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胤笑道:“谢谢哥。”
闻言,魏苍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他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低着头走到一旁。
古怪。
沈慕之在心中嘀咕,和众人进了魏燕婉的房间。
房间内被暖气片烤得有些闷热,魏燕婉正躺在床上,即使旁边的人走来走去,她就如一个死人般,纹丝不动。
她身材十分娇小,露出棉被的肩膀显得非常单薄,脸色苍白得与她身着的白色睡衣有得一拼,黑发被规矩地放在枕头上,更显得她皮肤白净无暇。
屋子不算大,再加上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人挤着人,沈慕之的额头不禁浸出细细的汗水。
突然,他注意到魏燕婉紧裹在棉杯里的身体上,似乎贴着很多暖宝宝。
这么热的房间,她不会热吗?
他绕到床旁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魏燕婉的手背,顿时心中一惊。
从她身体上传来的凉气,不似一个活人的体温,反而像一具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很久的尸体!
魏燕婉这副样子,与其说是中了阴毒,不如说是被人夺了魂,只有七魄留在体内。
显然他的猜测没错,魏鸿远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魏燕婉的睡颜,道:“她失了魂,我用金坛香吊着,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动她。但,此事也许关乎到魏家禁地的解封。胤儿和阿水,这次我魏老头只好不要这张老脸,来找你们帮忙。”
闾丘胤连忙道:“魏爷爷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让小辈做事,小辈难道有推脱的道理?燕婉这事,我和阿水义不容辞。”
话语间,魏鸿远被闾丘胤抬得高高的,对这个晚辈更是满意,瞥了一眼自己真正的孙子魏苍——中规中矩,没魏楠诀有天赋,没闾丘胤有手段。魏家这几年本就屡见式微,哪天他归西了,家主之位如果给到一个无能之人手中,恐怕魏家就要被挤出三大世家之列了。
魏苍正专注地等着魏鸿远吩咐,见他冷淡的一瞥,心像一块锈铁沉入深不见底的湖心。低下头整理了一会儿表情,再抬头时又露出中规中矩的微笑。
此时闾丘胤俯身在一名魏家子弟耳旁说了什么,那人点点头出了门,不一会儿顶着一头还没化开的积雪,提着一个薄薄的金属箱进了屋。
闾丘胤接过箱子,对房间里的所有人露出抱歉的笑容,道:“接下来我和阿水会为燕婉卜卦,烦请众位先行离开。”
他半掀起箱子,里面装着几片龟壳,一个瓷碗,一枚朱砂石,和几根看不出品种的鸟类羽毛。见众人好奇地打量着箱子里的物件,他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提醒道:“诸位?”
众人反应过来派别不同不可偷师,于是你推我让地出了房间。
等到大约一炷香后,闾丘胤和闾丘水才从屋子里出来,兄妹俩的脸色不大好,看上去有些卡白,闾丘胤手中夹着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白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字——“墓”。
魏鸿远神色凝重:“燕婉的情况与墓有关?”
闾丘胤苦笑:“这次卜卦,裂了三个龟甲。”
众人闻言,皆是倒抽一口凉气。闾丘家以奇门遁甲位列三大世家之首,本家秘传的龟甲测吉凶更是出神入化。其中,所用龟甲都是古物,越老效果越好。
而这次,为了魏燕婉,竟然一次性碎掉了三块龟甲,这说明至使魏燕婉陷入昏迷的不是一般的邪物。并且,这个邪物,就藏在一座古墓中。
魏家的古墓,突然出现的无字碑,这一切都与纪云峰的禁地串联起来。
魏楠诀道:“家主,这禁地不得不进,让那块无字碑留在里面始终是个隐患。”
魏鸿远大手一挥道:“无需多言,禁地开启必须众分家同意,规矩不能坏。明天早上各家就来齐了,到时候再说。”
魏老头一定知道古墓的事情,究竟在隐瞒什么秘密呢?沈慕之看着魏鸿远远去的背影暗忖道,一时间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转过身时吓了一跳。
“啊......诶,魏苍先生,有什么事吗?”
