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条滑腻的毒蛇，沿着身体蜿蜒而上，准备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这句话说出来，顾渺的心反而没有那么沉重。他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这一次他想好好看看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是如何宣判自己儿子的死刑。
　　整个正殿都安静了下来，那一瞬间甚至没有人敢呼吸。之前国师在半年祭典上确实与神龙进行了沟通，但是没有当场宣布沟通的内容。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需要一位皇室血脉作为祭品！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顾渺和顾宵二人身上。
　　南梁皇帝深情，只娶了一位皇后，皇后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是太子顾渺，另外一位是遗失多年的皇子顾宵。
　　在朝臣的印象中，太子顾渺温润如玉，只是过于温和，很难驾驭皇帝这个位置。但是他毕竟是皇室培养多年的太子，在知识与礼仪上都是十分合格的。
　　至于二皇子顾宵……他的身份倒是不需要怀疑。二皇子手腕处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看起来像是一朵小梅花，很难被仿造出来，再加上还有皇室独特纹样的玉佩。
　　而且皇帝必然是已经暗中查到了什么证据，否则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确认顾宵就是二皇子。
　　再加上这一个多月中，二皇子的表现很令人满意，确实像一位有作为的皇帝胚子。
　　不过短短一瞬间，在座的朝臣心中都做出了打算。
　　“此事国师已经同朕说起过。神龙护佑南梁多年，若是不进行祭祀，神龙便会降下灾难。为了南梁的百姓，神龙的要求不得不满足。”皇帝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做出一副十分沉痛的模样：“渺儿和宵儿都是朕的孩子，为了国家也只能舍弃一位。”
　　坐在旁边的皇后立刻开始掉下眼泪。
　　顾渺微微抬头，心跳却渐渐的变缓。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反而没那么难过。
　　“经朕和皇后商议，便由太子顾渺进行……祭祀。”皇帝的声音渐渐颤抖，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顾渺的心脏缓缓地沉了下去，一股微微酸痛的感觉席卷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向坐在原地的顾渺，却发现面前他们一直看不上的太子格外的淡然，仿佛他并没有认识到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一身黑衣，偏偏系了一道白色的腰带，显得腰肢格外纤细。他略微低着头，黑色的头发柔顺透亮。许是生病的原因，皮肤白皙得边缘几乎透明，人也瘦了一圈，像是风中浮萍，我见犹怜。
　　他的眼中一片漠然，好像对父母做出的决定视而不见。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对世间的任何事物提不起半点兴趣。
　　和往日柔和的小太子完全不同。
　　他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颓废美感，清清冷冷之中又有几分妖冶，勾着人想要去试探他的反应。
　　再经历一次，顾渺反而什么都看开了。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就像是上一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他的父皇母后为了保护曾经吃苦的弟弟要送他去做祭品，他的心上人林崖香亲自求他放过顾宵，因为他喜欢顾宵。他的臣民们听信国师的谗言，要求他去献祭。
　　自始至终他做了什么错事吗？
　　不，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体谅他的父母，爱他的心上人，体恤他的臣民，这些却成了别人伤害他的利器，戳得他遍体鳞伤再也爬不起来。
　　然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自己的感情被利用再来伤害自己。他还是愿意为了皇室，为了臣民去献祭。
　　但是献祭之后，如果有机会，他想逃离这个地方，永永远远的……离开南梁。这样想着，顾渺眼中突然多了几分酸涩。
　　“叮咚！恭喜您的修为已恢复千分之一。请您继续努力，早日恢复修为！”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顾渺的脑中响起。
　　这个声音和语气像是个小孩子，音量也不大，但是足够顾渺听得清楚。
　　顾渺顿时愣在原地。
　　他上一世在频死之际时曾听到过这个声音，他一直以为是死亡来临时的幻觉，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到。
　　那时候他躺在祭台上，心中一片绝望，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他悲痛，他伤心，他绝望，他不甘心。
　　这个时候他脑中多了一个声音——
