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楠诀用周旗给的钥匙打开了防盗门,一推门潮湿和粉尘迎面而来,呛得沈慕之连打几个喷嚏。
两人轻手轻脚走进房间,魏楠诀试探着打开吊顶灯,好在没断电,只是灯泡上蒙着灰尘,光线有些模糊不清。
除了家具上的灰尘,房间里异常整洁,没有生活的气息。沈慕之看了一眼玄关处摆放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留着黑色的中分长发,十分温柔地对着镜头微笑。
突然照片中的女人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唇角咧到耳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沈慕之一愣神,眼前依然是女人恬静的模样。
魏楠诀问道:“怎么了?”
沈慕之将相框放回玄关处,道:“没什么,眼花了。”
魏楠诀没有多问,从公文包中拿出几件器具,有用黄纸封着的蜡烛、三根一柱的长香,两个手掌大小的黑碗以及一根红线。他取下黄纸,凑到燃气灶前点燃,又将其放在蜡烛上面,黄纸上的火苗突然窜起来,将整个蜡烛包裹住。火势变小后,只剩烛心一簇小小的火苗在跳动。
他将其中一枚黑碗倒扣过来,将蜡烛放上去,又依法炮制将。
鬼食香灰神食烛,魏楠诀点香就是为了看那柱香燃烧的速度,如果异常则证明此处有阴物,而点燃烛火只是业内的一点保命手段,毕竟降鬼之事凶险异常,保不齐碰到厉害的家伙,丢了性命。
周成才家中,一时间弥漫着扫墓时熟悉的香火味,白烟徐徐升起,让整个冷清的房间显得异常诡异。魏楠诀低头看着碗沿上的香灰,低声道:“他家没问题。”
他掐了清香,站起来,突然看见烛火仿佛被大风朝着东南角刮过,猛地被扑灭。这是防风烛,并且周成才的家中一直关着窗户,蜡烛平白无故熄灭一定是有事发生。
沈慕之也神色凝重地盯着东南角,那里是卫生间,整个屋子的阴气都凝聚在那里。魏楠诀点的蜡烛多半是孝敬土地公,突然被吹灭,说明周家发生了什么事,连土地公都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恩惠。
两人推开卫生间的门,只见顶上的小窗被人用黑色的胶带牢牢地封起来,因为灯坏了,黑咕隆咚一片。借着从客厅洒进来的暗黄色的光,沈慕之看到卫生间的墙上、地上用红色油漆画着古怪的图腾,就像被恶意泼洒的鲜血,给人一种恶心粘腻的感觉。
“这是什么?”
“问题恐怕出在周成才自己身上。我们得回医院问问他。”
两人回了医院,魏楠诀执意要进入重症监护室和周成才对话。但周旗阻拦了他们:“不行,成才需要静养,并且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
直到魏楠诀拿出周成才家中卫生间的照片,周旗才面色铁青地让护士给两人做消毒措施。
周成才插着呼吸器,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脯,甚至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周旗站在他面前,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子!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报答我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看看你家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魏大师发现了,别说家业没人继承,恐怕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会被你搭进去。”他说完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拼命咳嗽。
一旁的小护士被吓得“哐当”一声托盘掉到了地上,周成才这才宛如被吵醒的人般,动了动眼珠,斜着看向监护室里的这些不速之客。
魏楠诀刚想上前,被沈慕之一把按了下去。只见他堆着笑脸亲切地冲周成才道:“周公子,我们想知道这是什么。”他说着将手机递到周成才面前。
周成才淡淡地看了一眼屏幕,波澜不惊地阖上了眼,任凭沈慕之怎么叫也一声不吭。
死前哭爹喊娘的沈慕之见过,临危不惧的壮士他也见过,倒是周成才这般死到临头绝情绝欲的他见得少。
见周成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沈慕之自知很难撬开他的嘴,于是对周旗道:“周先生,看来贵公子倒是一个舍生忘死的性情中人啊。不过他这般不配合,就算是大罗真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
周旗听到沈慕之这样说,如遭雷劈,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他耷拉着肩膀默默地走出重症监护室,沈慕之见状也跟了上去。
“陪我走走吧,年轻人。”
周旗回头看了一眼沈慕之,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在前面。他一路上一言不发,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停下来。
这一片是G市的老城区,建筑历史悠久,随处可见岁月的痕迹。道路有些狭窄,不少小学生背著书包穿过歪歪扭扭的斑马线,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跑。
周旗怀念地望了一眼那所教学楼老旧的小学,道:“G市人民小学,成才小时候就在这里读书。当年我和老伴每天都在小学门口摆面摊,好在手艺不错,攒了点小钱后我们就租了间小门面。”
他指着街角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门店,招牌已经被油污染得泛黄,上面挂着最传统的广告印刷招牌,写着“周家面馆”。
“这家店现在是远房亲戚在管理咯。”周旗带着沈慕之往店里去,正在煮面的师父见了周旗,立马放下汤勺叫了声“周总”,周旗摆摆手道,“你忙你的,煮两碗杂酱面给我们就行。”
没一会儿杂酱面被端上了桌,滚烫的红油浸着劲道的面条,几匹嫩绿的莴笋点缀在脸大的汤碗中,热腾腾的白气带着葱香和肉香淼淼上升,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沈慕之竖起拇指道:“好味道。”
周旗挑了一口面,哀伤地说:“虽然后来我的生意做大了,但成才最爱吃的也是杂酱面。他是一个念旧的好孩子,所以小苏死后,他才一病不起。”
沈慕之问道:“周先生,贵公子是怎么和他的妻子相识的?”
