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抬起眼看着陆忏。
“订婚戒指。”
陆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前几天忘戴就先原谅你了,以后要戴好。”
祈尤:“……”
陆忏抬起手看看自己的指根,又看看他的,露齿一笑,大言不惭说:“嗯,还是一对的好看。”
祈尤:“…………”
杀未婚夫犯法吗?急。在线等。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面无表情站在陆忏面前,和身后的神像相得益彰。
但偏偏陆忏先发制人,挑着眉梢似笑非笑说:“小公主,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他伸出手重重捏一捏祈尤的肩膀,“我晚些还要找你算账的。大敌当前我先选择性失忆,等我抓你回家——”
他笑着咬牙切齿地说:“你我一笔一笔好好算。啊。”
祈尤:“……”
狠话归狠话,追根究底陆忏还是舍不得多加苛责的,他松开手,向祈尤摊开双臂说:“接个吻吧。”
祈尤:“为什么。”
“为什么?”陆忏重复了一遍,慢慢地说:“为你我重逢。”
“为你我相爱。”
“为我想与你接吻。”
他挑了下眉说:“你选择哪一个理由?”
祈尤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凑上前与他鼻尖相抵,半垂着眼帘,轻声说:“三者皆对,我都不选。”
言罢他吻了上去。
唇与唇相依,灵魂与灵魂厮磨。
不是神明,不是救世主。
他们只是一对相爱的恋人而已。
……
陆忏对于他来沈沽山这件事的种种绝口不提,但祈尤也知道某人可能是在憋大招。
啊。
他下意识伸手摸一摸自己发凉的后颈,一脚踹开横着跟前的一截破木头。
跟在他身边的怪物休息不足,正打着呵欠,晃悠悠地说道:“你说这人既然还是要跟来的,那你前几天何必偷跑呢。”
祈尤臭着脸没有解释。
他向来是不喜欢多费口舌的——因为懒。
平时与陆忏走得近了、住得久了才比先前喜欢多说几句,但本质里的懒惰是改不了的。
所以祈尤不会告诉怪物,他只是不想让陆忏知晓过去、不愿他活在沈鹤归的阴翳里、亦不甘让他入九死一生的局,这种事不存在“何必如此”一说。
他不说,在怪物眼里它的主子就永远都是活在魂请庙里,高高在上、幽香芬芳的怨尤神,而不知道祈尤是何人。
祈尤握紧了双拳,继续向山上走去。
愈至高处,愈是寒冷。
但他手里的凤凰血珠像是能够感知外界的气温,自动改变自身灵力,源源不断向祈尤输送着暖流。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感到寒冷。
若不是呼吸间呵出的白雾,他几乎都要忘记周边的环境。
“停下。”
祈尤忽然站定了脚,喊住了旁边的怪物。
它不明所以然,尾巴上的七只眼睛茫然地看向他。
祈尤看了就当没看见,脚尖碰了碰前面的阵法遗迹。
“……好新。”
“新?”
怪物立马反应过神,凑过来鼻尖嗅了嗅旧朱砂,咦了一声说:“混着的血也是新的。好臭。”
让一个食怨怪物说出“血好臭”这种话也是难得。
祈尤侧目看它:“是什么?”
怪物露出嫌弃的神情,往后蹭了蹭,老大不情愿地说:“谁知道什么妖怪的血呢,跟上次那个……拼装妖怪差不多的臭味。”
拼装怪物应该就是说上次顾不鸣展示的“怨尤神手办”了。
“这下面……埋了个那东西?”
祈尤的神情有些不好看了。
“估计得埋一个月了。”
一个月!?
距他和怨尤神手办上一次见面也没超过一星期,也就是说顾不鸣不一定做了多少个他的手办!?
祈尤裂开了。
艹。这什么艹蛋事都能被他遇上啊!?
他正合计着要不要把这片地刨开,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祈尤顺势掏出来一看,是局长沈玄给他发了消息。
【祈尤先生,很抱歉这么迟才给您回复。经确定,沈沽山上您所见的阵法遗迹是“起死回生局”。】
起死回生局!?
