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音叹了口气:“队长,你不看新闻的嘛?风铃街区消失一名女子,真实身份还在确认中。”
“每个区都有很多人失踪。”张烨竹悻悻反驳道,“可能只是某个女人想换个地方接待客人。”
“所以我想请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吃一顿温暖的午饭,顺便问问消息。”虞音安抚她道,“要不要来一杯牛奶?”
老妇人脸上残留着流浪人独有的困惑迷茫,她结结巴巴道:“牛、牛、牛奶嘛?谢谢、要说、我很久没有喝到过了。”
虞音给她要了一杯牛奶,店主斜睨了她一眼,叩着柜台道:“你帮不完的,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他用着过来人的口吻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不是么?但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咎由自取。”
虞音盯着他的黑色眸子,眨眨眼:“举手之劳。”
老板耸耸肩:“随你吧,年轻人。”
其实不需要多问什么,在触碰到老人的瞬间,虞音已经获取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例行进行了对话。
老妇人努力矜持着进食着,直到添了两碗饭后,才露出满足的神情,开始主动回应道:“你们是艾琳的朋友么?”
“是的。”虞音耐心道,“我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你知道的,我看见新闻还一时不敢相信。”
老妇人安静道:“艾琳古怪好一阵子了。”她脸上露出回忆的色彩,“她很有名,在这一片。年轻的姑娘们都挺嫉妒的。我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越受欢迎越容易赚钱,但也容易遭到攻击。”
“她或许是觉得害怕,所以换了街区。”老妇人苦涩笑道,“这是件常事。”
“没人报案么?”虞音起身扶她走出餐馆门。
阳光照着老妇人的脸,刚才的一顿饱餐让她显得有了些生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婊.子的失踪特意立案的。”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绝对不会。”
她按住虞音的手,朝一条阴暗潮湿的小路慢慢走去。
虞音盯着她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站在原地等她的队长出来。
垃圾桶旁边,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孩拿着能量棒的外纸,伸出细细的舌头努力舔舐着上面残存的甜味。
——上午过得怎么样?
是虞箫的消息。
虞音低头,打出一行字。
——糟透了。
第20章
“哪怕一条街道,这上百户人家,也会有不少悬案吧。”虞音将双手插进兜里,“那个可怜的女孩,就没有人愿意查一下么?”
张烨竹眯着眼看她,光芒穿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投射她们脚边,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听着,你要查,我不阻止你,但恕我不能够帮你,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家世。”她嘀咕着,猛地拉住了虞音的手腕,防止她走得太快,“等等、他们都是小偷。”
虞音停顿脚步,勾唇笑了一下,自然地在脑海中梳理着获取的消息,定定盯着张烨竹,饶有兴趣问道:“队长,你在警校毕业的时候宣誓过吧?”
张掖竹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可撬不动整个体制,这众所周知。”她不自然地僵着手,“帝国已经给予了我们足够多的机遇,总会有人失业,总会有人贫穷,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虽然你可能是个例外,标签,很重要,远比你的所谓内在重要,你的身份决定了别人用什么目光看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她说的圆滑,“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句古话可从不过时。”
虞音静静听完,叹了口气,道:“我很遗憾。”
张烨竹扬起脸看向路过打闹的孩子群:“遗憾什么,遗憾这份工作过分枯燥?得了吧,现在的科技,如果不能锁定嫌疑人,靠我们这些人是很难有所侦破的。而通常能够欺瞒过空中基地的人物,我们小小警署可得罪不起。”她拉着虞音,压低声音道:“你别离他们太近,这群孩子早早都加入了帮派,如果你惹火了一个,可不会管你金贵的身份,当场陈尸街头是显而易见的后果。”
虞音听着觉得有些头疼,随着她的脚步将街道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卖酒精饮料的小贩那接了两纸杯的啤酒。
好勇斗狠是这群孩子的普遍性格。
她注视着赤着脚的孩子在前面的空地中玩着血腥的摔跤游戏,大部分甚至还光着上半身,扬起的尘埃渗进他们破皮的后背,他们在地上拼命扭打着,外面围着一圈圈孩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地发出欢呼声。