周旗道:“说起来,小苏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家就住在老城区,也在人民小学读书,成才和她是青梅竹马。”
沈慕之道:“真是天作之合,可惜了可惜了。”
周旗抹了一把眼角道:“小苏是个可怜人,高中时他爸妈出了车祸,我看她可怜就一直照顾着她。眼看着她和成才结婚了,没想到又患了绝症,没撑多久就去了。”
沈慕之心中一动,问道:“苏小姐父母曾经的旧居应该还没拆迁吧?”
周旗道:“没有,这地方虽然旧,但一般开发商拆不起。小沈,怎么了?”
沈慕之道:“周先生,她家的钥匙你能弄来吗?”
周旗摇摇头:“小苏的东西都是成才在保管。”
沈慕之又道:“那麻烦你查一下她家的具体位置,我想和魏大师前去查看一番,也许另有收获。”
魏楠诀收到消息马上就过来了,他西装笔挺的样子,与老城区的环境格格不入。顾不得沈慕之在一旁取笑,他对周旗道:“周公子恐怕挺不过今晚了。”
周旗一听差点晕了过去,被魏楠诀一把扶住,只听他又道:“我在他枕头下放了一块朱砂石雕作的火凤,有此至阳之物镇压,可保他一夜性命,但今夜之后,如果找不到根由,我也无能为力。”
周旗点点头,沉声道:“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到了小学旁边一个老旧的居民区,掉漆的健身器械上有几个老年人正面无表情地活动着身体,看到路过的三人,只是抬起眼瞥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活动腿脚。
楼道黑漆漆的,墙壁上贴满了小纸片,以及黑色记号笔留下的一串串号码。
周旗跺了跺脚,感应灯年久失修并没有亮起,倒是因为响声,惹得一只黑猫从暗处窜出,亮着爪子对三人龇牙咧嘴。
这只猫通体全黑,隐没在黑暗中,只剩两只黄色的眼睛亮着,深色的竖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三人,时不时突然微缩,看起来极为诡异。
“你们说这黑猫是不是在阻止我们上楼?”
黑暗中沈慕之的声音响起,黑猫听见他说话,凑到他腿边闻了闻,尾巴卷着他的小腿,蹭了两下,突然跃了出去,消失在角落里。
第36章 只恨生死两茫茫,徒惊殓容未萧萧3
“黑猫通灵,楼上有什么是连它都不愿触碰的?”沈慕之若有所思地说。
魏楠诀用手机照了照楼道的角落,那只黑猫就像凭空出现那般又凭空消失。周旗见状脸色不大好,但为了儿子豁出去了,再古怪的事他此时也能接受,于是催促道:“两位,我们继续吧,成才等不起了。”
苏冰的旧宅在四楼,墙壁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涂着“4”的蓝底白字圆盘,下面是老式单元的垃圾通道,住在这里的人丢弃生活垃圾只需要拉开通道的小铁门往里一扔,垃圾就会自主滑到一楼。
“咚”的一声巨响从通道中传出,三人吓了一跳,只见四楼与五楼的拐角处,正阴阴地站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婆。她佝偻着背,投下一道又长又瘦的黑影,呆呆地看着他们。
沈慕之见状,问道:“奶奶,请问你隔壁这户人家平日里有人居住吗?”
