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在失去父母那段时日内心是十分脆弱的，对于朝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神仙，它用了最大的勇气去相信和认可。
　　哪曾料想，自己千般细琢还是信错了人。
　　“那不如这样吧。”季如风沉默稍许，他说：“我和你缔结契约。”
　　契约尚有多种，可由发布人提出和施咒者规定成立，两者协商，便可祭出一个完整的契约，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违抗。
　　焘坞没有和小狐狸缔结契约，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他想。
　　但季如风目标单一，他就能，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对小狐狸好，如果能让小狐狸放心自己，缔结契约又何妨？又不会少块肉。
　　“我为发布者，你做施咒者。”
　　［你确定？］小狐狸用尾巴捏起树枝在地上写了这几个字。
　　季如风瞥了一眼，不仅确定，他还拿出纸笔飞快写了起来。
　　——吾愿以魂格担保……若对契主心怀不轨，且对契主做出危及性命之事，将魂魄分离，死后永不入六生之道，契主可对失信的合约人随意处置，合约人不得反抗——
　　省略号是他之前说的条件：教仙术，给宝典，照顾起居等等，时限至几百年后契主成年为止。
　　落款人：季如风。
　　要是谈妥了的话，那他就得当几百遍的铲屎官了，阿不，小狐狸这么凶！说是保姆更为贴切。
　　“我写好了。”季如风想拿过去给它看看，结果刚动脚就被吼在了原地，小狐狸凶巴巴地朝他呲牙。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自己可以看？”
　　伏蔺让纸张飘到空中，抬头将上面的字一字不落的看完。
　　接着抬起爪子用沾了血的肉垫按了一下，又在自己的署名处拍了一下。
　　刹那间，白光闪过，一股极淡又不可忽视的羁绊涌上心头，从心海延伸，根根扎稳，牢不可破。
　　季如风知道这便是契约缔结成功了，他朝对方淡淡一笑，“走吧，跟我回家。”
　　小狐狸站在原地不动，鲜血从它身上滴落，尾巴一摇一摆。
　　“你伤得很重，必须现在离开。”季如风面色凝重，语气严肃道：“没了蛇妖的领域，这里的血腥味很快就会被其他妖精发现。”
　　小狐狸甩甩毛。
　　“好吧好吧！我承认天庭回不了，只能暂时在山里当野人。”
　　小狐狸这才满意地点头，扭扭脖子示意他先走，等季如风转过身，它抬起爪子，舔舐掉皮毛上的鲜血，一步一脚印跟在了身后。
　　*
　　枫坨山隶属妖界边缘，距离最近的城镇都有几百里路远。
　　所以季如风决定先在周围的山峰搭建一间小木屋，等把小狐狸和自己的伤养好后再行路去凡间。
　　“你吃鱼吗？”他砍断一根竹子后朝一旁蹲着的小狐狸问。
　　小狐狸偏开头，看样子是不太想搭理他。
　　“唉。”季如风惆怅地叹了口气，继续砍着自己的竹子，砍完后他把竹子一股气扔到空地上，发现天色不早了。
　　“我要去找吃的和草药，你跟我去吗？”
　　焘坞储物戒最多的就是法宝和其余杂七杂八看着就精贵的东西，丹药那是一粒都没有。
　　想要疗伤，还是得自己去采药。
　　伏蔺思绪被打断，尾巴一拍，喂他吃了一口灰，抗拒的意欲很明显。
　　“那你自己小心点，一旦有其他的人或者妖精来了，赶紧跑，不用管我。”
　　季如风并不担心小狐狸找不到自己，他签订的契约是上下关系。
　　所以只要伏蔺想，不管他在哪都能找得到。
　　叮嘱完小狐狸，季如风率先去了溪边抓了几条鱼，充满灵气的山间，鱼儿个个长得肥美壮大，抓四只就够他和伏蔺吃个饱。
　　当然季如风也被折腾得够呛，从溪水站起来时，他额头上多了个大包，手指也被鱼鳍划了个大口，鳍刺还断了几根留在伤口里。
　　“好歹是个神仙，怎么可以混得这么惨！”
　　不料话音刚落，脚底莫名一滑，肩膀的伤再次浸泡在冷水中，疼得他狠咬一口牙才缓过神来。
　　季如风看向乌云莫名骤拢的天空。
　　行吧，活着就好。
　　他把鱼放入储物戒里，上岸扭干衣裳的水，抓好鱼，还需几把采草药回去。
　　治疗外伤的草药不难找，溪流沿边就有不少，灵气充裕，效果翻倍。通常这种地方，地下都会有一条灵脉滋润着面上的万物。
　　季如风跟着溪水走了一段路，到了稍微陡峭一点的斜坡，坡道左下方长着一棵灵果树，树下摇曳着几株滋补内伤的草药。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他用涿骨剑支撑着身子，摘了树上三分之一的灵果，给草药留种。
