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尊渡劫失败以后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自在枯荣
自在枯荣  发于:2020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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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痛瞬间传来,他像是将脚放在了被火烧红的刀尖上,额头渗出一滴冷汗,咬咬牙,又迈出另一只脚。
  在他第一只脚迈入的一瞬间,原本平静且清澈见底的泾水骤然变得翻腾而浑浊,当他第二只脚脚尖点到河面上的时候,河水变成了一种泛着红的混黑色,像是血液混着泥浆的那般肮脏的颜色。
  解嶙迟疑一瞬,抬头去看瀚辰。
  瀚辰似乎并未在意河面的情况,只抬着头,像是在看着他,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入他的眼。
  解嶙横下心来,迈出第一步。
  痛,全身上下都在痛,这种疼痛好像比雷霆裹身的时候还要难熬,痛楚足以将人的理智焚毁殆尽,体内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扎,忽而宛如有烈火炙烤,忽而宛如有坚冰凝结。
  就这么一点一点地,磨着解嶙的理智。
  瀚辰所在的这一处,是整条泾水两岸最窄的一处,也足有将近三丈之远,解嶙若是真的这么走了过去,恐怕命都没了。
  不过泾水虽深,但它自身有灵,即使人走到深处,它也会自动调节,使水的深浅始终保持在齐膝的深度,以免在试炼中途就淹死了人。
  解嶙已经走了十数步,过了极漫长的一段时间,河水是最浑浊的颜色,他受的疼痛,也是最难捱的。
  他脸色惨白,原本就因体寒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此刻变得宛如死人一样,他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汗水濡湿了他垂在颊侧的墨发,每迈出一步,他都觉得下一步走不下去了,但即使这样,他还在机械地走着,竭力使每一步都不是最后一步。
  痛,有多痛?痛得他不想再重活这一次了。
  解嶙眯了眯眼睛,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长剑在他手里被使得出神入化,往往在对方还没看清他出剑时就了结了对方性命,那个时候,众人传他无恶不作嗜杀成性,那他便觉得自己如果不多杀几个人就对不起这个帽子。
  滥杀妖魔的驱魔师,杀;贪婪成性的人,杀;说他不配称尊的人与仙,杀;不听他命令的妖与魔,杀。杀得他红了眼,也杀得他上了头。以至最后回首时,身后已是尸山血海,他踏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如今,他站在泾水内,那些刻进他骨子里的血债如今都叫嚣着要他偿还,翻腾的长河之内,渐渐弥漫出血腥味。
  解嶙额头渐渐迸出青筋,太痛了。
  可忽然之间,仿若暴雨骤歇,虹桥乍现,泾水转瞬变作澄澈,那些砭骨的疼痛也全都消失,解嶙终于支撑不住,脱力一般跪坐在了水面之中,水花蹦得几乎比他还高,他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了起来。
  三千里长河,清澈见底!
  瀚辰一张冷漠的脸终于出现裂痕,他微微有些惊讶,瞳孔缩小,按捺不住内心的怀疑与好奇,缓缓站起了身。目光锁住河对岸的解嶙。
  解嶙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原因,他浑身都被河水打得湿透,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是个可怜巴巴干瘦干瘦的小妖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
  此刻他感受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向前走。
  但他向前走了没几步,那种噩梦一般的疼痛又回来了,河水又变得浑浊猩红,解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这种痛楚甚至比第一次的还要强烈。
  瀚辰站在遥远得仿佛隔着一道天堑的河对岸,再次愕然。
  泾水奔流不息万万年,渡过不知数的人仙妖魔,出现这种情况,竟真的是头一次。
  解嶙麻木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要比上一步深,泾水由浑浊变清澈,又由清澈变浑浊变了数次,解嶙终于熬了过去,从鬼门关溜了一圈走回来,一脚蹬上对岸,接下来的力气却没有了,完全忘记也故意不去想自己在瀚辰眼中会是如何的狼狈样子,手脚并用地从河水中起来,衣服湿透了挂在身上,他不去管,只顾着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气,像是条搁浅了的鱼。
  瀚辰缓缓朝他走去,巍峨魁梧,宛若一座高耸的玉山。
  瀚辰垂眸看他,平淡的声音里泛着寒意:“你是何物?”
  解嶙躺在地面上,眼睛被太阳刺得睁不开,勉强掀开一条小缝,看着瀚辰漠然的眉眼,惨然一笑,真的和上辈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上一世他也渡了河,只不过那时他还年少,满腔热血,凭着一颗赤诚之心行走津川,即使处处碰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也有一个狂妄却简单的愿望,并努力付诸行动。
  那时的他,纯粹干净,过河的时候,水质清澈无杂,也正是这极端的至纯至善,才让瀚辰帝君注意到了他,主动和他搭了话。
  瀚辰声音轻缓,问他:“你是何人?”
