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般呆愣原地。
到警局的时候艳阳高照,离开的时候天际却染着层暗色。
夏煜看眼时间,决定还是回家去,请假的事放到明天再说,还好公司领导够通情达理,让他不必担心请不到假的事。
到站台乘坐公交抵达小区附近的公交站,夏煜迎着夜色,边朝小区里走边跟身侧的徐梵说着话。
“你不准备见你舅舅?”夏煜好奇问道。
他之前还以为徐梵会直接现身跟姚兆霆见面的。
徐梵自出了警局便一直话很少,默默垂眸神情复杂,像思索着什么。听见夏煜说的话,他便侧头看着夏煜,表情竟像透着几分悲伤凄凉。
“我都死了,人鬼殊途,就算见了又能怎样。”
夏煜微愣,难得看见徐梵这么低落悲伤的情绪,刹那很不知所措,踟蹰犹豫几秒,很不擅长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人总归是难逃一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嗯。”徐梵对夏煜干瘪瘪的劝说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忽而暧昧地凑近夏煜,低笑道:“你说的有理,但既然要安慰我,还不如采取点实际行动。”
夏煜似笑非笑地斜斜睨着徐梵。
徐梵像没察觉到夏煜的态度,仍是满怀期待地微笑道:“比如说今晚替我疗伤的时候,顺便再进行进行灵魂之间更进一步的交流?”
夏煜顿时冷哼道:“你说这么多,其实之前压根没觉得难过吧?”
“有啊,我……”徐梵说着见夏煜突然提速,又连追过去,试图提醒夏煜慢点:“宝贝儿,你走多快我都能追上,可别把自己摔了。”
别说徐梵还真是乌鸦嘴,话音还没落,夏煜就突然踢到石头,踉跄着险些摔倒,幸亏徐梵及时扶了一把。夏煜站稳,看到徐梵一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顿时更加懊恼羞愤。
因徐梵的打岔,夏煜暂时忘却了去潼岭的紧迫感。
又趁晚饭的时间,跟他妈说了需外出几天的事,不过未免让他妈担心,夏煜没说具体去哪,只说是公司安排出差,快则三五天,慢则一周,解决完事情就能回来。
夏婧语不懂夏煜工作的事,见夏煜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让他注意安全,带好手机确保能随时联系到人,有事更要及时与她联系。 说完吃过晚饭,夏婧语又念叨着帮夏煜整理行李,叮嘱夏煜要带去的必需品。夏煜还真没想到行李,连跟他妈说去那地方很偏远。夏婧语想了想,琢磨着偏远地区,还该带点干粮零食,医药品之类的,便又张罗着去帮夏煜准备,事无巨细地尽量帮夏煜准备的周全些。
有他妈帮着整理必备品,夏煜便很心安,不用再多想有没有遗漏的。
直到进去卧室,里面明亮的灯忽然闪烁起来,夏煜才骤然从温馨舒适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灯光突然闪烁是受鬼魂影响。光亮趋向稳定的时候,夏煜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只鬼魂。
是之前受徐梵囚困,曾骚扰夏煜未遂的那只色鬼。
夏煜骤然看到色鬼,连紧张地倒退数步,直到余光瞥见徐梵,砰然跳动的心脏才趋于平静。
色鬼显然很忌惮徐梵,不敢再朝夏煜接近。
他瞳仁剧烈闪烁着,犹豫几秒,突然朝夏煜猛地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郑重请求道:“你们要去潼岭,请带我一起去吧。我想查明真凶,想亲眼见证真相。”
夏煜没急着答应,而是说道:“你既然想去,自己直接去不就好了。”
色鬼摇头,遍布血迹的脸突然涌现出恐惧:“我不能单独去。我能感觉到那里充满诱惑的力量,更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那里有很诱人却又很可怕的东西,我想过去又不敢过去。但跟着你就不同了。”色鬼边说边看徐梵一眼,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只是想亲眼见证杀害我的凶手被逮捕归案。”
“不行。”夏煜犹豫的时候,徐梵却已替他先说出了答复。话语斩钉截铁,毅然决然,毫无半点商量妥协的余地。
夏煜诧异看着徐梵。
徐梵表情平静,却没多作解释。这鬼魂之前企图对夏煜做的事,已让徐梵无法原谅,更不可能信任这鬼魂。总而言之,这鬼魂想跟着夏煜的事,绝无半点商量余地。
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么危险的因素跟随夏煜的。
这既是保护夏煜的安危,更是维护他的不容侵犯的占有权。
任何肖想夏煜,企图抢走及危害夏煜的人,都会统统被视同敌人。
“我绝无其他念头,求您,给我次机会。”色鬼忽然俯低头颅哀求道:“我只是想跟着夏煜,借机查明遇害的真相。我有怨念,只有查明遇害真相,才能踏进黄泉。”
徐梵眼神漠然,即便色鬼说了那么多可怜哀求的话,他却仍无动于衷,只是阴冷沉声道:“不行。”
“求您……”
“我说,不,行。”徐梵森然盯着色鬼,释放的鬼魂威压像要碾碎色鬼,掷地有声地冷道:“快滚,否则你永远都不必进黄泉了。”
色鬼跪伏着抬起头颅,幽幽的眼底携裹着怒意及怨念:“您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是你竟敢动我的人。”徐梵透着森然寒气掷地有声地怒斥道:“滚!”
