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头，尼德正在屏息等待，一边通过系统的连接确认阿来的位置， 一边观察着水池边上的斗篷人。他的身形完美的隐蔽在黑暗之中， 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凝成了兽类的竖瞳。
水池边上的拍卖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斗篷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且兴奋。但这不是尼德判断是否能够‘狩猎’的关键。
他在等，等他最重要的伙伴抵达足够安全的地方。
系统上的光标在闪烁着，显示出阿来已经缓慢地爬上楼梯， 绕过剧院一层的舞台， 穿过大厅，停在门边不动了。
尼德无声地咧嘴一笑， 此时终于逐渐释放出，被他压抑已久的，身为顶级猎食者的本性。
泯灭魔法在下一刻发动，空中的萤火、漂浮的记录仪都在眨眼间消失。魔法也同时作用在了斗篷人身上，但不出所料地被斗篷人身上的防御魔具挡住了。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尼德在发动魔法的同时，已经从石柱后面扑向斗篷人。那与高大身形完全不符的轻盈姿态，说是龙，更像是狩猎中的黑豹。
地下剧院内的浑浊空气被搅动了，斗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黑暗与破风声同时抵达，轻而易举地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尼德面无表情的发动魔法，消除了沾在半兽化的爪子上的些微血迹，心脏的鼓动声在耳旁回荡，他能感受到源自血脉的召唤。
和阿来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尼德都快忘记了这些。血液流出时的腥臭味、猎物被逼至绝境却无力反抗的眼神，还有……龙族的狩猎天性。
尼德深吸口气，从空间里拿出一块芝士流心挞，塞进嘴里，歪着头站在尸体旁边。
——嚼嚼嚼。
这块点心，是早上他在吃早茶的时候，趁阿来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除此之外，他的空间里还有和阿来一起吃过的烤鱼、水果、烤肉、火锅……每次他都会悄悄藏起来一点点。
血液中涌动的本能和鼻尖的血腥味，被芝士的甜香盖住了。尼德笑了笑，他可爱的伙伴，想出来的计划和小点心一样甜。
但他不介意，阿来怎样都很好。
尼德眨眨眼，蹲下身掀开了地上斗篷人戴着的羽毛面具，露出两张长相平平无奇的人类脸庞来。
‘果然，除了阿来之外，人类魔法师都很讨厌。’他这样想着，随手发动魔法，抹去了两人存在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尼德走到木箱旁边，看了一眼里面关着的人鱼少女，耸了耸肩，轻轻松松地一把扛起了沉重无比的生物舱。
感觉今天他干了好多体力活，等会一定要找阿来弄点好吃的给他……
***
阿来扶着楼梯扶手，在小龙崽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最后一层台阶。
他轻舒一口气，但并未放松警惕。和尼德不同，阿来深知自己并没有敏锐的感知能力，没法确定楼下的那两个斗篷人有没有同伙，一切只能小心为上。
楼上的舞台和剧院依旧一片黑暗，阿来不敢打开系统的照明功能，只能继续依靠夜视功能摸索着前进。
还好剧院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多少阻碍物。阿来顺利抵达了门口，他左右看看，见半个人影子都没有，赶忙发动了魔法。
阿来开‘门’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到空间去，他抱着‘奶酪’依靠在门边，紧紧盯着系统上的方位显示，有些担心尼德那边是否顺利。
没等多久，代表尼德的光标开始移动了。
阿来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能看到，尼德正扛着巨大的生物舱，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承受的速度冲了过来。
阿来凭着本能打开了‘门’，先一步带着小龙跨了进去，尼德随后跟上。
关门、解除魔法、倒掉魔法媒介，一气呵成。
空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安静，时间不过才过去几个小时，午后的阳光洒在庭院里，空气中还飘着早茶余留的甜香味。
阿来坐在空间庭院的草坪上，此时才开始感到紧张。这会儿再去想刚才的计划，简直错漏百出，他们当时肯定有更好的做法。
“还是太久没动脑了，应变能力退化了。”阿来喃喃自语道，放开了被他抱得紧紧的小龙崽。
眼见阿来脸色苍白地坐在了草坪上，尼德顿时慌了神，他随手把扛在肩上的生物舱丢在庭院的草坪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阿来？你还好吗？是哪里受伤了吗？”尼德蹲在阿来身边，面带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累了，坐一会儿。”阿来摇摇头说道，有些耳热。他总不能告诉尼德他是太紧张了，这会精神一放松，腿软站不住了吧。
尼德没说话，他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有些狼狈的阿来。目光从他微微汗湿的发鬓，巡梭到他脆弱的仿佛一捏即碎的肩胛。
‘他在害怕’，尼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身为龙族的他总是忘记，人类有多么脆弱。刚才在剧院发生的事情，对于自己而言也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但对于他的伙伴来说，却是一次生死攸关的冒险。