  他答:“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
  他的答话清脆明亮,像是盛夏里炽热的阳光,又像是春雨之后新生的绿叶。
  解嶙眸光闪烁,这一世,瀚辰不待见他竟然到了直接问他是“何物”的地步。
  也对,他双手染血,早就不干净了。
  解嶙仰头看着瀚辰,吞下满嘴的血腥味,艰涩道:“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
  事物运行脱开既有的轨迹,这让解嶙有些不安。
  瀚辰沉吟:“与君山……蛇妖?”
  话里语气的转折让解嶙的心一刹那间就提了起来。
  解嶙正忐忑着,却没料瀚辰竟直接蹲下了身,抬起手指直指他眉心,眉头紧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瀚辰的手指冰凉,力度虽不大,但解嶙却觉得自己一颗心脏快要跳出体外去了。
  “奇怪……”瀚辰松了手,沉沉地注视着他,“泾水突生异象,于你一人身上而生出双重极端,你可知晓原因?”
  解嶙道:“不知。”
  瀚辰逼视着他,这种眼神让解嶙非常不安,但就在解嶙紧绷的那根神经线快要断掉的时候,瀚辰突然收了视线,转而问他:“你从出生起就在与君山上?”
  解嶙疑惑,却也如实回答:“是。”
  “修行多久了,年岁几何?”
  “初生时受高人点化,开启灵智,修行到如今已经四百七十年了。”
  不知是不是解嶙的错觉,他觉得瀚辰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眉头似乎舒展开了点。
  瀚辰话锋一转:“你所求为何事?”
  解嶙心中起疑,他总是觉得瀚辰不会就此放过这么罪孽深重的自己,但既然瀚辰这么问了,他便撑着身体起来,忽视心中的不安,把自己来这的原委同瀚辰讲了一遍。
  瀚辰听完,脸色并无变化,他摊开手掌:“把天征借我一看。”
  解嶙不敢说“不”字,他从后背的剑袋里取出天征,送到瀚辰面前。
  瀚辰帝君的眼睛一瞬就紧盯着天征剑柄上的凹槽不放了。
  瀚辰一针见血:“无悲天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解嶙抿唇:“帝君可否指点一条明路?”
  瀚辰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声音也显得飘渺遥远了:“你若真的想唤醒这柄剑,去阿弥天罢。”
  解嶙猛然抬头:“帝君这是何意?”
  “阿弥天有一神物唤浩海宸星,也许能唤醒你的剑,只是阿弥天十分看重这样东西……”瀚辰说完,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会给你一个信物,能助你进入阿弥天,之后,便要靠你自己的造化。”
  上一世也是如此,瀚辰在看到他的剑之后直接给了他信物,叫他去阿弥天寻找浩海宸星。但有一点,上辈子他没有注意,这辈子却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了。
  为什么瀚辰帝君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天征缺少的“眼”是浩海宸星?要知道,全津川的人都知道浩海宸星绝非俗物,能与其结合的器物也定然非同小可。上辈子也正是因为解嶙夺走阿弥天浩海宸星的消息传了出去,他的天征才被一众人给惦记上了。解嶙他是活了一辈子,又与意图抢夺天征的人斗了一辈子,才知晓天征集天地日月的精华,已拥有了接近神器的力量,威力无穷。瀚辰帝君只是草草扫过一眼锈蚀的铁剑,是从何而得知的这些信息?
  解嶙掩去闪烁不定的目光,拼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激动万分:“多谢帝君指点!”
  瀚辰抬眸,轻扫他一眼,但仅是这一眼,解嶙就有一种自己被洞悉了的错觉。
  他的伪装,他的心思,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帝君还有何事?”