　　任务完成，季如风快速往驻扎地赶回，太阳堪堪落山。
　　小狐狸正爬在竹子旁假寐，听动静立马睁开眼睛，见来人是他，眨眼便出现在了几丈外。
　　看着对自己毫不掩饰警惕的小狐狸，季如风掩住心中的落空，一把将草药拿出来，放进精致的瓷碗中搅碎。
　　等汁液都被榨出来，他把碗推了过去。
　　“过来涂点药，涂不到或者涂完叫我。”
　　小狐狸看了一眼碗中绿油油的药渣，迟疑地将它移到自己面前，用鼻子闻了闻，最后一爪子拍翻，弓起身子，嘴中发出警告的嘶鸣声。
　　季如风一头雾水，用剑把药渣勾了回来，结果目光刚触及药汁就变了脸色。
　　“不是，这条毒虫真不是我放的！”
　　他百口莫辩聊胜于无，小狐狸警戒的动作越来越大，伤口被用力撕裂，血液迸发出来。它却像是没有痛觉般，转身想要逃走。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哄来的狐狸又要跑了，季如风急得不行，突然眼睛一亮，把榨草药时不小心溅到汁水的手给它瞧。
　　“你看，真不是我想害你，我自己也溅到了。”
　　伸出手已经发着黑色的透光，毒液甚至渗透到了手腕，还在急剧蔓延。
　　小狐狸迈开的爪子缩回来又伸出去，末了还是转身，一步两步……
　　它停在了离季如风三步之遥的地方，狐狸眼一眯，歪头四下打量，瞧着瞧着竟皱起了眉。
　　见它真的在仔细查看自己的伤口，季如风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他拿出灵果，先是自己吃了一口，确认无误后再给了小狐狸几个。
　　“草药我事先洗过的，我也不知道虫子为何会在里面，你先吃些果子缓解一下疼痛吧。”
　　草药里的毒虫毒性还没强到要人命的程度，吃这个果子可以缓解大半的症状，这也是季如风中了毒还有心思哄别人的原因。
　　一口气吃掉灵果，黑色很快散去，他松了口气。
　　等再看过去时，小狐狸也解决完了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果子太过鲜美的原因，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好似意犹未尽。
　　季如风试探着又递了一颗过去，小狐狸很快接住，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离小可怜这么近，狐狸毛色亮丽，因为蹲坐着的缘故，显得有些慵懒，白软软一团，没了初见时的怒目呲牙。
　　季如风看得心花怒放，手朝轻轻朝对方脑袋搭了上去。


第3章 试探
　　要是能撸一把就好了，他想。可当季如风想到自己肩上的伤时，他最终还是手一拐，从戒指里拿出两条大鱼，晃晃。
　　“我准备烤鱼了，你要吃吗？”
　　小狐狸吐出果核，擦擦脸上的污渍，走到离空地很远的地上趴下了。
　　季如风见状按住手里的鱼，拿出工具把鱼处理干净，用竹子串好，在上面撒上配料。
　　接下来只要生好火，他就可以去盖房子了。
　　焘坞留下的工具不少，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一间木屋拔地而起，木床家具什么的虽简陋胜在实用。
　　期间季如风去翻了几次烤鱼，鱼肉被烤得滋滋作响，肉香和佐料的气味完美融合在一起。
　　小狐狸都像是不感兴趣般别开头，只是眼神在烤鱼上溜了好几圈。
　　他心下了然，先是自己吃了好几口，发出满足的赞叹声，等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拿着另外一串鱼走到小狐狸旁边。
　　“这鱼又香又辣，在山里，很难才吃得到呢。”
　　小狐狸甩动尾巴，斜眼瞟那鱼一下。
　　季如风朝它眨眼：“鱼刺我都帮你挑好了，不会卡着喉咙的。”
　　为了方便省时，他只挑了给伏蔺那条鱼的刺，现在留在串上的，全是饱满金灿的鱼肉。
　　“呐，给你放在这，我还要打水回来沐浴。”季如风将竹子尖端插进土里，转身头也不回的又处理了几条鱼放在火堆旁烤着。
　　小狐狸有妖王的血脉，看个头天生优越，那饭量也不是他这个人类可比的，一条鱼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至于打水，那只是给小狐狸找的幌子罢了。
　　果不其然，季如风外出打完水回来后，插在地上的那块烤鱼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残留着些碎末。
　　他将水桶放出来，把剩下几只翻面，火还很大，如今没了法力，想要热水只能依靠科学了。
　　小狐狸吃完烤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木屋里空荡荡的，季如风也不慌。