“穆先生,房间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见魏苍主动拿过他的行李箱,跟在后面的沈慕之心道,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魏苍这人心地还是挺好的。
正和闾丘胤说话的魏楠诀,转头看到沈慕之跟在魏苍后面,有说有笑地上楼。顿时眉头一皱,与闾丘胤告辞后,就大步流星地追上去。
“我来拿吧。”
他不管人家反没反应过来,直接将魏苍手中的行李箱抢了过来。
魏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尴尬地笑了笑,道:“楠诀你的房间还在主峰,穆乙的房间安排在这里三楼。”
魏楠诀冷漠地道:“不用了,我和他住一起。”
语毕,沈慕之和魏苍都用惊异的眼神盯着他,他被两双眼睛看得不自在,干咳一声:“助理跟老板住在一起有问题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
进了房间,魏楠诀刚关上门就道:“以后离魏苍远点。”
沈慕之道:“怎么?魏苍这人看着不错啊。”
魏楠诀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道:“你看到的,只是他故意展现出来的假象。魏苍这人,深不可测。”
沈慕之道:“知道了,你板着脸干什么。”片刻,他竖起一只手指抵在下巴处,恍然大悟道:“老魏,你吃醋了!”
魏楠诀瞬间红到耳根,背过身装作在检查房间,严肃地说:“有时间胡说八道,不如早点坦白,你非要跟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慕之不再捉弄他,道:“被你发现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见见魏家供奉的金身勾陈大帝。”
魏楠诀突然想起,沈慕之显山不漏水的点将术与御雷术。明显为勾陈一脉,但他本身却是沈家人。莫非,沈慕之与勾陈一脉有什么渊源?
但沈慕之主动告诉他之前,他并没有主动询问,只是说:“勾陈大帝的金身一般不让外家接触,但如果是我的要求,魏鸿远应该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沈老板和老魏的表现就是明显的直男和gay,嘿嘿
第40章 荒坟埋红问名钩,此愿当与故时同3
夜里,山涧呜咽的风吹得雪花四处乱窜,没有雨却见不到星月,一块厚重的乌云遮盖着星光,像沉闷的幕帘,令人心生不安。
流云峰上,一扇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呆滞的人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披散着头发,透过苍白的皮肤,可以看到青色的血丝在其中跳动,散发着阴森的鬼气。
如果有人还醒着,一定会吃惊地发现,这个深夜外出的人竟是一直昏迷不醒的魏燕婉!
只是她看上去十分诡异,虽然睁着眼睛,但瞳孔没有聚焦。她走得很慢,但发丝和衣角在疾风中纹丝不动,似乎有一层透明的罩子将她笼罩在其中。
主峰上,一名巡夜的弟子昏昏沉沉地勉力睁开眼睛。魏鸿远说了,最近魏家是多事之秋,平日里做样子的工作现在都必须提起精神,特别是通向禁地的吊桥,一定要看好。可今天晚上,他眼皮上仿佛压着千斤顶,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
就在恍惚之间,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背影从面前经过,旁若无人地走上那座挂满红布和铜铃的吊桥。
特殊示警铃声并没有响起,巡夜弟子发现,那个穿着白衣的人走路时,没有任何正常人的反应和关节的震颤,她仿佛在......飘?
意识到这点,他想要立即去找魏鸿远,向他汇报这件事情,可是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仿佛被焊在原地,不得动弹。
正在这时,那个白色的影子回过头,没有焦距的瞳孔带着阴冷的视线锁定在他身上。顿时,他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就像一只手掐住了脖子,让新鲜空气与肺部隔离。
他想伸手取出包里的符纸,可连动动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谁来救救我......”
雪夜里,没人听到他的呼救。
*
天还没亮,沈慕之就被房间外上上下下的脚步声吵醒。转头一看,魏楠诀的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头,还散着余温,似乎刚起来不久。上面放着一张便签纸——我在主峰。
沈慕之推开门,随便抓住一个路过的魏家人,问道:“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干嘛?”
被问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叫魏语,此时面色焦急地道:“我姐失踪了!而且昨天夜里的巡夜弟子也犯了我姐之前的症状!”
沈慕之心中一动,问:“魏燕婉是你姐姐?”
魏语道:“没错,她是我胞姐。大哥,你是跟魏楠诀来的吧?要是没事就别瞎参合。”
沈慕之看他全副武装,脸上透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拉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
魏语急起来,藏不住话,便道:“我要去禁地看看!”
沈慕之闻言,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魏语像个小鸡仔般被他拖进房间。
“你要做什么!”