在他们相遇之前，阿来曾多少次遇见这种只能逃跑的情况呢？或者干脆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明明整个人都被他的本体吓得在颤抖，但依旧只能强打起精神，假装自己并不害怕。
脆弱的、奇怪的、他的——阿来。
阿来坐在草坪上，等着尼德大发善心扶他一把，他好顺理成章地站起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却发现对方就这么盯着他不动了。
“尼德？”阿来疑惑地叫道，他发什么呆呢？好歹搭把手啊。
“嗯，阿来。”尼德语气低沉地回道，嗓音有些沙哑。
“尼德。”拜托，搭把手。
“嗯，我在。”尼德放柔了声音，表情里透着关切。
阿来简直要叹气了，这家伙怎么回事，扶他一把而已，就那么难吗？被这么一气，紧张的情绪反倒消退了。阿来深吸口气，自己从草坪上爬了起来。
小龙崽扇着翅膀，悠悠哉哉地飞在阿来左右。经过刚才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掌握了飞翔的诀窍，晃晃悠悠已经成为了历史，可骄傲！
阿来抬眼冲小龙崽笑笑，在尼德的注视下，慢悠悠地走到庭院的椅子旁边，一把坐了下来。
“愣着干嘛？过来坐啊。”阿来对蹲在原地，表情复杂的尼德说道。
“哦……哦！”尼德眨眨眼，三两步走到阿来身边坐了下来。
总觉得阿来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他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尼德默默地想到。
阿来没去管尼德的小纠结，事实上，确实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庭院里那只巨大的生物舱正彰显著其格格不入的存在感，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阿来坐在庭院的座椅上，对着那只生物舱头疼地自语道。
“事情很棘手吗？”尼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有些不明白阿来究竟在烦恼些什么。
“也谈不上棘手，就是有些麻烦罢了……我最担心的还是客户的问题，我们到目前为止，总共也没接几单生意，到底是谁在故意找我们的麻烦呢？”阿来咬着嘴唇，思索着说。
“唔……客户的问题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人鱼的事情很好解决啊。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让它直接消失。然后我们就当没事发生过就行。”尼德靠近阿来说道，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就像是在问阿来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
对他而言，人鱼和他吃掉的那些烤鱼并没有太大区别，都只是龙族食谱上的一部分。既然它的存在会让阿来烦恼，那只需要消除这个存在，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阿来看了尼德一眼，有一个瞬间的动心，但随之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提议。
身为一位注册在籍的人族空间魔法师，随随便便抹杀掉一位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生物，对他而言还是太过了。更何况，事情并没有进行到非这么做不可的地步，总不能因为嫌麻烦就随便杀‘鱼’吧。
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联系客户再说。
阿来拿定主意，点开了系统。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失联的客户，却主动与他联系了。
【你把那位人鱼族的少女带回家了吗？】
那位神秘的客户留言道。
作者有话要说：
气氛突然悬疑.JPG


第48章 生与死与人鱼（五）
【你是谁？】阿来皱着眉， 在系统上问道。
【请稍等，这样说不清楚，我直接通讯和你说。】像是已经预料到阿来的问题， 客户飞快的回复道。
下一秒， 尼德的系统响了起来， 是来自哥哥尼诺的通讯联络。
尼德下意识抬头看了阿来一眼。
阿来点点头， 示意尼德接通通讯。
尼德点开系统，打开公放， 庭院的上方浮出一块A4大小，只有阿来和尼德才看得见的电子屏幕。
“下午好，我亲爱的弟弟。很高兴看到你，阿来。”尼诺端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微微点头， 彬彬有礼地朝尼德和阿来打了个招呼。
屏幕里的尼诺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表情有些焦躁， 黑色的缎面马甲上绣着银色的暗纹，外套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显出几分凌乱。
他的伙伴维西则坐在他的身边，神情闲适， 手中还端着一杯喝到一半的红茶。
“下午好尼诺先生， 我想，我大概需要一个解释。”不待尼德说话，阿来就抢先对尼诺说道，语气里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前一秒那位神秘的‘客户’还在说待会联系， 后一秒尼德的哥哥就打了过来。阿来心想， 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是个巧合。