  瀚辰道:“无事,去罢。”
  解嶙依言照做,却在转身之后步子还没迈开的时候,又听见瀚辰一声冷冽的“且慢”。
  解嶙转头看他。
  瀚辰道:“我观你魂魄有异,却又找不出异象在何处,倒是有趣。”
  解嶙垂眸,心道:躯壳里的芯儿换了一根,若有异象,恐怕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灵魂配上一个生机勃勃的躯体,格格不入。
  瀚辰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倒有一杀伐之器颇为适合你,只是,事到如今,它始终缺一颗‘眼’。”
  ——这是上一世帝君赠予他的仅次于天征的一件法器,主杀伐。
  解嶙:“帝君您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瀚辰抬手,直指解嶙心口:“我要你的护心鳞。”


第6章 护心之鳞(二)
  每一条蛇的七寸之处都是它心脏所在的位置,若是这处受到伤害,则是致命的,因此在七寸之外,会有一片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片。
  名为护心鳞。
  护心鳞在拔除之后还能再生,只不过生长的速度极为缓慢,看身体的恢复情况,最快也要数月才能长出一片完整的新鳞。
  如今瀚辰将要走他这片护心鳞,为他炼制一个专属于他的杀伐之器。
  解嶙一点犹豫都没有,向瀚辰道了谢之后立即就解开衣服,将手探到心口那里。
  单薄的身体裸露在泾水河畔微凉的风里,可以清晰看到,在他的心脏处,有一块半个手掌般大的黑色鳞片,犹如未绽放的花朵那样,覆盖在冷白的皮肤上,保护着脆弱且不堪一击的心脏。
  化成人形的解嶙是完完全全与人一样的,只是为了方便剥去护心麟,他才将一小部分的身体变回半人形。
  瀚辰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做出决定。拔去护心麟等于把他的一整条性命都交于他人,由别人掌握在手。瀚辰的瞳孔微微缩紧,倒是有些好奇解嶙的选择。
  在这短短的几息空白之间,解嶙与瀚辰都没有注意到,那柄被他们暂时遗忘的天征,剑身轻轻颤动了起来,好像要摆脱什么禁锢,却因自身力量有局限的缘故,无能为力,只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又静止下来了。
  解嶙干脆利落,五指成爪,扣住鳞片边缘,决绝地道:“没问题。”
  下一秒,手腕抬起,全身的力量都凝结在他的那一只手上了,他好像在揭一片贴在皮肤上的小纸片那样简单,殊不知,他忍受的疼痛却要比用刀在肉上割还要厉害上许多。
  黑色鳞片被解嶙握在手里,有血从他鳞片后面的皮肤流出来,解嶙草草擦了几下,重新穿上衣服,又将鳞片上沾着的血肉在水里洗干净了,才递给瀚辰,这个过程里,他一句话也没说,一声痛也没呼。
  倒是瀚辰,向来平静的脸上出现几分动容,屡次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又在看到解嶙那一张白得发青的脸之后,牢牢合上了嘴。
  ——这小蛇性情隐忍、狠执,他日若入歧途,其毁灭性难以估量。
  瀚辰心中下了定论,想到解嶙渡河时闪烁不定的泾水以及那发邪的黑红色,顿觉头痛。
  他抬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小圆,手落下时,金色灵力凝聚成实体,化出一小片金箔来,上面写着一个严谨而规矩的“瀚”字。
  瀚辰伸手,将金箔握在掌心,一手接过护心鳞,一手将金箔递了过去,道:“到阿弥天之后,将此物交于守门人,之后自会有人引导你,到时你如实陈述便可。”
  解嶙闻声应了:“多谢帝君。”
  瀚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将护心鳞溶进一团金色光芒里,转身,看也没多看解嶙一眼,身形逐渐虚化,最终消失,他人已经离开了。
  解嶙在拔下护心麟的时候大多的精力都用在维持自己不失态上面了,以至于瀚辰拿着他的护心鳞离开之后,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全身宛若崩塌的山,双腿再无一丝力气,踉跄着就倒在了地上。
  神思恍惚间,他想起上辈子的模样,那时他涉世未深而且胆小,瀚辰待他却宽容,一片鳞拔了有小半个时辰,他畏畏缩缩不敢用力,瀚辰虽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温和,甚至到最后,瀚辰还给他输了些灵力,助他伤口恢复。
  然而现在,解嶙觉得自己不再是那条娇弱的小蛇了,许多痛忍忍就会过去,但任他内心如何铜墙铁壁,这副身躯也终究是有血有肉,知道疼的。
  在头脑清醒与混沌的交界线处,解嶙觉得全身都像是烧起来了,胸口火烤过的感觉犹为明显,他不知道伤口那里怎么样了,只能想着这辈子自己拔下鳞片时瀚辰帝君漠然旁观的脸来试图保持自己的清醒。
  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终究还是没有扛过身体的反抗与叫嚣,陷入沉沉的昏睡状态。
  因此他不知,在他昏过去之后,被他随手扔到一旁的长剑忽然迸发出耀眼的金芒,这团金芒灿烂极了,轮廓形状也发生着变化,渐渐变化成一个高大的人形。
  光芒散去,一人站立于长剑消失之处,白衣曳地,赫然是解嶙识海中的模样,是天征的灵。若说瀚辰帝君的清冷是来自他的孤独,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寥;那这个人的清冷完全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冰骨凉血,叫人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丝毫热度。他眼前缚白绸,却似乎并没眼盲,方向准确地朝着解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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