为也再次恢复了一些。
　　只是日子过的实在是太快，匆匆几日，祭祀之日便很快到来。


第7章 献祭
　　年中祭祀的当日艳阳高照，虽说才六月，白日里却热得很，直到快入傍晚才渐渐透出一丝微微的凉意。
　　顾渺已经换上了正式的跳祭祀之舞的衣裳，坐在步辇上里被抬上长夜山。长夜山离皇宫并不算远，只是山路略微有点长罢了，不过本就是座小山，即便是山路长也没长到哪里去。
　　他低着头，一身轻薄的红纱衣随着风飘荡着。今日被司舞长强迫带上了红色的面纱，面纱外边还挂着几条珍珠链子。
　　作为祭品，他在献祭前不应该被其他人看到。而且提前三日东宫主殿就被封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三日里他必须日日焚香沐浴，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显示出来。
　　一路上南梁的百姓都在路上目送着顾渺。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完全无视了站在两旁的百姓们。
　　上一世他不愿意献祭，无数的百姓出来抗议，说他身为太子，就应该有为天下苍生，为百姓子民牺牲的准备。
　　这些虚伪的人，只要不触犯他们自己的利益，对任何的牺牲都盲目歌颂，而忘记牺牲之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是要让他们付出，便会对此深痛恶绝，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嘴脸。
　　顾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头便看到祭祀台离他越来越近。
　　祭祀台位于长夜山的半山腰附近，周围种着成片的合欢树。树林后是一座奢华的宫殿，传说中恶龙被封印在宫殿之中，如果不献上祭品，恶龙便会冲破封印，为祸人间。
　　可是除了国师却没人见过传说中的恶龙。
　　此时国师就站在祭祀队伍的最前边，充当与神龙沟通的使者。今日他穿着最为华贵的祭祀礼服，手持礼器，意气风发，仿佛有什么事情得偿所愿。
　　顾渺不明白国师的心思，也不想明白。
　　很快祭祀队伍来到了祭祀台下的台阶上。由主管祭祀之事的司礼开路，步辇随着司礼的命令落到地上。
　　司礼的队伍缓缓下跪，对着祭祀台以及祭祀台后边的宫殿行跪拜之礼。整个祭祀队伍在司礼的指挥下排列成一个蛇形的阵法，再按照特定的礼仪进行祭祀之前的礼仪。
　　国师则是缓缓登上祭祀台，右手举着礼器做出让人看不懂的动作来。
　　作为祭品的顾渺缓缓地走上祭台，按照之前说好的步骤踩上祭祀台上最高的台阶。
　　祭祀台最高的一层呈圆形，整个地面都被一层处理过人皮包裹着，下边略微有些空，踩上去柔软又坚韧，还会发出鼓一样的闷响。
　　等顾渺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上，国师的动作已经完成。
　　“请太子殿下完成祭祀之舞——”
　　司礼尖尖的声音让人耳朵都难受起来，顾渺站在最后的台阶上，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脱下鞋子，赤脚登上祭祀台，踩在了拥有奇怪触感的人皮上。
　　祭祀台的触感非常不好，上边铺着的确实是人皮，上一世他跳舞的时候便能感觉到。
　　他抬起头来，祭祀台对面的远处是一座观赏台，此时他的父母，他的弟弟，还有朝中受倚重的大臣，都在此处望着他。
　　这种羞耻的感觉让他脸颊绯红，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既然上一世从这里结束，这一次……不如从这里开始。
　　他曾经死在这座祭祀台上，今日他要在这座祭祀台上……做个了断。
　　顾渺深吸一口气，悄悄握紧了手，然后在飘渺的丝竹声中开始了祭祀之舞。
　　红色的纱衣轻飘飘的，被傍晚的风温柔的吹起，在半空中缓缓飘荡着，宛若下凡的仙子一般。
　　顾渺的皮肤白皙，在房间里拘束了一个多月之后显得更加白皙，甚至可以说是苍白，这样的白与红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祭祀之舞动作柔软，需要体态轻盈，身子柔韧。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顾渺还是难以完全把身子练开，每当需要做高难度动作的时候总是会痛得他双眼含泪。
　　像是被什么人欺负了似的。
　　每当此时，红色的纱衣普通蹁跹的蝴蝶一般在他的周围飞舞着。衬着他微红的眼角，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站在远处观赏台的林崖香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他从没见过这样勾人的太子殿下！他若是知道顾渺仅仅是跳个舞就能勾起他的欲望，是绝对不会轻易让顾渺直接献祭的！
　　站在祭祀台上的人实在是太过美好，无论是纤细的腰身还是略微颤抖的雪白玉足，都让人想要一亲芳泽，狠狠的按到怀里□□。
　　殊不知，就在这个时候，祭祀台后的宫殿屋顶上突然多了一位玄衣青年。他所在的位置极为明显，但是好像谁都无法看到他似的。