虞音歇了一会儿,便和她的队长前往去下一个街区。
大同小异,唯一引起虞音兴趣的是街边多了好几个穿着暴.露的女郎在搔首弄姿。
“大部分也都是被帮派控制的。”张烨竹给她讲解道,“我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招惹我们,如果不出人命,就不要管,如果要出人命,先保护自己。”
“艾琳也被帮派控制着吧。”虞音提了一嘴,“不然他们应该不会让她好好做生意的。”
张烨竹闭上嘴巴,显然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
队长执意敷衍这个案件,将这些妓.女的失踪归结于正常的职业流动,虞音也不再坚持,识趣地跟着她将把街区逛完,等天色转暗,才收拾着下班。
“嘿。”远远的街道路口,停下一辆车,宋颖穿着一件黑白色调的马甲用力朝虞音招了招手。
虞音咧嘴一笑,“噔噔”加快了脚步走到宋颖旁边。宋颖站直身体,微微颔首致意道:“张队长。”
“中尉,我队长住在72区,还算顺路。”她拉开车门,“队长,一起回去吧。”
张烨竹不自然地站在原地,一时不好说什么,钻进车里,才别扭道了一声:“谢谢。”
虞音坐在后座椅上舒舒服服一靠:“这没什么好谢的。”她拉开车内柜子,取出两瓶水,递给张烨竹,“没有酒。”她遗憾道,“我忘记补存货了。”
张烨竹:“……”
——贵族们果然骄奢淫逸……亏刚才还有点信她真的家风简朴。
张烨竹无声地感叹了一下,吃人嘴短,下意识又道了谢。
等虞音到家时,晚饭刚刚摆上桌,时间掐得刚刚就好。香味四溢,浓醇厚实。她立马做出了精准的判断——肯定不是虞箫自己做的。
虞音踹掉鞋子跑去洗了手才跑出来,站在盥洗室门口了一个懒腰,边把门捎上边扭头对虞箫抱怨道:“今天累死我了。除了走走走走,就没别的事。”
虞箫含笑看着她:“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
“是!你确实提醒过我了。”虞音拿起筷子,“我快饿死了。”
虞音边吃饭边跟虞箫分享一天的见闻。
热闹的人群,他们脸上的麻木;瘫软成烂泥的流浪汉,三五成群的女人,穿着金片闪闪的吊带衫,露出努力挤出来的沟,浮粉下僵硬笑容的脸;打闹的孩子,嘴角撕裂也不肯停止的互殴,瘦的跟竹竿一样的双腿……
虞音抱怨道:“你知道我队长说什么嘛?!她说那句古话,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她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我以为这种丛林法则观念在现代社会不会再出现。”
虞箫放下筷子,脸上还是淡然的笑容:“是么?”她轻轻道,“听上去,她像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虞音:“得了吧,我只相信Alpha们都是天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她很快掠过了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听着,我上班的时候特意查了一下风铃街的一件失踪案。”
虞箫深邃的眼眸静静盯着她:“又是一次、没有获得许可的行动?”她想了想,“我指的是你上级。你确实没必要事事向我汇报。”
“我的队长觉得只是正常的流动而已。”虞音解释道,“但我发现了几个疑点,光从报道来看……我觉得这个艾琳和几个贫民区的接连发生的失踪案可以联系起来。”
“他们这一行业……”虞箫斟酌着词汇道,“社交太复杂了,很难摸清楚,而且破案后用处也不大,我们找不到她的家人、朋友……你说她叫艾琳是么?都只是个假名。”
“真相就在那里。”虞音反驳道,“不需要考虑是否有意义。在那里,我们去发现它,就够了。”
虞箫起身,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你看上去像个理想主义者。”她颔首道,“你可以想办法调查,但我不会给你帮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虞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快乐地打了个响指:“一言为定。”
第21章
主星,皇后寝宫。
魏琳局促地坐在皇后身边,在一旁的纯白色漆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几本不同语言写成的书。她虽然看不懂,但看见谢静玄床头上放着一本用标准语写成的书名,虽然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读起来只会觉得深奥莫名。
“陛下说这几天他会把你的房间装饰好,以后不必勉强住我旁边的小房间。”谢静玄提起裙摆起身,将房门关上。
魏琳还显得很约束,带着水汽的长发垂下,裹着宽大的睡衣,那双水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谢静玄,面部的线条在光照下显得十分柔和,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毫无攻击性:“谢谢。”
谢静玄一时拿不准该如何接她的话,事实上,“谢谢”这个词是她目前说的最多的。
“你看上去很紧张。”谢静玄提醒她,“陛下这几天都不会回宫,如果你一个人待着害怕的话,可以喊些侍女陪你,或者来我这儿……”她顿了顿,温柔笑道,“你比我的小女儿大不了多少。”
魏琳犹疑了一下,小心地端详着谢静玄,看她的仪态大方,恍然似在梦中,不由问道:“您不会生我气嘛?”