　　“你是天降紫微星来凡世渡劫，每斩断一条尘缘，便能恢复一层修为。”
　　当今世上确实有修仙之法。只是修仙的仙门百家都超然物外，很少和世俗接触，所以很少提到。
　　皇室一直都很少出有天赋的修仙者，不过测试根骨也还算容易，皇室每年都会测试一次，但是当时显示他并没有修仙天赋。
　　所以顾渺一直以为这段记忆是自己的幻想，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然而其他人却是听不到他脑中的声音的。只能看到他眼角微红，透着盈盈泪意，从袖子里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臂，甚至能看清上边青色的血管。
　　他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一看便知道他是在隐忍着什么。
　　“儿臣……遵旨。”顾渺恭敬的行礼并答应下来，只是他颤抖的声音和握紧的双拳出卖了他。
　　他的生命以及地位说到底都是父皇母给的。他都不再准备争取父母，留着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做什么？
　　不如遂了父皇母后的愿，都给他这位弟弟罢了。
　　只是这一次之后，他若还有命在，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儿臣身体不适，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先行回宫休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渺的身上，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些灼人的眼神，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若是往常，皇帝必然会责怪他偷懒，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便也无人责备他。趁此机会他便先行离开，率先带着下人离开内宴会，避开不必要的纷纷扰扰。
　　但是顾渺没注意到的是——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顾宵的目光像是粘液一样黏在他这位这位看起来瘦弱纤细又不失清冷动人的哥哥身上，就如同野兽窥伺着被困的猎物一般。


第3章 修为
　　出了正殿，顾渺让下人先回去，他自己则是漫不经心的往回走。
　　之前脑中的声音告诉他已经恢复一丝修为的时候，他的确感觉到身上多了一股暖流，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着。
　　所以脑中的声音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宣布被献给长夜山的恶龙。
　　不过这一次他既然有了修为，便应该打算下一步。宫里的藏书阁有不少书籍，虽说皇室有天赋的人不多，但是修仙类的书籍却不少，或许他可以学个一招半式，没准可以保命。
　　就算保不了命，也无所谓了。
　　大约是他想的太认真，反而忽视了周围的情况。
　　夜色越来越深沉，谁知还没走出去几步路，身后正殿门口的方向便传来了脚步声。顾渺闻声一回头看到了那位令人悚然的国师。
　　顾渺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灌进了铁水，又烫又沉。
　　这样年轻便当上国师，这还是南梁百余年内唯一的一个。这位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占卜测算，能祈求风调雨顺，也是他最先能与长夜山的恶龙沟通，保佑南梁平安。
　　被他这样的人盯上，顾渺只觉得胃部不舒服，下一瞬几乎就要吐出来。
　　“太子殿下请留步！”这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阴沉之感，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是……国师！
　　顾渺脊背一凉，反而回头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也加快步伐跟上了他！
　　“太子殿下殿下怎么走得这样急？臣还有几句话想同您说。”国师的语气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什么术法，直接就站到顾渺的面前拦下了他。
　　“有些不舒服罢了，想回宫休息。”顾渺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疲倦之态。
　　“是吗？臣看太子殿下步履生风，不太像是不舒服，倒是像躲着谁。”国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不过臣确实听说太子殿下殿下病了，不如让臣给您把把脉，送几帖药过去，相信自然……”
　　国师的目光沉沉，故意拖慢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熬煎着顾渺的情绪：“……药到病除。”
　　“之前请御医看过，不过是风寒，已经差不多好了，不必国师挂心。”顾渺努力挺直后背，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虚弱。
　　夜晚的风凉飕飕的，吹得他身上一凉，打了个冷颤。
　　他可不敢吃国师的药。
