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恐怕没有人能做到九鸣这一步。一来因为疼痛,刚开个头神魂就受不住冲击,意识昏迷,然后五行之力失去引导开始横冲乱撞,作死的仙君可当场仙逝。
二来,即使有人忍受住疼痛,他也没有足够庞大的神魂之力引导五行之力改造全身骨骼。
九鸣不一样,他曾有化身千万,神识之多,大约等同不刻意修神识的道君之力。
这比明祎预料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上几分。
这一次出来的是不周,他露出一个笑容,如雪消冰融,熠熠生光,眼角眉梢甚至有些疯狂之意。
他一边继续引导金气顺着骨骼游走;一边放开震慑,主动接收那些涌来的金铁,使它们附到皎月流光的金液上。
炼器固然讲求材料配比、五行生克,但有一种万界公认的最强炼法:万法融合!
只要有百种以上有灵性的材料融合在一起,就会生出为天地所不容的神兵。
——如此,可引来天雷。
不周相信其他任何一个化身都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决定。
诸天万界最盛行的是剑修,但最强的,从来都是雷法!
金可导雷,既然有机会——金气完全可以重塑骨骼,许多设想无需拘泥于剑——他自然要争一争雷剑。
命运如此,他们都早已习惯,不做到最好,便只能消亡。
而最好的,总是最痛苦的。
……
玄昭心念一动,已经与他肉身初步建立联系的神金顿时化作细剑的形状,又很快散去。
神识一散,金气如刀割,四处游荡,痛入骨髓。
“不过尔尔。”玄昭莞尔。
这倒是条不错的新出路。
……
轮到杨浥禾的时候,他有些不认得自己的身体了,因为基本已经不剩什么血肉挂在上面。
上位化身之间尽管记忆不互通,但保留了一些默契,毕竟都是同一个自己。
他知道鱼羁游猜到了一点这些天他练剑的缘由,但他没有告诉对方他打算干什么。
所有化身都明了,无情道已经走不下去了,鱼羁游就是那剂毒药,而他甘之如饴。更何况,问题其实不止如此……
他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在融合过程中完全不失去自我。
但是他知道,他最想赢。
……
过了一月,几个化身轮流交替,将二百零六根骨全部炼化为金骨,同时,灵台紫府中的大量游离神识几乎消耗一空。
明祎“凝视”着自己金色的指骨,以及其上一团并无多大改变的神金流体。并不是真的看见,他如今全仰赖灵视。
金胎地煞神火已将他全身血肉全部化去,除了一具骨架,并无他物。而这具淬炼至圆满的金气骨架并不怕火锻,反而在金胎地煞神火的催逼下无比凝练,甚至染上一丝火性。
只是金气和火气,并没有改变他肉身本质,如今的状态只是暂时的,一旦远离炼剑崖的环境,他便会慢慢恢复。
淬炼融合过程比九鸣想得还要更煎熬,几乎可比化身强行融合,因此他一直没空管皎月流光神金。
神金有灵,自主吸纳了其他金铁的特性,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天雷的降临。本来包围在他身边的金铁都因为失去灵性,重新落入地底。
如今流淌在地底岩浆中的材料虽多,都不过废铁而已——或许在神火感染下,再过几纪也能重新生出不凡来。
明祎感知到,只要他心念一动,皎月流光神金——不,吸收了那么多特性后,已经是一种新的神金了——便可凝为一柄长剑。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明祎一笑,跳进岩浆中,指骨并拢,左手捞起一捧凡铁,生生将两手间的材料糅在一起!
