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五灵元一张。”女子继续说出价格。
　　小娘子仰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好，让给你了。”
　　“我突然想到，我朋友的姻缘也不必非得靠一张符箓。”娇小的姑娘咬字略重，显然是被气到又不愿意输了气势。
　　“我明日再来。”她朝鱼羁游他们点了点头。
　　女子眼见赢了，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立刻对准纹图付好款。
　　她想了想，又道：“我并非为找茬而来，而是你们符箓的价格的确定低了。我认为一千灵元一张是比较合适的价格。”
　　所有人被她说得都感觉不太好。
　　桑榆班的同学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啊？其他摊主也是目瞪口呆，一千灵元的低级愿符还会有人买？！
　　一直倚在旗幡下的柳子平几乎要被她气笑了，“那你怎么只付了九百灵元？”
　　女子闻言，竟又拿出仙网联络器，作势要付款。
　　“停停停。”云露浓见势不妙，“这位仙子，你拿着符箓走吧。”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神，大家开始讨论。
　　“我们的符箓真的这么神？”寇永昊眯起眼问。
　　他那天逼着罗嘉盛说清楚，他那张成功的符箓是他父亲给开光的。而他们这几天卖，哦不，送的心想事成符大多数就是这种水准，他实在不敢相信。
　　“来还愿的有四五十人，好像每个人都提到新找了恋人，嘶——”柳子平算了算，倒吸一口凉气。
　　“跟鱼哥什么关系？”严元思提出。
　　“鱼鱼有凤凰血脉……鹓鶵帝君司姻缘。”云露浓悄悄观了一眼鱼羁游。
　　可能还有红鸾。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的鱼羁游默默补充道。怪不得他这几日接受许多鹓鶵帝君青律跟红鸾乐成的记忆碎片。
　　“那我们真的要涨价吗？”有好几人提出相同疑议。
　　可是也不能忽视这个问题。现在他们知道了符箓的价值，再定价一灵元，说不定就让人举报给二三上人，要经历审判了。
　　众人头凑在一次，边商议，时不时用怀疑的眼神扫过附近之人。
　　冉妙殊绞着手指，咬了下嘴唇，“可是我们不是来练习方术的吗？如果一直有人求购符箓，那我们就练不成了。”她好不容易学会算字卦，却没有练习机会，只是赚钱又没什么意思。
　　“我们，好像，是来给牛魔王凑空款的？”圆白提醒道。
　　大家恍然，“还差多少？”
　　“我们赚了两三百万灵元吧。”其中正儿八经靠测字赚的钱可忽略不计，都是顾客还愿时给的酬谢。
　　无怪其他人眼红，“铁口直断”一有什么动静就学去。也就是这群仙二代对灵元不敏感。
　　“那我们再卖几天！”刚才最有顾虑的同学也没有了问题。再几天就能帮助别人了！
　　鱼羁游听着突然想到：他们在这里帮牛魔王筹空款，他们一家知道吗？
　　……
　　“鱼鱼，今日丑时一刻东南角能看到新发现的世楚小世界，我们去看吧。”杨浥禾一手提剑，从人潮中走出，同鱼羁游并肩而行。
　　路人见这一黑一白两位青年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先注意鱼羁游背后比他人还高的重剑——这么大的飞剑并不罕见，稀奇的是有人一路背着——然后看清二人的相貌，便是一怔。
　　“你去练剑了？”鱼羁游问了一句无用之话。但并不是无意义的。
　　“嗯。”杨浥禾伸手，与鱼羁游十指相扣，加快脚步。
　　这些时日，鱼羁游见到杨浥禾的时机变多，虽然每次出来的时间不长，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
　　而另一个引起他注意的现象是，九鸣的几个化身，包括杨浥禾，练剑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自不周拉着他“习剑”始，每天不管哪个化身，有空闲时间都去练剑。
　　鱼羁游撞见过几次，有时也被拉着陪练。从一开始连剑法都不成的基础剑招，到后来他已经看不懂了。
　　九鸣那把剑也很是奇妙，明明名为“挽月”，当鱼羁游唤重剑承钧的时候，也会响应。
　　鱼羁游知道九鸣使剑——诸天万界有六成仙君选择剑作为主武器；而当条件放宽到用过剑时，这个比例近八成。
　　但是他也知道九鸣的本命功法是万法融合的路子，魔修，修无情道。
