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火用被子盖住胸口,悲哀地叫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两个室友一脸“我们懂的”以及“没关系,还是好兄弟”的表情,说道:“不管怎么着,兄弟们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终于熬到白天,祝星火顶着黑眼圈走进七宝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撑着红木桌哀嚎道:“老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鬼昨天没来作祟啊!”
叶高提着午餐后一步走进来,沈慕之闻着香味就从里屋出来了,见祝星火病怏怏的模样,便道:“再忍忍呗,过两天说不定就来了。”
祝星火一下子坐了起来,拍了拍桌子道:“不行,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沈慕之耸耸肩,突然坏笑一下,道:“倒是有个速成的方法,就看你们愿不愿意?”
两人一听,赶紧探出脖子,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方法?”
沈慕之道:“缠着叶同学的鬼准是通过叶同学身上的气息辨别出什么时候该出来棒打鸳鸯。所以只要快点让叶同学沾上你的气息就可以立马见鬼。”
谁他妈要立马见鬼啊!祝星火在心中埋汰,但依旧问道:“所以需要我们做什么。”
只见沈慕之伸出两只食指在面前点了点,一本正经地说:“打个啵就好了。”
祝星火:“???”
叶高:“???”
刚进门的魏楠诀:“......”沈狐狸又开始作妖了。
沈慕之知道魏楠诀是来找他拿书了,不过此时有外人在,便没提这茬,只是连忙招呼他坐下吃饭。
那边叶高还在眉头死锁,考虑着沈慕之的提议。于他而言,他当真想快点让沈慕之驱除那作乱的鬼,否则一想到从小到大自己一直生活在一只不明生物的监视中,就浑身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他抬头看了一眼祝星火,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帽衫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口。
祝星火正缩着脖子当鸵鸟,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战战兢兢地回望过去,只见叶高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一时间脸颊有些着火,疯狂摇头道:“你想都别想!”
沈慕之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小火子,你就从了吧。”
祝星火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魏楠诀:“救命啊魏先生!”魏楠诀眼观鼻鼻观心,西装笔挺人模狗样地将一片毛血旺夹到碗里默不作声。
叶高见状,一边掰正祝星火的下巴,一边坏笑道:“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祝星火拼命挣扎,奈何叶高人高马大,把他按在墙上劈头盖脸地亲了上去。
完了,小爷的一世清白都没了,祝星火双眼无神地看着叶高浓长的睫毛。
忽然叶高睁开眼睛,右眼睑处的那颗红痣像鲜血一般,刺得祝星火双目生疼。
在一片恍惚中,他看见叶高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道凄厉的红色身影。他吓了一跳,不知从哪里生出大力,一把推开叶高,跌跌撞撞地坐到椅子上喘气。
第26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梦回晓风残雪时3
一旁的沈慕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夹起一片水煮肉放到祝星火碗里道:“来,吃点东西。”
祝星火此时遍体发寒,心情莫名的抑郁,但沈慕之都将菜夹到碗中了,他也没有推辞,将那片水煮肉送进嘴里。
沈慕之问道:“好些了吗?”
祝星火诧异地点点头,就在肉片入嘴的瞬间,身上的寒意竟然莫名的消失,难道是沈慕之做了什么?
然而沈慕之只是笑道:“看来辣得够劲。”
祝星火下午还有课,吃过午饭便回了学校,上完晚自习和同学嘻嘻哈哈地回了寝室,看见叶高正坐在书桌旁接电话,见他们进来微微点头,右眼睑处的那颗血痣闪过一丝红芒。
那股寒意再次涌上心头,只觉得心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痛得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一同回来的室友一下子揽住祝星火,问:“你怎么了?”
祝星火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道:“没事朵子,不用管我。”
叶高也注意到祝星火的异样,他挂掉电话走过来关切地看着他:“没事吧?”
