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其实真正的贺梅辛,与他心中所想的那个贺梅辛,并不一样呢?
司空无情沉着脸,从怀中掏出两道镇鬼符。
一个贺梅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另一个贺梅辛花容失色,惊道:“司空少主,你不能听信他的话啊,他这是在挑拨离间,我对你——”
话到一半,他忽然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两道镇鬼符齐齐贴在他的面门中央,眼前的少年黑发翻舞,目光凌厉,鲜红的薄唇上绽放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演他,你不配。”
镇鬼符周遭腾起一圈刺眼光晕,镜像“贺梅辛”尚未来得及惨叫一声,瞬间灰飞烟灭!
贺梅辛脱困,并未看向司空无情,而是毫不犹豫地冲向角落里的丁七,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揪了起来。
“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贺梅辛冷声道。
司空无情挑眉轻笑,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慢慢说,别想着再耍花招。我们有无数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说着,状似随意地拍了拍灭情镜,里面齐又仙单薄的身影随之抖了抖。
丁七被贺梅辛悬空拎在手里,像一只待宰的小绵羊。
这时,他忽然抬起头,绽放出一个灿烂又阴森的笑容:
“不必了。”
他的表情太过诡异,连贺梅心都不禁心头一凛。
不妙!
贺梅辛意识到不对,立即要去阻止,谁知丁七更快一步,忽然张开嘴直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一截血红绵软的舌头从丁七嘴里飞出,紧接着,他嘴里的血竟变成了墨绿色!
……他在牙齿中藏了毒。
丁七竟是宁死都不肯说出与他牵扯的背后之人。
丁七刚一断气,满地蠕动的黑虫瞬间枯萎了,一大片肉虫瞬间瘪了下去,化成一滩滩浓黄的污水,很快在地板上蒸腾不见。
杀死这撷芳虫的方式,竟是让操控它们的人死去。
司空无情看着眼前奇变横生的景象,立刻去看贺梅辛有没有被丁七偷袭暗伤。
正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传来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信号延迟中——系统信号延迟中——系统信号修复完毕】
【因系统延迟故障,您的道具“动情水”使用失败。】
【若仍想使用,请刷新界面后重试。】
……什么?
刚刚在灭情镜前,他用来将贺梅辛伪装成自己用情最深之人的道具,使用失败了?
可是,怎么可能……
镜中映出的,明明就是贺梅辛。
司空无情目光移向贺梅心。满眼都是那个白衣似仙、墨发如瀑、面目如画的人。
咚咚,咚咚,咚咚。
半晌,司空无情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25章 兄弟情还是爱情?
自贺梅辛从溯水镇回到多情派已有十余日。
解决了溯水镇生剥活人事件后,贺梅辛与司空无情各自回到自己门派。贺梅辛经历如此种种,似有参悟迹象,一回到多情山立刻将自己关在卧房打坐修炼、苦思冥想。
情为何物?
贺梅辛盘腿闭目调息,回想苏府狐鬼事件,不禁小声自言自语道:
“情就是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一切、自甘牺牲……然后化作妖怪勾引他人?”
感觉不太对劲。
贺梅辛不急不躁,重新思考,又回想溯水镇丁七,自言自语道:
“情就是与所爱之人彼此依靠、默默守护……然后将心上人养成厉鬼?”
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贺梅辛觉得自己思考的方式出了问题,不能片面地去观察,而是要总结共性。
于是他回想自己刚才得出的两条结论,醍醐灌顶地总结道:
“所以……情就是将自己或者对方变成妖魔鬼怪!”
“……咳咳咳,公子,不是的!!”
安静的卧房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贺梅辛面色如常,转头看去,只见墙上挂着的那面铜镜终于说话了。
从贺梅辛说第一句话起,铜镜里的齐又仙就有些抑制不住反驳的冲动,但因为它与贺梅辛的关系似敌非友才强忍不说;听到贺梅辛最后这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齐又仙实在是憋不住了。
“嗯?”贺梅辛认真地看向镜中的齐又仙,谦和真诚地请教道:“齐公子是什么意见?”