“轰——”一直在炼剑崖上方翻滚的阴云顿时作出反应。
……
“天尊!”呆在云室中静思的玄宁真人面色一变,按了按眉心,赶紧闪回炼剑崖边。
这才多久,他没想到明祎闹了这么大动静!让他继续下去,明水学宫的灵气格局又得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宁的雷~谢谢江知雨 29瓶、haroin 1瓶营养液~
我刚考完雅思,半天没缓过神来orz
第64章 六十四
明水学宫玉剑峰,演武场上。
天色将明未明,雾气未散尽,白纱般的云雾坠在半山腰。
站在山顶上的演武场中放眼望去,只能看见翻滚的云海,以及裂隙下透出的些许青绿山色。
在天际的最远端,堂皇的金红光芒将乳白的云纱一点点染色,太阳露出一个小角。
伴随着日出,一群学子正在做常规早课,或二至五人一组练习,凭剑招对抗;或独自一人,寻一空处,修习新习的剑法。
虽说仙人不知岁月长,但精湛的技法仍需日复一日的积累。如非闭关突破,早课一日不练自己知道,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端看下秘境遗迹时对手会不会手下留情。
“唰——”“呼——”“铮——”
演武场上,刀剑争鸣,好不热闹。
有二人正互相喂招,一人使《紫气东来剑谱》,招式光明正大,不偏邪;另一人以《腾蛟无定剑篇》应之,见招拆招,游走灵活。
第一人剑技略高一筹,手中剑比常规制式略宽略厚,挡了一记挑剑,剑势不偏不倚继续前冲。
然而其剑尖正要刺到对手心口时,忽然颤了一下,往上偏移半寸。
“嘶——你怎么了?”第二人有些郁闷,他身法灵活,早有预判,向下避开。
本来宽剑选手应该刚好刺空,不料其突然手抖,差了半寸,正好撞上他的肩膀。
“不知,”第一人摇摇头,带着歉意收剑。“我扶——”
“轰隆隆——”一阵巨响从天幕传来,刚好截断他的话。
演武场上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西边。
“是炼剑崖那边的动静!”有人惊呼。
“要成神兵了吗?”
“这是否就是雷劫?!”
这些天来,阴云一直聚集在炼剑崖上方不散。众人纷纷猜测有人在其中锻造神兵。
炼剑崖本是明水学宫禁地,寻常弟子不得轻入。
但是许多人从自己抱丹期乃至心动期的师兄师姐,或者学宫先生那儿得到消息,都说最近这段时间炼剑崖全面封禁,至少将持续半年。
由于并未有哪位学宫先生突然消失,大家都猜测是学宫将炼剑崖出借。
演武场上众说纷纭,每个人都停下练武,提出自己的猜测——并非他们爱好八卦,实乃受限于手中武器不听使唤。
相互喂招那二人最先察觉,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手中武器的异状。
那些利器不受控制地颤动、发出嗡响,乃至欲向上飞去。
一开始只是新剑,后来,连被涵养几年的灵剑也坚持违背主人的意愿,尽力挣脱出去。
“万剑朝宗,这是万剑朝宗!”立刻便有人指出这种异象究竟为何。
大家都是剑修,谁不曾畅想过晋江小说中的那种情节,拥有一柄神兵,大喊一声“剑来”,斩尽诸天万界八百多万小世界,所至之处无有违者。
也谁都没有想到,神兵横空出世这一幕,竟然会被他们亲眼见证。
能考进明水学宫的天之骄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这还真没见过。突破时引来天雷者都甚少,更不要提此等死物。
“真的是天雷!!”随着第一道亮银色的紫雷劈下,又是一大片惊呼此起彼伏。
而这首先出现在明水学宫的万剑朝宗异象,立刻扩散了出去。
洞真界时值寅末,不到卯初,云阳街中尚是一片漆黑,但却一派繁荣忙碌之象。
勤快的摊贩老板已经将摊子支了起来,鱼羁游常去的那家紫草云吞店也是其中之一。
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已先将泉水煮开,坐在案板边细致地剁细豚肉馅,不时掐一把玄晶草糅进去。
他气质文雅,手上拿着刀也像在干什么斯文的活儿。
突然,他刀一偏,手下控制不住力道,将砧板砍成两半。
云吞店老板眉头一皱,他有修为在身,何以失控?
他心生所感,抬头望去。
无数兵器从朝戈城各个角落中斜飞出,在空中聚合,却又不曾彼此碰撞。
这些刀、剑、枪等或是挣脱主人控制,或是其主人仍在睡梦中。
它们朝天上飞去,又飞不太远,止共同朝向西方,好似跪拜。
老板下意识握紧菜刀,又觉无此必要,干脆任由它飞离。
“万兵朝宗!”云吞店老板拭去额角汗水,有些震惊地仰望兵器形成的一团乌云。
雷声殷殷,又是好几道紫雷劈下,此时已过五道。
在雷力的打压下,那神兵许是越发成型,其影响逐渐扩散到朝戈城的另一头——沉微学宫。
一于静室中打坐的英武青年蓦然睁开眼,两道神光如电,瞬间击碎地面的青石板。
他手一探,一柄狂刀入手,灵性地轻吟。
“还好不是剑……”其人擦拭霜白刀刃,自语道,“这是谁在练神兵?”