　　未等他深入思考，杨浥禾已经拉着他进了寒枝小院，像狸奴般轻盈地跃上屋顶。
　　地上灯火点点，天上星河滚滚，坐在广阔无垠的夜幕下，身边是此世的爱人。
　　寒枝小院别的厢房内灯还亮着，但图阵运作良好，里面的动静丝毫也传不出来。
　　朝戈城内生活着无数人，但屋顶上一片沉寂，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鱼羁游晏然一笑，相类的场景令他感到亲切。
　　“这里的星星和封灵界很像。”杨浥禾沏了一壶雪枝茶，主动提及。
　　他们之间很少说起封灵界之事，并非记忆模糊，也非不怀念，只是最后那一剑一直横亘在那里。
　　但在这样的环境中，谈论这个话题仿佛也是安全的。
　　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说起了。
　　鱼羁游半倚在屋脊上，好笑地接过一杯茶。
　　作为沾衣门的刺客，他们都不喝酒，遗憾有失于大侠饮酒快意天下的豪情了。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一颗是封灵界？”鱼羁游回他。“你说的世楚会从东南角升起来吗？”
　　曾经的他绝不曾想过，每颗星辰都是一个世界。
　　杨浥禾无声无息地挨过来，与鱼羁游并肩坐下，专注地仰望天空。
　　这个姿势十分巧妙，明明没有接触，却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吐息。
　　“世楚在这边。”杨浥禾指给鱼羁游看，那一角，繁星璀璨。
　　于是二人双双打开仙网联络器。
　　在轨迹辅助下，丑时开始，他们看到一颗暗淡的星星从地平线上升起，渐渐融入八百七十多万颗星子中去。
　　鱼羁游眼睫颤了颤，抿了一口茶水，清气中混杂着一股青莲的意蕴。
　　“你们在看什么？”身边人忽然开口。
　　“玄昭，你出来了。”鱼羁游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玄昭。
　　他频繁地经历了玄昭、不周、商信、明祎、浥禾换来换去。虽然他凭直觉可分清他们，但毕竟顶着同一张脸，又气质相仿，总是变，他也得反应一阵子——除了杨浥禾。
　　鱼羁游比给他自己的仙网联络器，示意他看，“我们在看世楚小世界。”
　　玄昭认真地看了一眼，然后认真地说道：“你们真无聊。”
　　鱼羁游被他挤兑得有点窘迫。玄昭一定是九鸣的化身里最不好相处的一个，话不多，却直刺人心。
　　但其他化身又好像很少像他这样，直白地吐露看法。
　　鱼羁游急于转移话题，问了一个他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说起来，我只见过五个化身，其他的呢？”
　　“有两个很少出来，有一个不被允许出来。”玄昭嘴角扯起一抹平静的笑，随意说道，“还有两个已经被商信融合了。”
　　鱼羁游心里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no马甲nolive 3瓶、Yogurt 2瓶营养液~
　　橙子和猕猴桃太好吃了！这个季节的草莓还是很酸QWQ（可是很香）


第59章 五十九
　　鱼羁游本以为九鸣初至元婴，紫府内还有许多下沉意识——这是结合之前玄昭所言，以及他自己查的情报后，得出的结论。
　　元婴后不再产生新的化身，但是应该还有化身陆续回归，紫府内还有许多未曾完全融合好的意识。
　　不料争斗早就开始。
　　“其实化身融合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玄昭偏头望鱼羁游，眼神在月色下晦涩难辨。“我们都是九鸣，大抵如此。”他攥紧手中细剑。
　　突然想让鱼羁游知道，他主动说起自己的过往，“我生在一个偏远闭塞的小世界，那地方没有仙网，有修者也有普通人，分为仙凡二界。”
　　其实也并非“生于”，他后来回归之时知晓，自己大约是在不满孩提之龄时被分出去的。
　　那时年幼，明家待他也无甚特别之处，纵然早慧，玄昭也只以为是他做梦，竟梦到和百余个幼童共同生活在一起。
　　毕竟另一个版本的经历他同样印象深刻，不曾漏下一点细节。
　　父母亡于饥荒逃难，被射死在城门下。城里一家青楼的老鸨见他玉雪可爱，捡去当女孩儿养。他便像别的淸倌儿一样日日操琴，百般丝竹也都学个遍。
　　长至十二岁，他身为男儿却与姑娘们一同进食，每日食不果腹，养成一副纤弱身材，套进裙装也不显违和。来往官人都要称道，好个清丽的小娘子。