谢静玄略有些讶异地看向她:“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呢?”
“我、我、我抢了您的丈夫。”魏琳结结巴巴道。
谢静玄竖起食指抵在她的唇间:“嘘。”谢静玄眨眨眼,接过魏琳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滴,动作温柔,“这是习空见惯的事情。这儿没有谁可以被责怪。”
魏琳涨红着脸辩解道:“可可可是陛下、陛下他,他是你的丈夫,我……我只是个第三者。”血一下朝大脑涌去,让魏琳一下子拥有了说话的勇气,“司空见惯并不意味这就是合理的。”
“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么?”谢静玄轻轻道。
“对……”魏琳嗫嚅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陛下在一起……你明明这么好看……”
谢静玄听着这句赞美,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更深一层笑意:“我已经老了。”
“您看上去很年轻!”魏琳抢话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陛下都没有一百岁,您只有、只有……”
“我今年四十二。”谢静玄无声叹息道,“放在地球时代,我应该与青春彻底挥手告别了。”
“现代人的寿命平均两百岁!您一点也不老。”魏琳道,“我和你看上去,像是同龄人!”
谢静玄看着魏琳,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当初义无反顾嫁给了刚刚丧妻的那个男人,一夜之间成为两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男人的名义上的母亲,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关系下,她对叶成如火般的爱意也开始消退。
在一次贵族晚宴上,这位英俊果决的皇帝陛下邀请她跳了开场舞,然后用他那该死的甜言蜜语,哄骗得她芳心萌动。
当时的她如同一朵热烈绽放的花,肆无忌惮地挑逗着这个男人,用妖冶奔放的舞蹈和他共舞,曾几何时,她也曾像魏琳那样,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满心以为世上没有比爱情更永恒美好的事情。
他们也曾像新婚燕尔的夫妻如胶似漆,每日同睡同起同读一本书。
直到叶成再次拥有了一个女人。
而这距离他们结婚才过去不到三个月!!
完了,全完了,她的青春,她的人生,她的爱,将永远葬送在这里。
在这个孤寂广阔的皇宫里,永远只能做一只笼中鸟,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出现在需要她出现的场合,便可以了。
她的悲剧结局早在嫁给叶成那一天就注定了。
无法逃脱。
魏琳看着谢静玄的脸色,总觉得她得体的标准的笑容下隐藏着深深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身上散发的一种枯死灰败的感觉,好像她不能真正快乐起来。
“那、”魏琳注视着她,那双带着怯意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谢静玄,“那我一个人睡的时候,可以来找你么?”她抓住皇后的手,“我有点怕陛下……”
“他应该很喜欢你。”谢静玄静静道,“他还跟我说要给你准备一个粉色的房间,将你打扮成一个华丽的公主。”
“我不喜欢粉色。”魏琳皱起眉头,“他觉得我喜欢,就像他觉得我喜欢他一样。”
谢静玄板着一张脸,僵硬地指出她说话中不妥之处:“你应该喜欢陛下。”
“是。我应该。”魏琳还想辩解,“可是、”
“没有可是。”谢静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你知道这句话我如果转达给陛下、会是什么后果嘛?!”
“你不会告诉陛下的……”魏琳喃喃道,水雾浮上她的眸,像烟雨朦胧的阴天,透着委屈和压抑,“你说我和你小女儿差不多大……我妈妈、我妈妈病了,病很重。”她下意识倾诉道,“当时爸爸欠下了巨额债务……我发誓、爸爸他从不赌博,偶尔会做一些投资,但风险都不大……可自从妈妈生病后,爸爸就变得很奇怪。”她拉了拉谢静玄的衣角,“我跟你说的这些不要告诉陛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