丁七死后,贺梅辛就将灭情镜连同里面的齐又仙一起带回了多情派,希望能通过或多或少知情的齐又仙揪出丁七的幕后之人,但齐又仙一直保持绝对沉默,不管贺梅辛如何发问都坚决装哑巴。
贺梅辛也不急不恼,把齐又仙挂在床头,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整理姿容,把一面不祥的魔镜生生用成了穿衣镜;还坚持不懈地每日和齐又仙打招呼,尊敬地称它为“齐公子”。
齐又仙在贺梅辛的润物细无声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动摇了,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道:“……情绝非道长刚刚所说的那样可怕。所谓情,就是希望与对方携手并肩、互相保护、攻克难关,两□□拳真心,生死可鉴。”
贺梅辛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希望与对方携手并肩、互相保护、攻克难关,两□□拳真心,生死可鉴……等等,他和司空少主不也是如此吗?
回想他们二人数次携手共同作战,同吃一块糕点、同穿一件衣服、同睡一张床……俨然已经是过命的交情,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贺梅辛想到困惑处,开口问道:“那么,请问齐公子,爱情与兄弟情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齐又仙无话可说:“……道长,你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是教不了。还是请道长多多体会,自行领悟吧。”
贺梅辛心道有理:道可道非常道,天机不可泄露,还是应该自己去观察学习。
仔细一想,自己的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只需要去询问门派里那些兄弟之情深厚的同门的经验就可以了。
贺梅辛选定的第一对“兄弟”是素珏和墨琇。
贺梅辛找到他们的时候,素珏与墨琇正在练剑。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素珏墨琇练剑的方式好像和自己不大一样。他出剑强调雷厉风行、锐不可当,而他们二人则是墨琇一会儿扬剑撩一下素珏的头发,素珏一会儿又用剑挑一下墨琇的衣领,柔情绵绵,看起来简直不像在打架像在跳舞。
不知为何,二人让贺梅辛想起了山下那两只总是给对方舔爪子顺毛的公猫。
不过他倒并不是很惊讶,毕竟两个师弟与他所修心法不同,剑意、招式不同也是理所应当。
贺梅辛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观察半晌,轻轻拖了一把素珏的右臂:“出剑时小臂要稳,不要晃。”
素珏墨琇经常被贺梅辛指点武功,素珏十分自然地应道:“是,师兄!”
贺梅辛又点了点墨琇的前胸处:“出招时气息不要凝滞,如常呼吸才能更好地运用内力。”
墨琇受教地应道:“是。”
贺梅辛见气氛融洽,时机恰当,一边给两人纠正姿势,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嗯,对,就是这要发力……你们关系这样好,如何断定自己不是爱上对方了呢?”
“!!”素珏吓得剑一偏,直接削掉了墨琇一把头发。
墨琇手一抖扔了剑,忽然嘴唇紧闭,仿佛在极力憋着什么。
贺梅辛以为他受到了惊吓,关切道:“墨琇,你还好吗?可是内力上涌气息不调?”
素珏自己一张脸已经从面颊羞红到了耳根,还是坚持解释道:“不不不,师兄,墨琇他没事的,他只是一紧张就会打——”
“嗝。”
墨琇终于憋不出,打出一个短促的气嗝。
贺梅辛这才放心,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对对方是什么感情呢?”
“嗝。”
“如何判断是兄弟情还是爱情呢?”
“嗝。”
“除了携手并肩、互相保护、攻克难关外,你们还一起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呢?”
“嗝!”
在贺梅心的连连发问下,墨琇打嗝打得一骑绝尘,十分有节奏,平时一张岿然不动的脸上竟也染上了一丝绯红。
素珏连忙给墨琇拍背顺气,生怕他噎过去,一边满脸通红神色激动地对贺梅辛道:“师兄,你突然问这个干嘛呀哈哈哈哈,我和墨琇当然是好兄弟啦哈哈哈哈哈!”
贺梅辛理所当然道:“这我自然知道,正因为你们是兄弟才来问你们的。或者,你们认为,有什么事是想和心上人一起做的呢?”
素珏手搭在墨琇的背上,墨琇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一时静默,连平日话多到嘴一刻也闲不住的素珏都沉默了。
这时,向来沉默寡言的墨琇忽然开口了:“同床共枕。”
他声音有点小,贺梅辛严谨地确认道:“什么?”
墨琇直视着素珏的双眸,一字一句地朗声道:“同床共枕。”
贺梅辛点点头,道:“还有吗?”
墨琇道:“生死与共。”
贺梅辛若有所悟,道:“还有吗?”