祈尤看见这五个字,寒毛差点炸起来。
在他现世后无所事事时经常看一些小说或是动漫番剧,在某些剧情里,某个人“起死回生”好像是易如反掌的一件小事。
但现实实则不然。
先不说□□与魂的关系,单说“局”这个字,就让他浑身觉得不舒服。
他在肃佑宗修习法术这么多年,对于“局”这个字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加减法”。
局永远是等号右侧不变的定量,而左侧的变量有加必有减。
想要达到守恒,必是以一换一。
换言之,想要起死回生,布局者也要付出相应代价。
顾不鸣到底想做什么?他想让谁重生?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前两件事祈尤管不着也不想管,他只是回沈沽山看看自己的骨头睡得怎么样。
但若是有人不怕死地想用这根香喷喷的神骨头做些什么,那就别怪他一棒子捶死活憨批了。
祈尤心下稍沉,给沈玄发过去一句:
【怎么拆?】
“对方正在输入…”在聊天框里跳了足足三分钟,估计沈玄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才一锤定音说:【拆旁支,毁阵眼。】
拆旁支,毁阵眼。
……毁阵眼?
哈?
祈尤差点被气笑了,对他这招过河拆桥一点都不客气,当即冷笑着回复他:【那用你的尸骨来压灾厄之种?】
沈玄这次回复得很快,并且只有一个字:【好。】
“……”祈尤没有再回复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口袋。
当年他取骨震河山是为了沈鹤归,也是为他自己。
是他自愿的,不是别人逼着他做的。
他怨不得别人。
……可还是稍许有些不大高兴。
祈尤半垂下眼帘,打量着口袋里熠熠发光的凤凰血。
……也许真的是被什么人宠坏了。
明明他以前是不在乎这些的。
不就是一根肋骨,毁了就毁了。
祈尤心想着,压下一声叹息,再抬眼时依旧是威风凛凛怨尤神。
他抬手便是一道缠着黑气的光束劈开阵法遗迹,污黑的血流汩汩冒出,寸寸蔓延。
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戴着口罩都挡不住这股子糟心味儿。
祈尤皱起眉头,下意识退后一步,忽然听见怪物大喊说:“小心背后!”
他转过头的瞬间,眼睁睁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怪物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扑开来,骨碌碌滚出老远,连着撞折了十余棵古树!
祈尤不作犹豫,立即抽出指根红痕化作凛凛妖刀直指那东西命门,飞身掠去!
那东西甩开食怨怪物,周身缠着冲天怨气,面上露出森森獠牙,笑着冷冷地说:“吾乃怨尤神,尔等鼠辈去死吧!”
祈尤:“……”
祈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妈呀可算在十二点前赶出来了!宝贝们早点睡哦!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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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斗篷
那东西怨气冲天,一股子腐烂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浑身漆黑又隐隐约约透着肌肉的血红色,滴淌出令人作呕的脓血。
面容更像是被人生生打碎了又潦草地拼凑之作,脏污不堪让人压根看不清它破碎的五官——估计多数人也不想看。
即便看不清它的脸,祈尤仍然能觉出它目光森森,针扎似的落在他身上,像是恨不得生生剜去他一块血肉。
有什么比手办遇到正主让人更尴尬的事呢。
——那就是手办比正主更符合恐怖的传说背景。
祈尤快要被这股难以忽视的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脸色快要拉到地上去,手持妖刃与它对峙着。
他冷声质问:“顾不鸣在哪?”
怨尤神手办恍若未闻,嘻嘻笑着低声喃喃:“撕碎你、撕碎你……全都吃掉——”
不过是没有神智的人造怪物罢了。
祈尤心里有了谱,不动声色地给另一只纯天然无添加的怪物递了个眼神。
“吼——”食怨怪物立即。咆哮着扑上来,与这块烂肉手办扭打至一团。
尖利的獠牙撕扯着皮肉,污黑的脏血淌了满地。
手办见了血不见退缩,反而愈发兴奋,高声奸笑,从喉管里挤出的声音像是濒死的呼救。
两臂像是剥虾壳一样扯开怪物寸寸鳞片,手指被割烂、割掉,它就用手掌去撬。
祈尤被这东西不要命的打法骇了一跳。
手办与怪物滚作一团、打到一处,怒吼着翻滚,难分你我,他一时有些瞄不准哪个是哪个。
怪物忽然咆哮着,血盆大口狠狠撕下它两只手臂,被血溅了满脸更显狰狞。
祈尤立刻说:“它还能再生!”
