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哥。”黎薇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五官比先前僵硬许多,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太久了。”
看着日渐消瘦的黎薇,谢行吟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再这样高烧下去,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谢行吟轻轻带上了房门,拉着老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陆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往外看什么。
谢行吟在床沿上坐下来,想起他一如既往的淡定神情和老梁屁滚尿流的模样,有点发笑:
“小陆,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小陆默默地走到床边来坐下,一只手覆到了谢行吟手背上,薄唇轻抿只说了一个字:
“怕。”
“……”
这小子到底哪里有害怕的样子。
谢行吟摇头,捏了捏他微凉的手。
“……我算是知道了,1404墙上地上那些血,八成都是人面犬吃人的时候弄出来的。”
而且看这出血量,上一个进来的闯关队伍怕是团灭了。
“老侦探说让我们调查人面犬事件。我们已经见过人面犬,任务并没有结束。”谢行吟若有所思,“所以找到它以后,接下来我们还要干什么?”
“可能是杀了它。”
小陆垂着眼眸,随即他又补充说:“但是也不一定。”
谢行吟沉默片刻:“那如果任务不是我们杀了它,我们杀错了会怎么样?”
“杀错了我们就完不成任务了,全都得死。”老梁说。
谢行吟沉吟说:“所以那个老头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他说的是调查人面犬事件,从没说过要杀它,也没说过我们需要调查到什么程度。”
“那我们还不能杀它。也不能让其他人杀它。”
—
快到中午的时候,贾鸣回来了。
一看见谢行吟,他就毫不客气地问:“你们早上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
谢行吟对他“鬼鬼祟祟”这个形容词颇有微词,但还是对他说了遇见人面犬的事,还有自己的一部分推测。
毕竟他们这群人里,贾鸣是有经验的。
贾鸣的安全和他没多大关系,但如果他抢先杀死了人面犬那就麻烦了。
“你们在哪里遇到人面犬的?”贾鸣目光一睨。。
“1404。”存于警惕,谢行吟没告诉他暗道和阁楼的事情。
但哪怕有老梁作证,贾鸣看上去依然不太相信。
“我去过1404房间三次,没看到任何问题。”这语气显然是不信的。
“好心提醒你,你有什么好不信的?”老梁暴跳说。
“道长,我可以相信你,但我不太相信他。”贾鸣说话毫不留情面,“谁知道妖魔鬼怪是不是他引来的。”
谢行吟懒得争论,只给了他一个看傻逼的眼神,扭头走了。
反正他已经提醒过,仁至义尽了。
—
谢行吟回到房间里,老梁还跟在他屁 股后面叽叽歪歪地问:“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要把逃生通道锁了?”
谢行吟才说:“当然不只是防止人面犬下楼,通过电梯楼层还可以监控其他人的动向。”
“你……”老梁张了张嘴。
谢行吟点头:“其实我有点怀疑某个人。”
“贾鸣吗?”见谢行吟没有回答,老梁自顾自地说,“那我帮你盯着他一点。”
等老梁离开以后,谢行吟拿了个枕头靠着,正打算睡一会儿,忽然看见小陆拿着酒精走过来,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床沿上。
小陆伸手把他的裤管撩起来,谢行吟这才想起自己爬行的时候,膝盖磨破了。
小陆拿酒精给他消毒,动作很轻,然后从衣服上撕了条干净的布给他包上。
那熟练的架势就像是经常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特种士兵。
只是一些不太严重的皮外擦伤,谢行吟没把它当回事。小陆很快帮他弄完,然后闷声不响地一头栽到他怀里。
谢行吟哭笑不得。
这孩子像是后知后觉地被吓到了,一直把脑袋埋在他颈间,不肯出来。
谢行吟由着小陆坐在他腿上,一边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安慰他,一边把惠子的日记本拿出来看。
黎薇的身体状况不妙,他迫切地想找到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老侦探给的那一堆资料他全看过了,其中最可疑的就是惠子自杀时的照片,但是那张照片莫名其妙被截去了大半,已经看不出多少线索了。