墨琇道:“白头偕老。”
素珏被墨琇火热的目光这样直白地盯着,一时间脸红得简直能掐出水来,结结巴巴地道:“墨墨墨墨墨墨琇!你、你、你说什么呢……”
贺梅辛没再接话,而是在心中飞速思考:同床共枕、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这前两个他和司空少主都已经做过了,第三个则不好断言,毕竟未来变数过多,虽然他们兄弟情深,却也不一定能一辈子并肩作战。
这样看来,还是无法准确地区分兄弟之情和爱情。
不过,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贺梅辛微微鞠躬,一脸欣喜地行礼道:“多谢两位师弟。今天论道受益匪浅。”
素珏墨琇:“……???”
贺梅辛告辞离去,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墨琇在素珏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贺梅辛找的第二对“兄弟”是白悦光和冰昧仁。
白悦光和冰昧仁是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入门时间相近,自幼感情就很好,住处挨得也近,经常出双入对。
贺梅辛去的时候,白悦光正在监督冰昧仁吃药。
白悦光将手里的汤药搅匀,又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捧到冰昧仁面前,道:“师弟,这次我改变了煎药火候,一定不苦的。”
白悦光医术高超,冰昧仁身体不好,自小冰昧仁的药都是白悦光亲手为他煎的。
冰昧仁凑到药碗前,低头啜了一口,略略蹙眉道:“师兄,烫。”
白悦光温柔道:“烫吗?那我一勺一勺喂你吧。”
说着,白悦光舀起一勺药,放到嘴边吹凉,喂到冰昧仁嘴边。
说起来,冰昧仁的病气百孔不入、无人可挡,就算是修为高强如施尊,和冰昧仁离得太近呆久了也会生病;可唯独白悦光仿佛百毒不侵,就算与冰昧仁同吃同住都不会生病。
冰昧仁淡淡一笑,张口喝下药,却咬着勺子不放。白悦光用力拔了拔,都拔不出来。
白悦光弯眉笑道:“调皮。”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勺柄前端,想要用力拿出来。
谁知冰昧仁却一张口,顺势含住了白悦光的手指尖,舌头轻柔地在他指缝间流连。
白悦光霎时满面通红,小声嗫嚅道:“师弟,你……”
站在窗外的贺梅辛一点也不见怪。
哦,吃手指嘛。他和司空少主也实验过的。
看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在一起钻研情道啊。他们一边吃药还要一边学习,真是很刻苦。
于是,贺梅辛礼貌行礼道:“大师兄、二师兄——”
“噗——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贺梅辛的声音,冰昧仁吓得直接把药喷了出来,惊魂未定地疯狂咳嗽起来。
“……梅辛?!”白悦光吓得声调都变了。
贺梅辛有些茫然,不知为何今天大家见到他都是如此震惊。
他正准备说出“你们会不会爱上对方”,忽然想到素珏墨琇的强烈反应,觉得还是委婉一点比较稳妥,便道:“师兄,你们关系这么好……会不会觉得自己心悦对方呢?”
白悦光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脖子都红了,半晌颤抖着声音道:“……啊?我们……”
冰昧仁眼疾手快地连忙捂住他的嘴,轻轻一笑,反问道:“梅辛,你问这个做什么?”
冰昧仁毕竟经验老到,立刻反客为主。
贺梅辛既想求知,又怕说得太明白被师兄看破秘密,斟酌道:“我……最近似有感悟,同师兄请教道义。”
冰昧仁和白悦光对视一眼,心中暗喜。
好好的问什么心悦不心悦的,一定是他们给贺梅辛和司空无情的助攻奏效了!!
毕竟两个血气方刚、青春年少的男子共处一室,床只有一张,春宫还有一本,不发生点什么才怪呢!那天他们都在隔壁听到什么“试试”、“吃我”、“忍耐有限度”之类的虎狼之词了!
那么贺梅辛现在话里有话所指的人,自然也是司空无情了。
冰昧仁抬眸看了一眼他,意味深长地道:“梅辛,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你亲口问问让你产生疑惑之人,如何?”
冰昧仁此话一出,贺梅辛豁然开朗。
确实啊,与其自己冥思苦想,不如找司空少主一起讨论,或许进益更快!
只是,多情派与无情派毕竟正邪对立,平日老死不相往来,该如何正大光明地去拜会司空少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