祝星火摇摇头,在看到叶高的瞬间,他升起了一股痛心切骨的悲伤,泪腺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朵子和叶高都懵了,拉着祝星火检查了一圈,说着要背他上医院,祝星火死命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感冒了,吃点药睡一觉就好。”
叶高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见他没发烧,便道:“好吧,你先去床上躺着,有事叫我们。”
祝星火点点头,忍着哭意爬到床上,遮光帘隔绝了室友的眼光后,眼泪在一分钟内浸透了枕巾。他裹在被子里,哭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他像一朵轻飘飘的云,飞过九州大地,又化作白雪落在一片江南水乡中,落在青瓦灰墙上,落在苍天古木上,落在船夫的帽檐上,落在人来人往的石桥上。
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一前一后地骑着马从桥上跑过,前一个乌发用一根金色丝带随意系起,穿着一身白色云纹劲装,腰间系着玄色宽腰带,一枚剑型玉佩缀在其上,金色的流苏随风摆动;后一个规矩地戴着皮质束冠,着玄色骑装,身后背着一把古朴蟒皮弓,很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白衣少年看到前方酒肆的旗帜近在咫尺,便回头笑得阳光灿烂:“叶不惊,看来这次你又输了。”
黑衣少年挑挑眉道:“那可未必。”说完将手中鞭子一抽,马儿又快了几分,眼见着就要赶上白衣少年。
突然间,白衣少年解开腰间的锦囊,一只黄黑相间的蜜蜂嗡嗡地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一圈,像找到目标似的直直地射向黑衣少年的马屁股。
马儿被蜜蜂叮了,立即嘶鸣起来,两只前蹄举到胸前,再怎么也不肯往前跑。白衣少年嘿嘿一笑,鞭子在手中转动一圈,朗声道:“我又赢了。”
黑衣少年躺在地上,看着自己马屁股上那一团蜂蜜印记,咬牙切齿地道:“贺久你又耍赖。”
贺久笑嘻嘻地走过来,将叶不惊从地上拉了起来,道:“非也,我乃锦囊妙计贺久郎,怎么能用耍赖来形容?”
此时一个裹着白色貂皮的青衣少女从酒肆中走来,手中提着两坛热酒,见到打闹的两人便火冒三丈地说:“你们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贺久顿时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深情款款地走到少女身边道:“小妹,你想哪里去了,不过是你哥摔了我扶他起来罢了。”
“小妹是你能叫的?”叶不惊一把挤开贺久,又回头温柔地对着青衣少女道:“凌阳你怎么来了。”
叶凌阳娇美的下巴一抬:“我不来,你和姓贺的泼猴岂不是把猎场搅得天翻地覆?这次要是你俩又丢了人,回家后指不定得去江边跪上一宿。”
贺久闻言幸灾乐祸地看着叶不惊,没想到叶凌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特别是你,伯父已经嘱咐我了,要是你又为难那些侯门公子,就让我捉你回家。”她说完将手中的两坛酒递给叶不惊和贺久:“喏,已经热好了,山上冷暖暖身体。”
贺久盯着酒坛边缘沾着的白雪,抬头望着天空,道:“下雪了啊。”
祝星火感觉到那双眼睛在虚空中突然锁定了自己,他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灰色的床帐。
他怎么会做这么一个梦,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雪天的冰冷和温酒的暖香现在似乎还萦绕在他身上。
他掀开窗帘,寝室里静悄悄的,室友们都在呼呼大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宿舍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在黑暗之中投下一小块光亮。
祝星火盯着地上那块窗栏的影子发呆,回忆着梦中所见,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地上多了一块黑影。
他打了个激灵,意识到宿舍里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沉寂之中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他捂住嘴巴,发现地上的影子突然动了一下,就像一个披着头发的人缓缓转动了脑袋。
祝星火吓得坐直身体,颤抖着将床帘拉拢,手伸到被子底下摸索手机,准备给沈慕之发去求救信号。然而他绝望地看到那个黑色的影子已经来到他的窗帘外,隔着一层薄布,正安静地看着他。
他大气不敢喘,将手机埋在被子中,哆哆嗦嗦地点开了沈慕之的头像。还没等他打出第一个字,面前的床帘便被缓缓掀起。
祝星火吓得闭上眼睛,只觉得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大腿,他大叫一声,被拧了一把,一睁眼只见叶高正站在他床前:“大晚上你鬼叫什么?”
祝星火松了一口气,道:“我刚刚TMD见鬼了。”
叶高问:“那鬼什么样?”