“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不会把你吃了。”
沈慕之左手抓着魏语,不让他出门,右手给魏楠诀播了个电话。
“老魏,你家有个小孩要偷跑到禁地里,被我逮住了。”
“怎么回事?”
魏楠诀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身边有别人,不想被听到。
“一个叫魏语的小屁孩,扛着把刀说要去禁地找姐姐。”
“你拦住他,我这就过来。”
不一会儿魏楠诀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眉毛和睫毛上都沾着冰花。魏语见到他,立马不吭声了,撅着嘴站在门口,像个门板。
两人都臭着脸,沈慕之只好在中间做和事佬。
“差不多就行了,都是一家人,搞得深仇大恨的样子干什么?”
魏语哼了一声,道:“谁跟他是一家人,他一个分家的,爷爷不过是看他死了爹,照顾照顾他。真以为是麻雀攀上枝头成了凤凰了?”
沈慕之没想到魏语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心道糟糕。
再看魏楠诀,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扫了一眼魏语,便让这小子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魏燕婉的事情,各分家已经同意开启禁地,但你不许去。”
魏楠诀说完便离开了房间,沈慕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将床单拆下来,把魏语捆在床上。
“你干什么!救命!有人要杀人灭口啊!”
“屁话真多,闭嘴。”沈慕之拍了一把魏语的脑袋,“不把你捆着,你这家伙估计要闹个翻天覆地。”
捆完人,他追着魏楠诀的方向去了。一瞧,人没走远,站在冰天雪地里,像一抹孤寂的黑。
“老魏?”
魏楠诀转过来,眼神和周围的空气一样冷冽。回到魏家后,他总是这样,少了些人气儿,保持着生人勿近的模样。
沈慕之想起魏语说的那些话,看魏楠诀的眼神带了点同情。
“你要是在魏家混不下去了,就来七宝斋,我们强强联手,干翻他们。”
魏楠诀冰刻般的嘴角颤动一下,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再抬起头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就连深邃眼窝产生的忧郁感,也被笑意冲淡。
“说什么大话,走了。”
沈慕之愣在原地,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在一个雨后空晴的山谷中,见过这样的笑。对于他而言,记忆就像旧书,越是古老的书,就被压在最底层。千年前的某个人某件事,就算再刻骨铭心,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算了。”
他晃了晃脑袋对自己说,跟了上去。
*
魏鸿远挑了阳气最盛的正午,各分家以及闾丘胤等人聚集在纪云峰的吊桥处。魏燕婉失踪了,守夜的弟子昏迷在吊桥边,闾丘胤和闾丘水占卜出的“墓”字,让他不得不打破禁地不可入的规矩。
“楠诀,就由你协助魏苍进去寻找燕婉吧。你不跟着他,我放心不下。”
魏鸿远当着众人的面说着,魏苍的表情瞬间僵住,藏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拳。
魏楠诀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嗯”了一声。转头看到沈慕之也跟了过来,便小声道:“你不用跟过去,我一个人可以。”
沈慕之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水太满会溢,话太满吃亏。”
闾丘胤和闾丘水也受到委托,跟随魏苍一起进入禁地。虽然不清楚沈慕之的来历,但魏鸿远一向放心魏楠诀,也不去计较沈慕之这个外人进入禁地的不妥。他望着吊桥对面暮霭茫茫的山岭,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禁地中到底有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当初继承家主之位时,他的父亲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进入禁地,就必须献祭一个魏家的子孙......
“叮铃”——
红布与铃铛整齐地摆动,空灵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而后变成一阵悠长的浑浊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从山涧的迷雾中伸出细长的手指,想要将桥上的人拖下去。
魏楠诀一行人紧紧地抓着铁索,小队一共有十人,除了沈慕之以及闾丘兄妹三个外人,其他都是魏家的精英。
也许是魏楠诀常年在外的缘故,这些人与他十分疏离,神色间都是戒备,只有魏苍对待他的态度比较自然。
吊桥很短,但因为弥漫着雾气,众人走得很慢。桥上还覆盖着薄薄的冰晶,年久失修,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声音,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山谷中。
尽头是一片松树,虽然在冬季,但树枝和针叶依然茂密地挤攘在一起,被寒气折射着,笼罩出一片泛蓝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