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和他的父亲关系密切, 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谢行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在他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知道是在期待或者是害怕着什么。
他本以为陆焚不会这么轻易地承认, 没想到他却叹了口气, 然后承认了。
“是。”
谢行吟心绪一阵强烈的波动,没说话,就那么心情复杂望着他。他不明白陆焚为什么不告诉他,也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但是, 对于弟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狠不下心来。当谢行吟问他为什么找不到他的资料,陆焚没敢看他的眼睛, 只说用的不是真名。
“好,那最后一个问题。”谢行吟盯着他,“小陆是不是你?”
从听见了夜行说的事以后, 他就开始起疑心了。
陆焚似乎没料到他连这也猜到了,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还是承认了:“是。”
谢行吟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精彩,多半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急需一条地缝让他钻。
他甚至都能理解陆焚不告诉他其他的事,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要装成小少年的样子,还…还老往他怀里钻?!偏偏自己还真着了道,把他当成个孩子爱护有加。
再想起自己前些天脑袋一热,对小陆打探了一下他哥的感情生活……谢行吟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过气去。
陆焚这次伤得不轻,虽然已经包扎好伤口换了件衣服,侧颊上还有道浅浅的血痕,乍一看还挺性感。不过谢行吟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
现在他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焚了。这家伙骗了他这么久,谢行吟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气的情绪更多,还是不好意思的情绪更多,但是陆焚显然是以为他生气了。正好谢行吟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氛围太奇怪了,将错就错假装生气了,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行吟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眼看着外面天都快亮了,本来想睡一会儿,这时候娜塔利进来了,说要和他聊聊。
“他没事吧?”谢行吟说的是陆焚的身体状况。
“伤得挺严重的。”娜塔利说。
谢行吟略微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看那家伙生龙活虎的样子可不像伤得很重。他正思考着是不是陆焚联合她来向自己卖惨的,没想到娜塔利却解释说:“外伤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陆焚的问题在哪儿吗?他记忆力太好了。”
谢行吟看着她,不太明白记忆力好有什么问题。
“这在塔里是种优势,也是绝对的短处。”娜塔利说,“他清晰地记得这些年间发生的一切,一切的恐怖,一切的失去。被这些回忆所困扰着,一闭眼就会看见从前的同伴惨死在眼前的画面,那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而且这种‘病’,没有解决的办法。”娜塔利一字一句地说,“只能依赖甚至滥用药物来让自己忘掉以前的事,但是这和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
娜塔利是公会的医师,当然早就发现了陆焚在心理方面的问题,苦于没有解决的办法。
“但是你知道吗,”娜塔利低声说,“很奇怪,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睡着。”
谢行吟听了这话,一愣。可是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他一直没发现陆焚在睡眠方面有什么异常。
是真的吗。可是这也太奇怪了,他竟然能安抚陆焚的情绪?为什么?
娜塔利走后,谢行吟独自坐在床边思考。他本来以为是童年的依赖,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正当他脱掉外套打算睡一会儿的时候,无意间摸到了口袋里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谢行吟才想起来自己临行前买下的那面魔镜。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些斑驳的血迹,毫无章法地淌过镜面和把手,然后干涸成深棕色。
刚才在密林里太过匆忙,谢行吟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外套上也沾了不少血。当时的血液还是未凝固的,大量的血液一直流进了他的口袋里——这血当然不是他的,只有可能是陆焚的。
谢行吟擦了擦衣服上的血迹,而后下意识地就想把镜子也擦干净。但是转念一想,他把手放下了。
如店家所说,这是能照出所爱之人的魔镜。
现在血已经有了,但是当他对着镜子看的时候,镜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倒映出来的还是自己的脸。
怕不是买到了假货。
然而谢行吟转念一想,他的心跳忽然砰砰加速起来。
—
天亮很快就亮了,众人休整了一上午,然后重整了队伍返程,终于在日落之前回到了主城。
谢行吟回房间睡了一会儿,醒来以后天都黑了。他惦记着陆焚,就去隔壁看他。打死他也想不到,这家伙基本睡不着觉,一星期能睡几个小时都谢天谢地了。
走进陆焚房间时,谢行吟正好看见他把什么东西藏进抽屉里。他抢过来一看,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片,顿时没来由得冒火,气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药对你没用,干什么还吃?”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谢行吟是清楚的。他妈妈也吃过这类药物,这种药物能够镇定情绪,但是会损害记忆力。他想用这种近乎于自残的方式忘记过去。
谢行吟感觉心里被针扎了似的,脑子里也乱七八糟的,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想点快乐的事?”