　　国师对药理十分精通，曾经在南梁与北齐征战时凭借一味无色无味的剧毒毒死五万敌方士兵。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只有他感觉到国师的可怕。
　　今日他能为南梁毒死五万士兵，不知何时就能为别人降灾于南梁。
　　国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刚准备开口，却发现又来了一位。
　　这一次来的竟然是林崖香。
　　“臣拜见太子殿下。”林崖香先是上前行礼，然后神色漠然的向国师点点头，“国师大人安好。”
　　林崖香本来是因为路上奔波劳碌觉得累极了，所以才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能看到太子和国师站在一起说话。
　　太子顾渺一直对他有点意思，不过他不喜欢顾渺这种类型。可是今日一见，他反而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模样脾气还都挺不错的。尤其是今日宣布要把他献给恶龙的时候，那种脆弱无助的模样……很能引起男人的凌虐欲／望。
　　一身低调的黑色衬得他多了几分纤瘦，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清冷之感。夜风习习，衣摆微晃，恍惚间以为是仙人下凡。之前他站在皇帝面前声音小小的软软的，让人几乎有一种想要把他的搂在怀中轻吻的冲动。
　　再有不久小太子就要被送上祭台，就算是相好几日……也没什么的吧。
　　一想到这里，林崖香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痒得他浑身上下都难受。
　　“原来是林将军。”国师斜睨了一眼林崖香，并不把人放在心上。十九岁，又是武将，在他眼中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知道国师和太子殿下在此处做什么？夜黑风高，太子殿下多加小心。”林崖香提醒一般的扫了顾渺一眼。
　　国师年近三十，却还不曾娶妻生子。太子又正是适龄婚配，大晚上的他拦下太子，没准会有什么下流心思。
　　想到这里，林崖香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刚好一起出来罢了。”国师冷着脸道，明明白白的表示对林崖香的不满。
　　不管是国师还是林崖香，他都不是很想见到。
　　一个是害他作为祭品献给恶龙的人，一个是他暗恋多年却喜欢自己弟弟的人，他一句话都不想同他们多说。
　　“多谢林将军提醒，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顾渺故意让自己看起来病恹恹的，省得被他们二人留住。
　　“殿下脸色苍白，可是病了？不如叫御医过来瞧瞧？”没想到效果太好适得其反，林崖香近来偏偏就喜欢病弱美人的感觉，反而比刚才更黏人。
　　“正好臣在这里，把把脉便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国师像是和林崖香卯上劲了一般，甚至他还往前一步就想要去抓顾渺的手腕！
　　顾渺心中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但是有人比他反应更快，率先挡在了他的身前。
　　“国师要做什么！”林崖香一个转身挡在顾渺的面前，他身材高挑，恰好能把顾渺完全挡住，严严实实的。
　　顾渺没想到国师在这里就敢动手动脚，心中涌上一股厌恶之感。
　　“不过是帮太子殿下把脉罢了，林将军做什么如此性急。”国师的表情立刻变了几变，眼神再度变得锐利起来。“听说林将军对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心思，怎么如今好像并不如传闻所说的那样……”
　　他这话是暗示林崖香，既然喜欢小太子，就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就是这么一句话，既戳破了顾渺之前暗恋林崖香的传言，又点明林崖香对顾渺没有任何感觉。
　　“这传闻是谁说的？国师可少些听不知所谓的谣传。”林崖香眉尖微挑，毫不犹豫的说道。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太快，这话几乎就是在承认他喜欢顾渺。
　　顾渺眉心微蹙，绕过林崖香直视着面前不怀好意的国师。“国师今日为何胡言乱语！本殿下的事也是你可以议论的吗？！”
　　他的话和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明明刚才站在林崖香身后像是一只无助的小鸟，如今站出来疾声厉色——让越发得觉得他身形单薄，却不敢真的惹怒他。
　　“哦？是吗？那还真是……冒犯太子殿下……”国师的声音带着丝丝轻佻之感。
　　“国师真的知道错了吗？”顾渺冷笑一声，之前的害怕全然都忘的一干二净。
　　其实倒也不是忘了，只是他想到疼爱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再爱他宠他，甚至再过不久他就要被送上祭台，他还有什么好忍让的呢？
　　顾渺目光灼灼，语气冷漠又阴沉。他缓缓地往前一步，国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太子殿下看起来柔柔弱弱，如今还病着，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而他想不到的是，顾渺毫不犹豫，直接一脚踩在了国师的膝盖上。他这一脚又快又狠，还暗暗加入了之前刚刚恢复的一点点修为，直接踩碎膝盖不太可能，但是却可以一脚把国师踩得跪在他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