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们都提前说好了的,是真有急事,要赶着上山,你不能言而无信啊,也没多远了,你把我们送到再回去也不迟。”
夏煜打量着路途上下,有些着急,不敢让司机离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徒步上山,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见司机无动于衷,夏煜又试着道:“不然你看这样,我们再加点钱,你送我们上山,上了山你立马就走。”
司机仍是摇头,表情没半点动容,直说道:“这不是钱的事。”他指着远处:“看到那鸟没有?那是山神的警告,山神警告我们,不能再接近潼岭,要是枉顾山神的警告,我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们想去送死,我可不想。”
司机态度坚决,不管夏煜几人是说好话,还是要加钱,都始终无动于衷,毅然说有山神预警,潼岭绝不能去。甚至愿意退还一半的钱。夏煜几人好说歹说都没办法,只能放恐惧忌惮的司机离开。
那辆面包车一走,空荡荡的路面就只剩夏煜几人。
头顶阳光正烈,负重行走无疑会很疲惫难捱。夏煜望着蜿蜒朝前的颠簸路面,头疼道:“这走上去,恐怕要一个多小时吧?”
“差不多。”姚兆霆看了看表:“刚好九点,走的快的话,没准十一点前能到。”
顾尤辰还没走就开始揉腿,愤愤抱怨道:“早知道,还是该直接敲晕司机开走车,就这么段路,他开回来又能耽搁多一会?”
姚兆霆屈指敲敲顾尤辰脑袋,点了根烟,边抽边斜睨着漫不经心地道:“敢随意危害普通公民的人身安全,欠抽了吧?”
顾尤辰不痛不痒地揉着脑袋,含着笑意反问道:“姚队,你难道就没想过?”
姚兆霆认真想了想,接着点头:“想过。”
夏煜身侧,撑着黑伞抵御阳光的徐梵略显虚弱。他朝着夏煜微侧过头,低低地问道:“要我去把车抢回来吗?”
夏煜没觉得有那必要,摇头否定了徐梵的提议。夏煜摇头的时候,是看着徐梵的。
他摇头动作很轻微,就是不想让姚兆霆他们察觉到。却没想到收起视线的时候,竟刚好对视上姚兆霆的眼神。
姚兆霆看夏煜那一眼很深,透着要把夏煜看穿的力道。只是他轻飘飘地看夏煜一眼,又迅速收起视线,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幸运的是,夏煜几人刚做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准备,就远远听见汽车驶过来的声音。
过来的是辆外地牌照的汽车。
见到夏煜几人招手便停了下来,更很友好地让他们坐上了车,说他们也要去潼岭,能顺便捎夏煜几人一程。
夏煜他们完全喜出望外,没想到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连跟里面的人道谢,说要没他们帮忙,这次可就真惨了。
放话让夏煜他们上车的男人摇头笑道:“没事,我们也是知道没人愿去潼岭,才特意开车过来的,这一路还真没碰到上来的车。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
夏煜点头道:“是啊,听说潼岭风景不错,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这里竟破败成这样了。那你们呢?”
男人介绍说,他是某大学考古系的教授,名叫孟森,此次是带学生过来体验考古活动的。除他跟司机外,其他都是他的学生。
这些学生很朝气蓬勃,到了潼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尤其是听闻了潼岭的传说,就更对潼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期待及向往。
夏煜跟孟森一来二去地聊着,又说起过来潼岭的坎坷之处。
孟森听夏煜说着,想了想突然提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曾碰到过主动撞向前挡风玻璃的黑色鸟儿,当时“嘭”地一声,把大家都给吓一一跳。说完又指着仍残留血迹的挡风玻璃让夏煜他们看。
孟森说起这些,显然是没怎么当回事的,更没觉得诡异可怕。毕竟是学考古系的,见的骷髅跟古物多了,对这些更是见惯不怪。
然而夏煜几人心里却猛然打起鼓来。他们都还清楚记得,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撞到过让司机忌讳莫深的黑色鸟儿。
同一段路上,竟接连发生两件相同的事,莫非真是巧合不成?
