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目光越过她,瞧向远处,忽而就严肃了许多,说道:“不用等来日了,我听闻瑶池仙宗擅长幻术法斗,你若当真有心,不如今日全力赐教一二。”
“嗯?”灵玉歪头瞧着他,见他神色笃定认真,倏然就一步跃开,抬手晃动起腕上铃铛,霎时间,碧绿绸带飞旋,袭向叶知秋的速度并不多快,但落在主峰外门弟子眼中,可谓是震撼绝伦了。
叶知秋一手端着托盘,身姿轻巧地避开攻击,他没有反击,似是为尽地主之谊,谦让得很。
那灵玉本就是寻他报恩来的,能通过今日之事了却一段因果前缘自然是最好,她自幼入了瑶池仙宗就没少与人提及自己曾有这么一个恩人,她只能凭借记忆里的服饰问到恩人是沧澜道宗之人,方才壮着胆子接近,还是师姐怂恿的。
虽说这报恩的方式无礼了些,可这种事到底还是恩人说的算。
只见她绿绸带袭向叶知秋的左肩,右手掐诀一道灵力气旋击向他右手的托盘,那两个木匣就向不同方向飞了出去。
叶知秋是想也没想向着其中之一抓了过去,却是抓了个空,那木匣已是落在了一袭青衣闪现的男人手里。
来人见了他的容貌是半点没有从前的亲切熟络,那唇角噙着笑的模样像极了习惯的虚伪面具,他手握着木匣,有些用力,指甲掐着木屑发出“咔嚓”声响。
叶知秋倒是依着对方从前在世人面前给自己安排的真情实感的角色,笑意温存地靠近些,一手掐住那木匣就往回抽,眼中是星辉灵动,手上是半点不让。
“我爱重你,带你去百界山,是真心想给你一个家,你就是用这种手段背叛我的?”叶幽传音于他,抬手覆上他的后背,贴着心脏所在,掌心隐藏的黑焰腾起。
“你爱重我?我不妨告诉你,就算没有你带我去那个地方,我只要找到一个祭坛,不过多花一点时间,一样毁你基业,”叶知秋丝毫不惧他掌心焰,甚至身体还像后靠了靠,笑容更是明媚,抽回那个木匣,传音说道,“易地而处,换作你在人前杀我不得,可能知道我爱之人的感受了?你不是想与他共情吗?他忍得,魔尊你应该也忍得罢?”
“叶知秋!”叶幽忽然呵斥一声,惊得四周看客俱是愣神,不过片刻就又化作窃窃私语,讨论之事自然还是关于叶幽在那天劫发生之时的反常暴怒。
几声闲言碎语传到叶知秋的耳中,他却是满面忧色拍了拍叶幽的肩膀,温声劝道:“那么多人看着呢,师兄是要成大事之人,可莫要因小失大,为了我与别的宗门的小师妹切磋之事,失了颜面啊。”
“你以为我还不舍得杀你吗?”叶幽传音回去,眸色一冷,那瞳孔的深紫就更暗了暗。
“你如何会舍不得,你可不是‘杀’了他一回,也‘杀’了我一次吗,”叶知秋退开,走到一边拾起另一个木匣,拍了拍尘土,放回到托盘上端到叶幽面前,这后面一句话,不是传音,而是说给旁人听的,“师尊早有传话,会派弟子将这丹药送去凌云峰,这丹药珍贵得很,清幽师兄既是来了,还请带回罢。”
“为何是两盒?”叶幽瞥了一眼木匣,手却是没接。
“师尊的意思是,凡事讲个机缘,这两盒加了封印的丹药,魁首可以先选,”叶知秋说着话,就把托盘送到对方身前,手作势一松,这脾气不小的魔尊可不是在人前不得不接,他的目光不经意就往二人抢过的那个木盒上一瞥,轻轻把托盘往叶幽怀里推了推,“师兄你必会夺得魁首罢。”
叶幽面色不虞,冷冷传音回道:“你可是又动了什么手脚,驱魔的还是下了毒?”