色鬼静默几秒,猛然站起身,瞳孔竟染遍赤红,鲜艳欲滴。他魂魄更刹那被汹涌翻滚的黑雾密密笼罩,充斥着几乎肉眼可见的怨憎及恨意。
“是你逼我的。我诅咒你——”色鬼形成的巨大黑雾猛然朝夏煜直直撞过去。
“诅咒你,若不能查明真相,就陪我到地狱长眠!”
徐梵豁然察觉不对劲,猛然想要拽开夏煜的时候,一切却都已晚了。
夏煜刹那间,只感觉一团寒意刺骨的黑雾当胸雷霆般直射过来,接着轰然撞进夏煜体内。夏煜甚至感觉,灵魂都被这突然的瞬间震得晃荡了。
“你竟敢——”徐梵晚了一步,抓着夏煜手臂,眼见原先白皙的上臂竟清晰烙上了团黑色印迹,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携着想杀人的愤怒。
夏煜短暂失神便顷刻反应过来。
他迷惘地盯着那团黑色印迹,半晌问徐梵道:“这是什么?”
“是诅咒。”徐梵脸色难看地简明扼要道。
“诅咒?”
“嗯。他典当魂魄诅咒你,你若能查到真相,他便进地狱,你若查不到真相,便共同进地狱。”
“哦……”夏煜有些恍然。
紧急时刻,他想到的竟不是该怎样破解诅咒,而是愤慨不满地绝望道:“明明是你做的孽,你残忍拒绝的他,他凭什么要诅咒我?!”
他全身上下,究竟是哪里长得像背锅侠?
第40章
不管夏煜愿不愿意, 徐梵这锅他都明显背定了。
诅咒只要生效,除查明其遇害真相外, 没别的能破除诅咒的办法。夏煜原本就准备去潼岭的,此刻更是没有犹豫的理由。不过那色鬼苦苦哀求不成,竟反过来阴狠地报复,还是让夏煜倍感不爽。他之前对色鬼突生的那点怜悯心, 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到公司请好假,夏煜次日跟姚兆霆几人一块赶去潼岭。潼岭路途遥远, 又是偏僻的山区,能供选择的交通工具很少。跟要转几次的飞机相比起来, 坐火车反而要更快。也因此, 姚兆霆买的是几张卧铺票。以免打草惊蛇,这趟到潼岭就只有包括夏煜的四人,算是先打头阵, 过去查探查探谢家村的情况。
姚兆霆刚开始是不愿顾尤辰去的,说就顾尤辰那竹竿般的身材,既不强悍又不懂招式, 去了潼岭也不过是拖后腿的。然而顾尤辰却执意要去,说姚兆霆不让去就是瞧不起他, 之后见姚兆霆不吃这套,又开始故技重施地死缠烂打。
顾尤辰觊觎姚队媳妇的位置不是秘密, 当着姚兆霆的面更不知收敛,缠着姚兆霆又是撒娇哀求,又是示好态度坚决的。
姚兆霆没抗过顾尤辰的软硬兼施, 最终还是松了口说随意,更没好气地说,顾尤辰是不识好人心,潼岭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又不是过去旅游的。
顾尤辰心知姚队是担心他,不想让他涉足危险。
这些姚队嘴上虽没说,顾尤辰心里却都懂。
检票上了通往潼岭县城的火车,谢尧望着夏煜的眼神仍透着忐忑不安。夏煜见谢尧满脸疲惫,眼下更拢着青色,料到谢尧这俩晚应该都没睡好。大概还对那天说的徐梵的事耿耿于怀,担心徐梵会过去寻他麻烦,因此不敢熟睡。
夏煜跟谢尧聊了几句,见谢尧惶恐打量着他身侧,也没多说什么再惊吓到谢尧。然而谢尧却像是自夏煜的表情里窥探到某些端倪,脸色忽的一下煞白,瞳仁更微微闪烁着,随即借故说要去厕所,暂时远离了夏煜。
这时候是淡季,乘坐火车返回县城的人不多。整辆火车像夏煜他们这样的外来人更是难见几人。姚兆霆买的都是下铺票,夏煜跟谢尧床号是紧邻的,姚兆霆跟顾尤辰床号又是紧邻的。
谢尧去上厕所了,夏煜放好东西便先上了床。
上床前,夏煜顺势观察了下上面,见谢尧上面的床铺都是没人睡的,他上面的两张床位被褥则是铺开的,看着像是有人躺在里面。
夏煜随意瞥了眼,没怎么多想。就是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即便火车上开了空调,也不至于裹的这么严实吧,不热吗。
躺到床上,周围响起的都是夏煜听不懂的陌生方言,这就又体现出谢尧的好处了——他能帮夏煜等人翻译方言。
夏煜想着拿起手机随意刷了刷消息,这才突然发现之前就坐床尾的徐梵竟不见了。