“我很抱歉，这件事本来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的。”尼诺显然明白阿来在质问些什么， 干脆地道了歉。
尼诺的态度让阿来收回了几分不忿，毕竟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失，况且……尼诺又是尼德的哥哥。
阿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心中的疑问却一点没有减少。
“为什么？这件事和你有什么联系吗？把我们牵扯进来又有什么意义？”阿来追问道。在他看来，尼诺完全有办法自己解决这些事情，把他们拖下水则显得毫无必要。
屏幕里的尼诺没有马上回答阿来的疑问，只是微微偏头，表情复杂地看了坐在身边维西一眼。
“这些问题，你应该问我。尼诺他一开始并不知情，是我擅自把你、把你们扯进这次事件中的。”维西不疾不徐地说道，微微倾身，把茶杯放回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维西，又把视线转向表情骤然阴沉的尼诺，最后还是朝维西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利用了你们，破坏了一场令人不齿的肮脏交易。”维西语气平淡地说道，甚至有闲心笑着点了点阿来旁边的生物舱。
“所以说，确实是你下的订单？让我们去波塞冬的剧院里‘取货’，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都在你的计划之内？”阿来倒抽一口凉气问道，虽然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但维西真的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阿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惊讶。
“是的。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知道那里将举办一场直播拍卖，也知道拍品是什么，所以才会下单让你们过去。后面的事情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唯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维西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因为跟不上他们的谈话内容，表情还在云里雾里的尼德，没再说下去。
“我不明白，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直接和我们说就好了啊。”阿来问道。不理解为什么维西要绕这么大一个圈。
“如果我直接拜托你们，去阻止一场会有危险的稀有生物走私活动，你会答应吗？”维西勾起一抹笑意，轻柔地问道。
阿来沉默了，他很清楚，要是真的碰上这种情况，他大概率是会拒绝的。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现在正式的寻求你们的帮助，请帮帮我吧。”早已料到阿来的反应，维西换了种语气，诚恳地拜托道。
阿来被维西这种理所当然地求人态度哽住了。这种‘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帮帮我吧。’的态度，实在是太气人了。
“我要是拒绝呢？”阿来语气不善地说道。
“别忘了，订单还在进行中，理论上来讲，我现在还是你的客户。”维西轻笑一声说道。
“什么？！订单是你下的？”坐在一旁的尼德，此刻突然大声问道，表情惊讶又不解，显然这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维西和阿来在说些什么。
阿来朝尼德看了一眼，绝望地捂住了脸。此刻，他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们公司的业务范围只包括运输一项，你现在让我做的事情，可和订单半点关系也没有。”阿来不再指望尼德，直接干脆地拒绝道，恨不得把身旁的生物舱透过屏幕砸到维西面前去。
“确实是这样呢……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维西眨眨眼，重新端起了茶杯。
正当阿来舒了口气，觉得逃过一劫的时候，维西却又开口了。
“对了，说起来……最近生意还好吗？我给你打的广告，还算有效果吧？”维西悠哉地喝了口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
“你想说什么？”阿来眯起了眼，这句话怎么听都不是在关心他的生意啊。
“没什么，我就问一下，广告费你打算什么时候付呢？”维西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朝阿来问道，那样子怎么看怎么腹黑。
阿来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他他他……他居然拿广告费当做威胁。
“别紧张……我只是想让你们帮点小忙。况且，你们既然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不如接受现实，配合一下我的工作。”似乎是被阿来的表情逗笑了，维西拿茶杯掩住唇，接着说道。
“那你总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所谓的你的‘工作’，具体指得是什么？”阿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妥协般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