　　青年懒散的躺着，眼睛却一直盯在不远处跳舞的顾渺身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间，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挥，一层无形的能量把祭祀台与其他人的目光隔绝开来。
　　“怎么……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神龙显灵了？！”
　　“是神龙显灵！来收祭品了！”
　　观赏台上突然闹闹哄哄的，谁都没有关心顾渺突然消失是怎么一回事，反而都在猜测是不是神龙显灵，还有的人竟然直接下跪祈求神龙保佑。
　　其实这道结界的作用……就只是青年自己能看到顾渺的祭祀之舞。
　　“既然是跳给我看的……别的人就别想着再看了。”青年心中越发觉得不快，很满意自己刚刚设下的结界。这层结界直接屏蔽了外界的目光，等于跳舞的人直接从其他人眼中消失掉。
　　他舔了舔唇，这才感觉心情好上不少。
　　顾渺自然没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来，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到观赏台上。好不容易祭祀之舞结束，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目不转睛的从祭祀台上取下长夜山宫殿的钥匙。
　　司礼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取来钥匙，直接进入宫殿等候神龙的垂幸。
　　对于顾渺来说，只要做完这一步，祭祀礼成，他若想逃，便无人能够知道。
　　或许正是因为顾渺太过于专注，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观赏台上的异常。他专注的一路往上爬着宫殿前的台阶，因为过于激动匆匆忙忙，他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红色的纱衣跟着他一路小跑，像极了飞舞的红色蝴蝶。
　　顾渺双手颤抖着用钥匙打开了宫殿的大门，他甚至没顾及得上穿鞋，光着脚便直接进入了宫殿。
　　外边的吵闹声都被结界阻隔在外，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然而他一抬头——
　　一座巨大的几乎碰到屋顶的黑龙雕像正矗立在宫殿的正殿之中！


第8章 恶龙
　　进去的那一瞬间，顾渺甚至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恶龙。因为这座雕像实在是太逼真了，乍一看几乎所有人都会看错。这是一只玄色的巨龙，上边的龙鳞栩栩如生，每一片都浑然天成。龙头部分更是精细，就连面部的表情都刻画得十分完美。
　　就像是真的有龙在雕像里一样。
　　再加上长夜山的宫殿本就比普通的宫殿要高出许多，过于巨大的身体给了顾渺过度的压迫感。
　　不知不觉中，顾渺感觉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
　　顾渺不知道自己注视了有多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太阳已经逐渐落下，宫殿里显得黑漆漆的，恶龙雕像也变得狰狞与可怕。
　　他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向窗外看了一眼，外边观看祭祀的人都已经离开，外边一个人都没有。宫殿里也不可能有人的，也就是说整座长夜山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正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供桌摆在雕像前。供桌上也只有火石与蜡烛，也没有其余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晚上没有光，整座宫殿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无数看不见的水流波涛汹涌，让人无法呼吸。
　　点上蜡烛，殿内有了光亮，顾渺这才感觉好了一些。他举着烛台在正殿绕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
　　等走过一圈，仔仔细细的探查完毕，顾渺恍惚间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长夜山的宫殿里除了这座巨龙雕像之外再无其他东西。他作为祭品……如若真的有恶龙在，早就应该出来吃掉他。
　　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活物出现……
　　那只能说明长夜山根本没有所谓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