谢行吟打开了手里老旧的日记本。日记本是用羊皮封面包着的,粗糙的纸页微微泛黄卷起,扉页写着日记本的主人的名字。
谢行吟仔细地翻看起来。
日记中,惠子用娟秀的字迹叙述了她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这件事的始末。
记录的字数很多,但是真正有用的内容有限。
一连三个月没有交出能吸引眼球的新闻稿,惠子面临着被报社辞退的危险。
当她看见住在隔壁的残疾小女孩趴在地上和她的狗玩耍,亲如一人,惠子灵光乍现编出了一个人面犬的故事。
起初她是忐忑不安的,但是当这个劲爆的新闻成功吸引了大众的眼球,她作为“人面犬的第一个目击者”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条新闻也拯救了濒临破产的忘川报社,报社不仅没有辞退惠子,很快还给她加了薪。
但是从某一天起,事态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又有人自称目击到了人面犬。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自称遇到了人面犬。惠子开始害怕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笔下的故事成真了。
发展到最后,惠子不堪心理压力,割腕自杀了。
日记到此中断了。后来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惠子自杀了。
谢行吟轻轻用指腹刮过纸页边缘,感觉缺了点什么。
惠子的故事听起来很离谱,又有点讽刺。毕竟假新闻缔造者名利双收,甚至获得普利策奖也不是新鲜事了。
惠子说有关人面犬的这一切传闻都是自己胡乱编造的,为了博眼球。
至于后来人面犬真的出现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行吟皱眉。
真是很耸人听闻的一个解释,挑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又很奇怪。惠子撒谎了吗?
人面犬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他们已经见过了。
谢行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重要线索,但是这条线索似乎又中断了。
—
傍晚的时候,小陆悠悠转睡醒了。
谢行吟烧水煮了泡面给他吃,自己坐在床边啃压缩饼干,顺手拿起小陆的魔方把玩。
小陆好像很宝贝这玩意儿,但是谢行吟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种六面同色的魔方是怎么玩的。
他猜测多半是把上面纹路拼成图案,但是转来转去也没弄出名堂来。
果然挺难的。
玩了一会儿,谢行吟把魔方一丢,颇有些挫败地仰面躺在床上。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谢行吟爬起来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和黎薇同房间的那个短发女高中生,名字叫做小岩。
小岩看上去慌慌张张的,拖鞋都穿反了。谢行吟看了一眼走廊外,把惊魂未定的小岩拉进来,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谢哥,我有一个发现。说、说了你别害怕。”小岩的胳膊在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实际上害怕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她哭丧着脸,递过来一张旧报纸。
是3月8日版的《忘川日报》。
谢行吟接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右下角那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栏讣告,标题是一行冷冰冰的黑体字。
“沉痛哀悼:忘川侦探事务所,野田老侦探因电梯事故意外逝世!”
讣告栏里印着的照片赫然就是侦探社里的那个老头。
谢行吟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像是坠入了冷暗的湖底。
老侦探已经死了,那么把他们带进忘川公寓里的老头是谁?
第13章 生死
黑白遗照上,老头似乎露出了森森笑意。
谢行吟眉毛蹙了起来,盯着那栏讣告看了一会儿,也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把那份报纸折好放到了一边,看见小岩坐立不安地用脚尖蹭着地板,抖着嘴唇问他:“谢哥,怎么办呀?”