祝星火道:“黑咕隆咚的我没看清。”
叶高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看看是不是我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穿插的古代小故事~
第27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梦回晓风残雪时4
祝星火心中一凛,面前的叶高已经变了副模样,脸色像打了层白蜡毫无血色,眼神阴冷,头发长得垂到了腰间,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的长袍,上面还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
一股腥臭浓稠的味道从红衣上传来,血液滴落的声音像石英钟的针表,每响一次祝星火的心跳就快上一分。
“叶高”伸出手,深黑色的指甲像五道铁钩抓着祝星火的大腿,突然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他,嘴巴快要咧到太阳穴,发出尖锐嘶哑的声音,就像乌鸦怪诞的叫声:“回来!”
“艹!”祝星火猛地叫出声,再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早上,三个室友正站在床下盯着他。
朵子担心地看着他:“哥们,你感冒好了没?”
祝星火愣了两秒道:“没事了。”声音嘶哑得仿佛从另一个人口中传出。
叶高皱着眉道:“你这样子哪里像病好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难道是......”
祝星火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梦中的一切告诉叶高,但想到惊醒前看到的那个红衣鬼可怖的模样,还是闭上了嘴巴。天知道被这种东西跟了二十多年,叶高会不会崩溃。
于是他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你想多了,我就是晚上鼻塞没睡好。朵子、牛哥,我不去上课了,帮我请个假。”
朵子和另一个室友牛半山应声答应了,叶高见状也不再多问,看了看手机道:“那我先回公司了,请假两天了。”
等三人走后,祝星火摸出手机给沈慕之发了个信息,告诉他昨天梦到的一切。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这个梦一定和跟着叶高的鬼有关。显然他太低估了沈慕之的起床时间,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回应的祝星火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梦乡。
又是一场大雪,银蛇狂舞间将山巅、河堤染成冷冽的白,朔风吹起城门口两个青年人的黑发,卷得他们的衣袍哗哗作响。
贺久从广袖中取出三枚还戴着余温的锦囊,低沉地道:“你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只能赠你三枚锦囊,最后那枚留你深陷敌营所用,不到走投无路别打开。”
叶不惊一身戎装,那柄弯弓仍旧背在背上,他接过锦囊放进怀中:“好。照顾好我妹,也照顾好自己。”
贺久点点头,一时无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叶不惊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顿了一会儿,仿佛鼓足毕生勇气般,道:“贺久,你还记得我爹第一次带着我去贺府那天吗?”
贺久笑道:“怎能不记得,你这无赖拼了命的找茬,非要跟我比个高低。”
叶不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不是想拼命找茬,我只是想拼命地引起你的注意。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心悦于你。”
贺久并没有吃惊,只是平缓地道:“你以为我就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每次都故意输给我,还偷偷吃陵阳的醋,还趁我睡着偷亲我。威震天下的叶将军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儿子?”贺久开始一一枚举,每说一件事,叶不惊的脸就红上几分。
叶不惊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贺久,等我回来,我一定要八抬大轿地来娶你,一定要等着我。”
“胡说八道,男子哪能成亲。”贺久埋汰道,突然倾身上前,在他的右眼睑处烙下一个吻,在叶不惊错愕的眼神中笑着说,“我娶你还差不多。”
又是三年,边塞的战况逐渐平息,小叶将军即将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华安。三年前叶老将军突然失信于皇帝,叶不惊替父待罪立功,在塞北浴血奋战整整三年,如今匈奴主动请和,大华终于迎来了和平。就在所有人以为叶不惊即将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时,宣平侯突然在御前甩出几道通敌文书,将叶不惊打入了天牢。
天牢中的酷刑没有让叶不惊屈打成招,但突然出现在牢中的宣平侯只用了寥寥几句便让他丧失了希望。
“你以为若非皇帝授意,我仅凭几张伪造的文书便能将你这大功臣拖进天牢?”
“你和你爹都是功高盖主,咎由自取。”
“把罪认了,别落得满门抄斩。”
那晚,叶不惊解下系在脖颈上的最后一个锦囊,从中取出一颗通浑白的药丸,那颜色晶莹得跟江南的初雪一般。
“贺久,对不起,是我又输了。好想再看看酒肆的雪啊。”
叶不惊的尸首从小道送回叶府时,漫天大雪,听老人说已经五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