片刻后,他看见陆焚惨淡地笑了一下。快乐的事,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快乐的事。
娜塔莉说,陆焚跟他在一起就能睡着。谢行吟原本觉得奇怪,但是想起在魔镜里的所见,忽然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他不想他再伤害自己了。
“陆焚,你看着我。”谢行吟走到他面前,尽可能把语速放慢,“我喜欢你,不是在哄你,我认真的。”
看见陆焚忽然之间亮起来的眼眸,谢行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兴奋之余,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几乎是在那一刹那,他明白了陆焚为什么不肯明说。谢行吟悲伤地意识到在这种环境下,两情相悦也不是绝对快乐的事。不爱的话或许会轻松一点。
不过现在,他不想要这份轻松了。
第61章 和解 是不是男人
陆焚拉着谢行吟上了阁楼。
房间里没开灯, 借着朦胧的月色,谢行吟看见了一架钢琴。
“来。”陆焚在那架钢琴前面坐下了,招呼着谢行吟过来。谢行吟原本想坐到他身侧, 却被陆焚轻拽着手腕拉到了自己这边, 让他坐到自己腿上。谢行吟还在忌惮着他的伤,担心压着他,可是陆焚已经翻开曲谱, 要他弹。
谢行吟瞥了一眼。《仲夏夜之梦》,这曲子是婚礼上常放的。
坐在陆焚腿上弹琴,谢行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感觉指尖都是颤抖的。偏偏陆焚还不老实,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慢慢向下, 拨弄着他衬衣的扣子, 最后勾住了他的裤链。
谢行吟能清晰地感觉琴键在指尖震动,但是他偏偏不能停下来腾出手去阻止对方的煽风点火。一曲弹罢, 他的裤链已经彻底被扯散了, 重重的尾音和滑开去的指尖, 琴声掩饰了难耐的呼吸声。
这倒影映在了陆焚眼中,一如从前。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如何看着星月光辉下弹琴的哥哥。
朦胧月光像婚纱,漫天星河是钻戒,满室繁花作鉴证, 哥哥是他的梦里走出来的新娘。
现在谢行吟正坐在他腿上,弹着同样的曲子。
偌大的别墅三层再没有别人,朦胧的夜色掩护, 谢行吟也顾得上什么好不好意思了。两个人影在钢琴前交叠在一起,谢行吟的皮带被丢在了一边。
陆焚大概也是会弹琴的,修长漂亮的指尖慢慢地滑进了谢行吟的衬衣下摆。谢行吟能感觉到来自他指尖的热度, 心跳砰砰加速。那手自腰线一路往上,蹭过腹部和肋骨,谢行吟的衣摆已经被完全撩开了,流畅的腰线暴露在这月色之中。
他颤抖地感觉着那手的动作,轻轻地拨弄着,仿佛那才是琴键。意识到自己没有抗拒的那一刻,谢行吟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太喜欢陆焚了,喜欢他对自己的占有和触碰。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么样他都无所谓。
乐声再次响起。陆焚揽着谢行吟,只用单手着弹琴。沉重的呼吸间,谢行吟能听得出来他弹的是《卡农》,单手简化版的曲谱。
陆焚一心二用竟然也能弹得很好,谢行吟已经浑身无力任人拨弄了,一边仰着脸,近乎是无意识地在思考着他双手弹会不会更好——不过现在不行,他那只手现在忙得很。
很快,谢行吟就没有心思欣赏琴声了,耳边的乐声几乎被愈发粗重的心跳和呼吸声完全覆盖了。
在哀恋的钢琴曲中纠缠着,却有种诡异的和谐。
吻落在谢行吟的颈上,锁骨上,下巴上,滚烫而有侵略性,一路往上最后衔住了他的唇。
陆焚的气息笼罩在周围,那种香水特有的冷感似乎散去了一些,似乎增添了一点温度和柔情。
潮水般的洪流散去,谢行吟这才意识到那乐声仍旧没有停。陆焚从背后抱住他,将他困在自己和流淌着乐声的钢琴之间。
谢行吟偏过头,看见对方望着他的眼睛深邃漂亮,饱含着隐忍。谢行吟在那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还有强烈的欲念和求而不可得的哀怨。
这是不是乐声让他产生的幻觉,谢行吟想。
尽管陆焚没有亲口说过爱,他知道陆焚是在乎他的。要谢行吟来说,这一定是喜欢。
但他不知道陆焚还有没有爱别人的能力。陆焚的心是冷的。
……
琴声流淌不止,那一瞬间谢行吟有些失神。陆焚毫不在意地用手帕随意地擦拭了一下,低声问他:“高兴了?”