　　他待水面翻滚，提到一旁备用，快速解决完一只烤鱼，才把水搬进木屋里。
　　褪去衣物，肩上的伤血腥狰狞，被扣破的地方先前被水泡了一下，此时皮肉泛着白，扯动一下，隐隐有要血崩的征兆。
　　季如风拿出丝布，沾点热水，往上一敷，酸爽不言而喻。他五指紧抓浴桶边缘，另一只手就这样擦拭伤口，将上面的污浊和碎布洗去。
　　几个来回，原本清澈的热水成了淡红，季如风伤觉得口清洗得差不多了，便从桶里出来，用一旁备着的清水冲洗身子。
　　肩膀和腿上的伤稍微有些严重，需要敷草药才能彻底医好，可剩下的草药只够给小狐狸的份量了。
　　他思绪片刻，拿纱布随意绑了一下。
　　草药得先给小狐狸用着，他这伤不急，明天再给自己采些来便是，可如何让小狐狸同意敷药，又是个大问题。
　　“唉。”越想越惆怅，季如风拿着那把草药直叹气，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一棵大树上，藏着一双闪着绿光的眸子。一眨一闭，最后消失不见。
　　夜渐渐深了，季如风在屋外坐了许久，眼前的林子里才出现一抹白，回来的小狐狸，毛发雪白，身上的血渍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小狐狸！你回来了啊？”他兴奋地站起身，招手，“快来上药吧，我重新碾了些草药，这次保证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距离小狐狸受伤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季如风担心它再不处理伤口，伤势恐会恶化。
　　小狐狸则是轻身一跃，跳到了用来烧火的干柴堆上，它把伤口露给季如风看，上面都敷上了草药。
　　“原来你是自己找药去了。”季如风看着自己手里端着的那一碗药，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也怪他没注意好，这才让小狐狸不敢再用他给的药了。
　　“需要纱布吗？”
　　伏蔺狐狸眼转了转，挥动爪子，季如风手上的纱布无风飘动，自动缠在了他身上，临了，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季如风站在下方看完他这一番操作，瞬间脸火辣辣地疼。
　　小狐狸处理完，转过身背对着他，狐狸尾巴一摆，睡觉了。
　　第一夜过得很平静，天空方袒露白色的鱼肚，丝丝清凉的微风穿过半开的窗口，抚落在屋内的每丝每缕。
　　季如风听到风声悠悠转醒，下一秒从床上倏地坐起，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今天应该会是个大好日子。
　　昨天的草药被他敷在肩膀和腿上，睡了一夜起来，痛楚散去大半，至少不像昨日那般难以忍受。
　　推开门，那道雪白的身影依旧维持昨晚睡觉的姿势一动不动，尾巴无力地搭垂在半空，插着烤鱼的竹棍不知所踪。
　　季如风忍住想上前摸一把的冲动，扎好凌乱的长发，出发寻找食物和草药了。
　　——先把小狐狸崽崽好好养大，其他方可来日皆可期。
　　在他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熟睡”的小狐狸掀开眼皮，从干柴上一跃而下。
　　将绑在身上的纱布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接着狐尾一摆，幻化成一个容貌妖艳的“女子”。
　　眉目如画，翘鼻丰唇，化成人形的它眼角两道红痕晕染开来，更给绝色勾勒一笔。
　　挥挥衣袖，“女子”大步流星，朝季如风离开的方向走去。
　　……
　　早饭不能太单一，所以季如风打算采些野菌回去煮汤给小狐狸喝，毕竟想要吃好吃的，还是得去人界才行。
　　野菌生长繁茂，大部分的蘑菇他都能认得，偶尔有瞧着味美但不眼熟的，直接忽略。
　　采完蘑菇，他回到昨日抓鱼的那条溪流旁，折了好几把草药，打算一次性准备好。
　　毕竟每隔几个时辰草药便要换新，只有药效不变，小狐狸的伤才能好得更快。
　　山中的灵果也多，想到小狐狸对灵果意犹未尽的表情，季如风这次摘了整整一箩筐之多放到储物戒。
　　“哎呀！”一声，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抓鱼时，一道惊呼炸入耳膜。
　　季如风还未来得及转身查看，身上忽然一重，视野变得天旋地转，径直被不明物体压在了地上。
　　他闷哼一声，揉揉摔得冒金星的脑袋，睁眼那刻吓得脸色惨白，翻身从地上站起，倒在他身上的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