虽然这种异象头一次撞见,但他并不陌生。大约是万法融合的兵器,这种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做法最易招徕天雷。
他走出静室,眺望阴云处,心中默数,“……五,六,七,八,九。”
“已经九道了!”他面色微变。
九为极数,而观劫云形色,天雷远未终止。
……
“嗡——”放在角落里的承钧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鱼羁游整个人几乎异化为一只鸟,趴在榻上不动,忽而抬了抬眼睛。
他大约还保留着人的形状,只是身体各处长出无数的羽毛,色泽繁杂,种类繁多。既有凤凰金红的翎羽和绒毛,也有鹓鶵标志性的星羽,红鸾、青鸟的被羽,乃至根本不属于凤族的神鸟之羽毛,如金翅大鹏的金羽、孔雀之眼等,一眼望上去令人下意识生寒。
“既然为凤鸟,你应当有一个原形。”二三开口道。
那是道言,夹杂着规则之力一并朝鱼羁游身体各处钻去,甚至侵入紫府识海。
鱼羁游身体下意识挣动,幅度相当微弱。他头痛欲裂,意识涣散,早几乎没有力气挣扎。
凤族的规则传承已经和他融为一体,远早于他对此的认知。因此二三上人的化身几乎是将鱼羁游整个人硬撕成两半——这其实根本行不通,她只是以“规则”令鱼羁游保持清醒。
鱼羁游的情况很是复杂,凤鸟的血脉传承一股脑压向他,甚至那些早不属于凤鸟的传承也显现出来。
圣兽与神兽最大的区别是“圣兽唯一”,即使为同一个圣兽种族,所有达到合道期的个体都会区别于同族,而其他神兽种族都有一个最终的演化形态。
圣兽也曾有,如凤凰、五爪金龙等,但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总有旷世奇才走出与祖辈不同的道路,其中尤以凤鸟的探索为多,毕竟曾经天下羽族皆归凤。
在现代,金翅大鹏、毕方等神鸟并不被认为是凤族血脉,但是他们也曾经是凤族的探索方向,只是差异过大,最终不再属于凤族而已。
血脉传承中却记录得很清楚。
凤族一朝全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完全没有继承人,唯有鱼羁游算得上是沾了点关系。
鱼羁游身具与生俱来的功德,这本是好事,如今看来却害了他,因为所有的血脉传承都因此认定他便是继承者。
从某种意义上,二三也算帮了他,因为如果她没想到夺去这部分本归凤族的姻缘权柄,以臻己道,待鱼羁游心动期时,这些隐患就会爆发出来。
——他身为妖族,却没有原形,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现在是人身,各种血脉不会冲突;可一旦他要恢复妖身,他整个人就会裂成无数块。
“是杨浥禾。”鱼羁游意识在涣散的边缘,但看到承钧在动,突然聚起一丝意识。
“他又出事了对不对?”他茫然无措地问。
二三本秀眉紧锁,正忧虑于鱼羁游能否扛过去。闻言掐指一算,眉头更紧,思虑一会儿,蓦地嫣然一笑,语气有些恶意,“对,他快死了。”
他只是被玄宁真人带走,怎会枉送性命?鱼羁游精神一振。他要去见杨浥禾,他们才重逢多久……。他只想守着杨浥禾渡过余生,仙人年岁久,他们已经白捡好几百年。不要什么无情道……可为什么整个世界总在为难他们?
他们已经努力地向对方伸出手,跨过命运的荆棘,却依然够不到彼此。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绝望后的希望,再一次被打破。
鱼羁游悲恸至极,生生呕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块,一时气息竟衰落至极。
使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只有凤凰了。二三飞快地拔去鱼羁游身上的其他羽毛,而那些羽毛还在不断再生。
“嗡嗡嗡——”承钧不安地挣动着,却小心翼翼不能脱开“剑鞘”——缠在上面的白布。
二三瞥它一眼,它马上安静了。
“你现在或许还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眼。”二三刻意继续道。
“嘣——”无风,火起。
金红色的凤凰真火从鱼羁游的左臂开始烧,逐渐将他整个人裹起来。
这是迟到的凤凰涅槃,南星未来得及完成的火焰,终于让鱼羁游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