夏煜忽的想起一直惧怕徐梵,对其诚惶诚恐的谢尧。谢尧刚去了厕所,然而夏煜脑海,偏就涌过来些不好的预感。
谢尧自听夏煜说了徐梵的事,神经便是紧绷着的,像看谁都感觉到诡异,更躲避着唯恐徐梵会过来寻仇。
当初徐梵被逼退学的事,基本算是谢尧所导致的。夏煜跟他说的时候,就提醒过他要保密,是谢尧替夏煜愤愤不平,觉得这事恶心,想给徐梵个教训。他事先没想要闹成那样,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之后的事就完全不受谢尧控制了。
得知徐梵死讯,谢尧就一直觉得,徐梵的死与那件事是有关联的。他将自己定义成杀害徐梵的半个凶手,听夏煜说徐梵的鬼魂一直跟着他,便自然恐惧不安,担忧徐梵过来寻仇,会要了他的命。
洗手间的门开了,谢尧跟刚出来的小男孩错身而过。
锁上洗手间的门,谢尧微蹙眉,对里面简陋的环境有点不满,但火车上就不能挑剔这么多了。
他拉开裤链,解决完冲了冲手,却陡然发现流下来的水竟是鲜艳的血红色。血液鲜红粘稠,湿哒哒地自指间流泻而下。
谢尧刹那惊恐倒退,却发现粘稠的血液已蔓延到脚边,紧紧地黏着鞋底。他仓皇想逃跑,余光却瞥到镜中一闪而过的黑影。那黑影轮廓像极了徐梵,阴冷森然的眼神更让谢尧悚然恐惧。
谢尧恐惧至极大脑竟全然空白,半晌猛地反应过来,想都没想便本能夺门而去,边跑边惊恐至极地喊道:“有鬼,有鬼啊!”
谢尧的喊叫惊动了附近的列车员跟乘客。
列车员推门进去,却见洗手间里一切如常,压根没有谢尧说的鬼或是异常。
车厢前面传来异常轰动的时候,乘客都纷纷涌过去围观热闹。夏煜上铺的两人却半点没受热闹吸引,只缓缓地翻了个身。夏煜感觉床铺微微颤了颤,接着又迅速恢复如常。
夏煜侧耳听见车厢那头说谢尧没事,这才侧头看向徐梵,尽可能压低声音地问道:“是你做的?”
徐梵脱掉鞋,上床紧挨着夏煜,唇角轻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夏煜却懂了,顿时无奈道:“你没事捉弄他干嘛?”
“算是小惩大诫吧。”徐梵笑着接近夏煜:“你担心我找谢尧麻烦,所以瞒着那件事,但我却是清楚来龙去脉的。”
夏煜半晌惊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徐梵轻触夏煜鼻尖:“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夏煜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忽然又忐忑道:“那你会……会找谢尧麻烦吗?”
徐梵认真审视着夏煜,看透夏煜强忍着的担忧及不安,忽然又逗起夏煜来:“我要放过谢尧,不再找他麻烦,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夏煜见惯不怪地斜睨着徐梵。
徐梵点了点脸颊:“比如说,亲我一下?”
夏煜表情微微愕然,像没料到徐梵竟能提这么轻而易举的条件。
“怎样?”徐梵侧着脸,基本将脸颊送到了夏煜唇边:“这交易合理吧?你是亲还是不亲?”
谢尧头重脚轻,脸色煞白地挤过嘈杂人群返回到床铺的时候,就见夏煜突然朝身侧偏了偏头,做出类似亲吻的动作。夏煜的动作其实很轻微,但因为谢尧太过于敏感,他还是瞬间察觉到了端倪。
谢尧刹那很僵硬地顿了顿,望着夏煜的眼神像遭受了雷劈般的打击,刚出虎穴又进狼窝的感觉更让他倍感绝望崩溃。
夏煜能感觉到谢尧的绝望,因此没再刺激此刻极度敏感的谢尧。
他轻轻碰了碰徐梵的脸便迅速恢复如常,朝谢尧道:“你没事吧?”又指了指厕所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尧神经紧绷,背抵着上床的楼梯,紧挨着床的边缘坐下,盯着夏煜的眼神仍透着恐惧怯弱:“没……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