　　老鸨养他本来只是逗个趣儿，见此，倒真的生了让他接客的心思。
　　在她真的付诸行动之前，玄昭遇上了修仙之人——他大师兄。
　　大师兄玄岫下凡游历，兼顾为师门寻好苗子的任务，意外发现了仙骨清灵、奏乐悠扬的玄昭，便把他带入山门。
　　他拜音修当澄为师，当澄亲自引他入门。玄昭幼时所学派上用场，他也成为音修，丝竹悦耳，亦可成兵。
　　当澄长老与人为善，容貌尤盛，在渡生门中非常受人爱戴。他忽然收了个小徒弟，还引得许多人很是关心一番。
　　当澄给他拟的号为“玄昭”，说等到他结丹，便为他赐号。
　　除师父外，玄昭仍和大师兄玄岫交好。除了后山禁地不许去，玄岫就带着玄昭边修炼，边到处游玩。那时玄岫练剑，玄昭使筝奏杀曲，二人都练得杀气腾腾。
　　玄昭之前没有名字，老鸨总是喊他“小儿”，后来也有人叫他“小娘子”。因此玄岫唤他“小昭”，后来，后进门的师弟师妹就叫他“昭师兄”。
　　玄岫没有看走眼，玄昭果然天纵之资，不到五十年便修成结丹。师门好像没有正式为他改名，但玄昭也不在意，谁会注意这种小事？
　　结丹后玄昭修炼速度放缓，当澄闭关修炼管不住他，他便成日和师门同道下遗迹、寻宝；有时也隐瞒修为，混迹人间。
　　他特意去幼时青楼一览，谁知修仙无岁月，凡尘间都已改朝换代，故地早无故人。
　　自此，尘缘斩尽。玄昭似有所悟，很快抱丹圆满，只是心动期的灵感迟迟不现。
　　突然有一日，传来消息当澄即将突破合道期，玄岫召他回师门。
　　玄昭被一人带入后山禁地的化血池中。
　　有许多事忽然明了，比如为何他一直不算入门，比如师父不到心动圆满强求突破，比如何谓“渡生”。
　　那引路人眼神轻蔑，嘴角含笑，说着仙凡有别一类的话。修为如此之低，还敢在他面前挑衅。
　　他早就不是凡人。玄昭皱紧眉头，蓦地劈手夺下此人手中之剑。
　　握紧一柄剑时，他心神有感，生出奏曲时从未有过的酣畅。
　　他一剑了结此人，正待提剑去与人问难，大师兄出现在禁地门口。
　　一向待他极好的大师兄依然和颜悦色，然后，长剑贯胸，轻松写意，玄昭毫无防备。
　　玄昭毫不犹豫自爆，突然想到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这算不算白活了一辈子，都没个正经名字。
　　……
　　鱼羁游早知九鸣的化身几乎都遭人背叛才回归本体，但也没想过如此惨烈。
　　玄昭察觉他的沉默，难得想戏弄一下鱼羁游，“所以，我用杨浥禾这个名字……”其实也是说笑罢了，鱼羁游叫了他这么多次“玄昭”，他早不再介怀。
　　“别。”鱼羁游突然明白，为什么九鸣其他化身都对他态度友好。而且，鉴于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们，和杨浥禾一样，呃，他不敢想下去。也不对，明祎不是这样，他那晚主动问他另一间厢房在哪儿。
　　“他们其实自始至终都未称呼过你为‘玄昭’。”鱼羁游正色道，“只有我这么称呼过。”
　　“对。”玄昭语含笑意。
　　鱼羁游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躺在青莲中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
　　第二日，一下课，桑榆班众人直奔云阴街。
　　“我好想有位仙君来帮我们算账……”有人痛苦地抓着头发蹲下，发出了数学渣的声音。
　　符箓价格飙升，却依然大受欢迎，只不过央他们打折的人变多了，账极难算。
　　九鸣先生定然不允，多好的锻炼算术机会。
　　但是鱼羁游也有一点点小私心。嗯，一点点。
　　杀妻证道的长顾仙君日前被释放，“我已经死了”，也就是秋梨道友在联络器中朝他抱怨一通。
　　他同秋梨也是老相识了，秋梨现在转生成挂在仙网上的鬼修，成日无事可做，昔日怨侣还未遭到报应，鱼羁游很怕她一个想不开走火入魔。
　　秋梨曾经经营如意号，也是做符箓生意，正好对口。
　　“我认识一位仙君。”鱼羁游环视一周，说道。
　　挠头发的不挠了，皱眉毛的不皱了，都一齐眼神发亮地盯着鱼羁游。
　　……
　　【我已经死了：第二张半价，恋人也可以买两张祈福】
　　【我已经死了：这人不会买的，别浪费时间周旋】
　　秋梨仙君十分积极，鱼羁游邀请她的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不仅同意帮忙算账，还提出指点他们做生意。
　　她魂还挂在金玉山界的仙网上，便让鱼羁游在保密小组里开了个留影直播，方便她实时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