谢行吟耳根微红,软趴趴地靠在他身上。陆焚不免觉得有趣,谢行吟平时嘴上挺不老实的,但是挺容易害臊。
这么想着,陆焚眉尾微微挑了一下。“满意吗哥哥?我这是第一次伺候人。”
谢行吟从来不知道他脸皮有这么厚,还非要假惺惺地管他叫哥哥。但是羞愧之余还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让感觉自己几乎要发疯了。
“为什么弹这个。”陆焚抱着他下楼的时候,谢行吟哑声说。
可陆焚只是说:“好听,随便弹的。”
听他这么回答,谢行吟心里隐隐有点空,确实好听。或许陆焚并不知道卡农这首曲子的意义,他只是随便弹的。
陆焚抱着他,踹开了房门,把谢行吟丢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贴了上来。谢行吟感觉到他的发梢蹭在自己脸颊和脖颈上,痒痒的。
两具年轻漂亮的身体紧靠在一起,谢行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的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他好像感觉到了,陆焚的心不完全是冷的,此刻正因为他而滚烫着。
那种炽热,就像是冰天雪地里一簇绽放的烟火。
……………
谢行吟感觉自己的脸颊又烫了起来,于是翻了个身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抗议道:
“好了好了,睡觉。”
陆焚把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抱进浴室里洗了个澡。谢行吟浑身无力懒得动弹,但其实兴奋得根本睡不着,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陆焚从背后抱住了他,谢行吟很久没这么放松了。
第62章 审判 山雨欲来
第二天, 两个人睡到中午还没起床,最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娜塔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相当错愕,毕竟陆焚平时很难睡着。
陆焚伤得不重, 主要是些皮外伤, 并没有伤筋动骨,休养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谢行吟挺担心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时间还有多少。不过据陆焚所说, 他其实不缺时间。
不过谢行吟的时间就没那么宽裕了。比起从前,他已经长进了不少,完全可以独立完成一般的任务了。但是在陆焚的坚持下, 他们还是一起进塔。
陆焚以为他不知道,其实谢行吟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
那个时间点很快就要到了,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相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不过相信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这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 小龙拉斐尔也已经长得相当大了, 体型超过了任何一只大型犬, 闲来无事就在天空中飞来飞去,还把人家院子里的草吃个精光,吓哭小朋友。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邻居投诉之后,恶龙拉斐尔不得不被放归山林。
当晚, 谢行吟牵着陆焚的手站在城墙上,看着拉斐尔绕着天空徘徊转了几圈,嚎叫了一声, 终于扭头往密林深处飞去,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它,看着天上的流星坠落, 谢行吟有种莫名的感觉。
“我们也会死吗。”
陆焚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低下头来亲他,只说:“你不会死。”
他说的是“你”。这回答莫名令谢行吟感到很心酸。
“我说如果万一真要死了怎么办?”谢行吟低声问。毕竟死亡在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两个都要死了,你想做点什么?”
陆焚抬起头,看着静默得不真实的夜空:“哥哥,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就敢大胆地吻你了。”
人果然是一种麻木的动物,谢行吟想。
一开始,面对着死亡他们充满了恐惧,但是看着越来越多熟悉的人离开后,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