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一只骨刺突出的手刺进了怪物没有鳞片覆盖的皮肉里!
祈尤心跳停了一拍,再不作他想,化刃为弓,凭空攥过一缕怨气捏成箭矢,瞄准手办血肉模糊的头射出!
他说:“闪开!”
怪物映着他的话,登时放开手办,猛地滚至一侧。
箭矢狠狠钉入手办的头颅,滋滋的燃烧声刮在人心坎上,丝丝缕缕的金线仿若藤蔓蔓延伸展,紧紧缠住它支离破碎的躯干。
手办充血的眼珠子乱转,再生的手臂死死扒在泥土里却依旧挣扎不出。
火光愈燃愈亮,手办被灼烧得扭曲,他笑着喃喃:“吾乃怨尤神……吾乃怨尤神……”
它眺望着远方诡异的蔓延的阵法,眼梢血泪蜿蜒,来不及落到地上便被高温蒸发。
一遍又一遍重复说:“吾乃怨尤神……吾乃……怨尤神……”
火光轰地一声炸裂开来,手办整个身子扑腾了一下,再没有发出诅咒一样的声音。
拼凑的身体终于块块剥落,在怨火中燃烧殆尽。
祈尤收回了弓箭,紧抿着唇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光,隐约可见缠绕着的、逐渐散去的怨气。
……被顾不鸣拼凑的灵魂,终于得以安息了。
一阵风吹散了剩余的灰烬,洋洋洒洒飘向远方。
祈尤看向蹲在一边呆头呆脑显得有些委屈的食怨怪物。
“你怎么样?”
“疼。疼死了。”
怪物舔一舔身上的污血,有它自己的,也有手办的,尝到后者的滋味,它立马苦着脸呸呸两口吐出来,“一拼装积木还这么能打,肃佑宗老儿养的小青鸟估计更不是什么好货。”
按理来说沾着怨气的东西于它而言都是美味佳肴,这还是头一遭拒绝到嘴的美食,想来是被人养刁了。
祈尤走到它身边去,垂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殷开的血滴到它胸口破开的大洞上。
咕叽咕叽的细响像是笋尖破开泥土的声音,食怨怪物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生血肉,不多时便完好如初。
怪物盯着他破损的手指,馋得直流口水,呜呜咽咽哀求说:“给我吃一口,给我吃一口吧。”
祈尤:“……”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面无表情掏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指,“闭嘴。上山。”
怪物哀嚎一声,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边。
上山。
他回首望去,隐约可见沈沽山山体多处有隐隐的土包拢起,那是起死回生局的旁支,他途径的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就是山巅。
沈鹤归衣冠冢之处,亦是他埋骨之处。
想来也是起死回生局的阵眼所在。
祈尤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含着隐约的血腥气。
……沈沽山,已经这个样子了啊。
他才踏前一步,忽然觉出难以忽视的冰冷视线从四面八方刺向他!
祈尤再一次握紧诡刃向旁处看去,阴阴沉沉的树林后,一张张面具不约而同地对向他。
这些人穿着同样的黑色长斗篷、戴着阴森恐怖的面具,不言不语地立在一颗颗树后,望着他。
“……”这什么。萝卜开会吗。
祈尤动与不动好像都不太对劲,他静了两秒,转头问怪物:“这些鬼东西什么时候来的?”
怪物也有些不明所以,它说:“……我不知道,他们好像一直在这。”
“一直在这?”
“我没听到声音,也没有闻到外来者的味道,应该是一直在这里。”
而说话的空当,这批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好像一群死物。
祈尤并不想过多纠缠,他留心着离他最近的那几只斗篷鬼,往山上走了一步——
“唰!”
斗篷鬼不约而同往前蹿了一截,他们不言不语,动起来却是毫不含糊,寻了离他们最近的树木再一次躲了起来。
他们这一动,祈尤也隐约看清——林中斗篷鬼怕是比他刚刚看到的还要多,影影绰绰,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