谢行吟自己也很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安慰她:“没事,这地方妖魔鬼怪还少吗,不差他一个。”
坐在窗边玩魔方的小陆忽然抬起头,接茬:“那老头,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谢行吟点头:“看得出来。不过他是什么东西,和我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也不相干。”
话是这么说,但谢行吟自己心里也不太安稳。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这个鬼地方待得太久,有些神经紧张了,心底总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两天过得太风平浪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谢行吟则是低着头揉了揉眉心,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这里的新手太多,胆子小的大多持着苟且偷生的态度,躲在房间里多活一天是一天。这和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既然他们已经发现了人面犬的老巢,如果能尽快找到办法,趁着还没人出事把问题快点解决了。
等明天天亮了,大家认真商量一下解决办法。这里有这么多人,如果能合作不信制服不了那怪物。
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新的夜晚又要降临,小岩打算回去了,谢行吟起身送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玄关处,前面的小岩忽然叫了起来。
余光偏下的地方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谢行吟低头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信封。
确实只是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小岩刚放松下来的脸色又绷紧了,指着那个信封说,“我、我刚走过来要开门,忽然这个东西被塞了进来,吓了一大跳。”
谢行吟神情一凛,猛地一把拉开房门,但还是晚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一片死寂,只有一盏声控廊灯发着惨白的光,证明了刚才外面果然有什么东西在。
谢行吟往狭长的走廊两端都看了一眼,然后退回来重新把门关上。
他躬身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打开一看,信封里夹着两枚叠成正三角形的符纸。
符纸上都缠着红线,其中一面写了字,一枚用朱砂写着“生”字,一枚用乌墨写着“死”字。
就在他捏起其中一枚符咒的瞬间,眼前浮现出现了一条提示。
【道具:生死符】
【限单一任务内使用,不可带出】
【使用方法:
一对生死符有两枚。将引来祸端的死符贴在他人背上,死符即刻生效,被贴上死符者将在两小时内死于恶鬼索命。待死符生效后,将能带来庇护的生符贴在身上,任何鬼怪无法伤害贴有生符者。道具有效期五天。】
道具有效期很长。有了这张生符,就能保证接下来游戏全程的安全。
谢行吟表情微变。但是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生符上,而是放在了死符上。
必须在死符起效后,生符方为有效。
这是想要他们杀人吗?
小岩被接二连三的遭遇吓得不轻,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不敢走。眼看着门禁时间要到了,谢行吟先把她送回了房间。
打开隔壁的房门,地上果然也躺着个信封。在房间里面休息的黎薇睡着了,对此毫无察觉。
看着手里的信封,谢行吟想起自己昨天说的合作的话,暗自懊悔。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傻了。
在塔里,他和其他玩家不一定是伙伴,也有可能是对手。
怪不得贾鸣对他有莫名的敌意,也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这大概是他作为老手得到的登塔经验。
谢行吟无奈地挑了一下眉,把信封还给小岩。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不过真是个充满恶意的把戏。
倘若是给把刀让人去捅死别人,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但眼下只需要把死符轻轻地贴在别人身上,自己就能获得相对的安全,这种杀人方式的心理负担极小了,相信在刺激之下,有不少人都会选择这么做。
纵使谢行吟不会去杀人,但他们这些人之间本就不太牢固的信任,此后更要岌岌可危了。
门禁的铃声响起。
于此同时,其他房间里的人也都发现了同样的一封信。
—
结巴小弟站在马桶前,一边放水一边歪着嘴哼着小调。
门禁的铃声响起。他提起裤拉链往外走,走到玄关处时脚步一顿,不知道踢到了什么。
地上有一个信封,像是从门缝塞进来的。
结巴小弟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指捏起信封的一角,确认不是什么危险物品,随后放心地拆开来看。拿出一枚符咒的瞬间,他脸色骤变,偷摸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抠脚的彪哥。
彪哥对此毫无察觉,背对着这边,头也不抬地嚷嚷着:“嘿,撒泡尿要这么半天?都到门禁时间了。”
“来、来了来了。”结巴小弟殷切地回应着,手里偷偷地把信封塞进了自己口袋。
这天半夜里,敲门声如约而至。
彪哥和结巴小弟两人都睡不着,正蒙头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被他们身形顶起来的白色被单看上去很滑稽,像是两只颤抖的鬼魂。
然而,今天的敲门声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开门。”有人在门口喊着。
彪哥和小弟一前一后从被子里钻出来,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