老太婆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没事就快走吧。”说着就要往家里跑。
沈慕之两步跑上去,伸手拦住她:“奶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太婆的脸阴恻恻的:“干什么——你们三个大男人要为难我一个老人家吗——咳咳咳——”
她虽然瘦矮,嗓门倒是极大,这么一喊,楼上楼下都推门出来看热闹,见到沈慕之几人站在四楼,又连连躲进屋内,迅速地将门关上,仿佛外面有鬼在追。
老太婆趁三人注意力被分散,连忙缩进了家里,“砰”地一声防盗门关上,沈慕之还耳尖地听到她仔仔细细地上了几道锁。
他阵阵称奇道:“奇哉怪也,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将苏冰家避如蛇蝎。”他说着凑到斑驳的墙边,拿着手机对着上面黑色记号笔写下的电话拨了过去。没过多久一个提着工具箱的开锁小哥就急匆匆地□□了。
“不行不行,这门我不能开。”开锁小哥拼命摆手。
“小哥,来都来了,有钱你都不赚?”沈慕之问道。
“这钱哪能随便赚的。不管你和这家房主是什么关系,这家门我是不敢开的。两年前我师父开了这家锁,回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然后人就没了!”小哥一脸恐惧地说,“师父临终前告诉我,当时他开了门,发现房间里吹出来的风就像从地底吹出来的阴风,虽然是三伏天,他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冻得说话都直哆嗦。他本不该多看,但好奇心害死猫,就往门里望了一眼,然后他就记不得了,昏沉沉地回了门店。”
“你师父看到了什么?”
“他怕跟我说后,给我也招了灾,就没肯告诉我。”
开锁小哥说完,拿着工具箱转身就走,魏楠诀一把拦住他,十分霸气地说:“人走可以,工具留下,我买了。”
小哥愣了两秒道:“可是这位先生,您会开锁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开锁小哥拿了钱,果然将工具箱留了下来。魏楠诀在沈慕之和周旗灼灼的目光中,熟练地开启锁来。
沈慕之拍拍魏楠诀的肩膀,沉重地道:“老魏啊,没想到技术活也这么熟,原来你也有不堪回首的曾经啊。”
魏楠诀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对着锁眼专研,只听“咔嚓”一声,防盗门应声而开,在嘶哑的嘎吱声中,一股阴冷到心肺的冷风从房间里吹了出来。
沈慕之喃喃自语:“开锁小哥好像没蒙我们。”
魏楠诀将□□踢到一边,率先一步走了进去。沈慕之看了看周旗,这老头已经吓得腿脚哆嗦,颤巍巍地模样看上去随时就要摔倒。
思虑到周旗上了年纪,被房间里的阴气一冲,估计没病也要灌出病来,于是沈慕之拦住他道:“周先生,要不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周旗倔强地推开他的手,鼓着眼睛道:“别拦着我,让我进去看看这个不孝子究竟背着老子在做什么!”
这倔老头跟头驴似的拉不回来,沈慕之无奈地从墙上扯过一张小广告,吹了一口气,递给周旗道:“周先生,拿好这张纸,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扔掉。”
周旗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印着一个穿着清凉的美女,广告词极为彪悍,写着“帝王服务,彻夜留香”。于是板着脸道:“小沈,关键时候,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沈慕之道:“周先生,我没逗你玩,相信我。”
门内阴风阵阵,吹得周旗心中发毛,胆怯之下便不再多说,将纸片对折好攥在拳头里,就像攥着一张保命符。
进了门,周旗伸手在墙上摸了半天,魏楠诀道:“别费功夫了,没交水电费,停电了。”
沈慕之拉开窗帘,街道上的灯光照了进来,将屋内设施勾勒出来。沙发上放着两个情侣靠枕,遥控器被随意扔在一边,茶几上的果篮里有几颗长毛的苹果,阳台上挂着几件还没收起来的短袖。
沈慕之盯着那条随风飘动的红色连衣裙道:“周先生,你儿子莫非和一个女人一直住在这里?”
周旗盯着那条红色的连衣裙,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我也不知道,自从小苏死后,成才整天沉默寡言,就算是有了新欢也不会告诉我。”
他嘴上说着,但心中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这条红色的连衣裙,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