夏煜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潼岭地势很高,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历经十年萧瑟凄凉,这里原先繁华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架起的高耸的宣传图,如今亦只留下锈迹斑斑的铁框架,修筑的台阶更是长满杂草,让人无从落脚。
到了通往谢家村的小路,谢尧便让孟森将他们放下,想了想,又问起孟森准备去潼岭哪处,说他还算了解潼岭,没准能帮孟森他们指指路。
孟森没隐瞒地指着远处那座极其恢宏高耸的巨塔。
那是座高高的屹立于山巅的塔,塔身极其壮观华丽,仿佛能看到千万年前,那乘云而至的佛,高坐在塔顶传经颂道的场景。
“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潼岭佛塔。传说,佛曾至此传经颂道,解救众生。当时过来聆听佛法的人千千万,佛塔由下至上,一层更比一层狭窄,而最顶端,便是佛论道的地方。当然这是传说,但传说总有现实依据,我听游客说,那里仍存留着很多神迹。”
谢尧自然清楚这则传说,介绍着当地的风俗习惯,又嘱咐了些到潼岭的注意事项,接着夏煜几人跟孟森他们告辞。孟森带着学生去佛塔,谢尧则领着夏煜三人准备进谢家村。
通往谢家村的路明显还有人走着,在茂盛的草丛里踩出了条平整踏实的路。都说潼岭保留着未被破坏的原始风光,夏煜感觉这话的确不假。他们沿着小路径直朝前走,路过茂盛的草丛,高耸的树木,偶然竟还有窜来窜去的动物,感觉就像是进入了真正的原始森林般。
一路上,谢尧领着夏煜他们避开了很多谢家村通过简易装置设立的陷阱。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娴熟游刃有余,显然之前没少躲避这些障碍跟陷阱。
又朝前走了几分钟,总算看到了宽阔的村落。这些村落还采用着古老的建筑结构,黑瓦屋顶,房屋低矮,见不到一座两层的平房。村落占地面积很广,房屋更拥簇紧凑,估摸约能居住一百多人。这在人烟稀少的潼岭,显然已是极其庞大的家族。 然而诡异的是,本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村落,此刻却偏静悄悄地听不到半点动静,就像是座庞大的死城。沿着村落前的田坎朝前走,便见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几道人影。
谢尧皱眉诧异地领着三人朝前走,对眼前所见同样错愕不解:“村子之前还很热闹的,到处都是忙着耕种的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人了,连田地都荒废成了这样。”
谢尧的疑问自然没人能解答。
四人观望着继续朝前走,却没提防斜角处突然猛地冲出位青年。
那青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脸脏的更看不清容貌,唯独那双眼睛尤其漆黑明亮。他定定盯着四人,眼神透着戒备愤怒,猛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又一颗地朝夏煜几人砸去。
“滚。”青年边拼命扔着石子,边恼怒地低吼着。
夏煜见状连道:“你别紧张,他之前是村里的人,我们是他的朋友,绝没有恶意的。”
青年像是没听懂夏煜的解释,表情都没变过,仍凶狠地掷着石子,嘴里反反复复就说着一个字:“滚。”
夏煜还想说什么,却被谢尧一把拽住了,摇头道:“算了,我们还是别再刺激他。这样恐怕问不出什么事。我直接带你们去见表叔,他是族长,肯定能帮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总之先把行李放好再说。”
姚兆霆点头,夏煜跟顾尤辰亦没异议,几人便避开青年接着朝前走。远远地,都还能听到青年喊着“滚”的声音。
夏煜走着转过头,却发现青年定定盯着他。他微顿了顿,察觉青年视线有点飘,便侧头看向徐梵,这才发现那青年竟像是紧盯着徐梵的。夏煜总觉得那青年的眼神犀利明亮,连迅速收起视线,紧跟上走远的谢尧。
谢尧毕竟远离村庄这么久,记忆跟现实存在着些差异。过去的路上,谢尧一直嘀咕着表叔可别搬走了,亦或不在家之类的话。
要找不到他表叔,谢尧还真不知又该去找谁。况且他表叔是族长,去投奔他显然能获得更多的便利。
当然还好,谢尧这趟没有扑空。
几人迅速赶到谢竟家门前,就刚好见谢竟准备锁门离开。谢竟脚微跛,柱着根拐杖,一头的白发,佝偻着背。谢尧愣愣盯着表叔背影,犹记得表叔之前的仪表堂堂,意气风发,他没想到过去二十几年,表叔竟能变成如今枯槁苍老的模样。一时之间,谢尧甚至都没敢过去与表叔相认。
直到谢竟锁上门转过身,谢尧噎在喉咙里的那声“表叔”,才总算是喊了出来。
谢竟听到喊话愣了愣,接着迅速转过身,望着谢尧认真地观察思索着。谢竟不过五十多岁,面貌看着却像是七十多岁的人。他皮肤松弛,双眼浑浊,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尽显垂老之态。
“你是……”嗓音更嘶哑地像掺杂了泥沙般。
谢尧迅速上前,指着自己介绍道:“表叔,我是谢尧啊,你还记得吗?谢峰的儿子。我以前住河边的,经常跟猛哥覃哥偷偷跑去河里玩,你还说过要收我当干儿子的。”
谢竟顿时想了起来,望着谢尧一脸的恍惚惊叹:“是谢尧啊。你都这么大了?不是搬去城里住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我小不了覃哥几岁,可就该这么大了。”谢尧笑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这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真挺怀念的。”说着又跟谢竟介绍起夏煜三人,说这是陪自己过来的朋友,想顺便游览下潼岭的风景。
谢竟浑浊的眼盯着夏煜等人看了许久,接着点点头,朝谢尧问道:“要住多久?”
“就住几天,我得当导游,给他们介绍潼岭的风景。”谢尧说着略含恳切地道:“表叔,你也知道,我家老屋垮了不能住,你能不能帮我找处住的地方?条件都无所谓,能住就行,还有房费我们会照付的。”
谢竟犹豫了几秒,柱着拐杖转过身,又拿着钥匙把锁好的门开了:“那你们就住这里吧。”
“住这里?”谢尧不解道:“那你跟表婶,还有猛哥,覃哥住哪?”
谢竟动作顿住,陡然像是又苍老了几岁,悲痛道:“你表婶跟谢猛,早就不在了。我跟阿覃现在不住这里。”
谢尧没想到竟无意戳了谢竟伤处,连歉疚道:“抱歉,这事我不知道。我……表叔您节哀。”
谢竟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踏过门槛朝里走去,边道:“没事,都几年前的事了。这里基本的东西都有,就是很久没人住了,需要整理打扫下。”
“嗯,谢谢表叔,你真帮大忙了。我改天去拜访你跟覃哥。”谢尧连道感激,想了想,又突然试探着提道:“表叔,你知道谢农谢五叔跟他儿子死了的事吗?”
谢竟身形陡然一震,嗫嚅道:“谢农……死了?”
“嗯,我亲眼所见,他跟我们坐的同一辆火车回来,结果却突然死在了火车上面。”
“那他的遗体呢?”谢竟像突然丧失了精神气。
谢尧道:“火车到县城,就有殡仪馆的人过来运走了遗体。”
“县城,殡仪馆……”谢竟低低呢喃着,突然迅速柱着拐杖朝族里祠堂走去,好像碰到了棘手的难题,亦或是可怕的灾难。
夏煜当先进去谢竟屋里,发现事实正像谢竟说的,这里的确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就屋里落满的灰尘跟结的蛛网来看,他们搬走的时间起码在五年以上。
徐梵撑着把黑伞站在屋外,遥遥看着夏煜,对进去这间脏乱的房屋都尤其的抗拒。
于是基本半个下午,夏煜四人都将时间用来打扫整理房屋,这样总算收拾出三间干净的房屋。
姚兆霆原本是想收拾两间的,又因谢尧的强烈抗议,勉强接受多收拾一间。当然,这多收拾的一间基本是谢尧自己出劳出力的。
做完这些,屋外天基本黑透了,暮色笼罩着大地,透过门外看不到半点的亮光,漆黑似墨。
谢家村没有通电,天一黑基本就没了娱乐活动,任何的电子设备都形同虚设。夏煜拿出几盏台灯照明,不由地庆幸他妈深谋远虑,给准备了充电宝跟台灯,以及蚊香之类的山区必备品。
既不能看电视,又不能玩游戏,山里信号微弱,手机的电还必须省着用。几人随意泡了碗面解决晚餐,因太无聊,便各自回到各自房间准备睡觉养精蓄锐。
夏煜睡的是东面的屋子。他前脚刚进去,徐梵后脚就跟了进去。
徐梵微皱着眉,对这里简陋苛刻的环境很是不满。
“能有的住就不错了。”夏煜宽慰徐梵:“难不成你还想睡外面?”
徐梵蹭过去揽着夏煜肩膀,摊开掌心让夏煜看。
“这是什么?”夏煜诧异盯着徐梵掌心的黑色污迹。
徐梵嫌弃地撇撇嘴:“一种很恶心的虫子的血。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种虫子。”
“既然怕,你还拿手去碰?”
“这是没注意溅到的,总之我一看到这种虫子,就想统统踩碎它们。你简直不能相信,这里竟然到处都爬着这种虫子,实在太恶心了。”
徐梵狡辩说被那些虫子给吓着了,缠着夏煜要安抚要亲亲要抱抱,跟还没断奶的小孩般。正闹着,就听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夏煜连推开纠缠不休的徐梵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