“天阶上品的宝贝,你既是用来夺舍固魂,还会不经查验就服下吗?”叶知秋一礼告退,笑意温柔,传音道,“至于驱魔之说,若是仅次于你的那位本就非我宗门不曾身染魔种,又何来驱散之说呢,验这药丸,不仅会在示于人前之时有缺损,让你的手下服用或许还会激起魔气,三宗皆在此,你也不想这药在手中惹出是非罢。”
“你倒是全心全意为他周全。”叶幽不忿道。
“小人当道,不得不防,我师尊的清白,哪能由得肮脏的魔物去左右。”说完这话,叶知秋是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
仙门大会头一日,比试的正是剑术,现如今的叶幽虽是因为祭坛被毁大伤了元气,但以他隐匿的修为夺得一个元婴以下点到为止的剑修武斗却是半点不难的,也正是因为这魔气受损,他一时半会还真得按照掌门的吩咐行事,至少这叶幽的躯壳还是有用的。
丹云子是从未出席过任何一次仙门大会,身为长老,在这自家举办的大会没有露面,却也是没人腹诽质疑,对于这些方才见证过仙迹的人来说,能得见作为奖励的长老亲手炼制的丹药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叶幽作为魁首择选的正是叶知秋那日下意识更为重视的一盒,于人前打开之时,里面盛放的是三枚丹药,而此次比试中第二名出自无量仙宗,没承想过还能得到同等荣誉的人,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盛放的是五枚丹药后,更是喜不自胜,当下就在众人呼声中服下了一枚。
只见浑厚的灵气瞬息自这弟子身体满溢而出,肉眼可见的灵光上升至额间,可不就是天阶丹药为其修为进境松动了瓶颈。
一时间,是人人称羡,皆道是丹云子法力无边,从前只是一枚灵丹抵万金,如今可不是一枚仙丹都要让人白日飞升了。
而那炼丹的师徒二人,却是远离是非喧嚣,泛舟莲池,好不自在,
容羽瞧着经过历清晖一番打理,终于是有模有样的莲叶田田,也是面上有些温和笑意,说道:“你以为那魔主定会出手?”
“再多心思的魔,都不过是恶念的化身,当杀戮无法带来满足,欲|念压抑难解,贪婪和怨恨会被放大到什么程度呢?”叶知秋将一捧清水洒到莲叶上,轻轻一推边缘,那分散的水珠就半点不沾滑落到莲叶中心,“受制于人,还要眼睁睁看着苦心筹谋求来之物,被他人轻易挥霍,两盒丹药,恶欲缠身之人,该是会以为你在故意嘲弄他罢。”
“你倒是了解这魔主。”容羽无甚情绪地说道。
叶知秋轻笑一声,倾身接近,抬手抚上对方的脸,目光是诉不尽的温柔缠|绵,道:“我非是了解他,而是共情过一个堕魔的仙,这魔主也算是自食恶果,你可不是看不清才这么说的。”
“明日……”容羽叹了口气。
“你当初如何罚我入寒天湖,明日何妨再冷情一回。”
第126章 祸水东引
仙门大会第二日的比试是丹术, 这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丹云子长老,这日却是携自己门下四名亲传弟子出席,这阵仗才当真是威风赫赫。
可仙门中人谁人不知, 虽说丹云子乃是当世第一丹师, 其门下的弟子却从未有过丹药一术有所建树的传闻出来过, 就说最直观的一点, 这一门弟子可没有一个达到了八阶。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英杰辈出, 又有几人是如丹云子一般的天才,若是早早就断言是后继无人,可也是太过强求一般人的天赋了。
只见那偌大的场地上,空了一处,此处本该是沧澜道宗云中峰一静字辈弟子, 可这人偏生昨夜修行出了些岔子。
其实这多一人少一人本也不是多大的事,想来一个静字辈名不见经传的小辈, 多半也是重在参与,然而世人皆知寡言少语,开口必是被奉为经典要琢磨一番的丹云子今日不仅出席了比试,还破天荒地提出点要求, 只道是空着一处也是空着, 不若让自己的小弟子上台一试。
兴许是昨日掌门首徒叶清幽表现不俗,众人也是瞧着精彩,今日能再一睹丹云子亲传的风采,可不也是一件乐事, 三宗长老应的干脆, 那比试场上的人也没太大意见,说白了, 谁还不知叶知秋公开的成绩也不过一个三阶丹师,赢了他,往好听了说,还是打败了丹云子的弟子呢。
炼丹不比武斗,这可不是一个可以立即分出个胜负的事,即使再怎么强的丹师,也是须得耗时耗力方能成丹的,这转眼就近落日时分了,也好在高阶丹师结印炼丹有如翩翩起舞,瞧着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而今日的固定比试题目,亦是三宗长老一同选出的地阶凝魂丹,此丹药自是比不上昨日魁首所得的铸魂培灵丹,但在药性药效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连原料也是相近得很。
叶知秋上场之前,丹云子当众的吩咐是尽力即可,务必成一丹。
这实乃是合了叶知秋不用七星阵盘的炼丹水准,地阶上品,可成一丹,但这一枚丹药足以。
晚钟敲响,已有人陆陆续续成丹,却见叶知秋不急不缓地正要揭开丹炉,对面一人忽然哀嚎一声,赤红了眼,那控制炉火的双手抖个不停,只听见一声:“不好,要炸炉了。”就有瑶池仙宗的高阶弟子出手打出一道结界,将自家弟子救离了丹炉旁。
那被救走的人狂躁不已,怒吼咆哮,力气之大,远胜过自己的修为境界,就连那救人之人都险些失了防备遭了暗算,一时间场面混乱,三宗皆有人出手将那人制住,喝道:“是活傀,此地有魔物!”
叶知秋收起丹炉和丹药,几步脱离了是非中心。
就听见远处有人大呼小叫着:“祸事了,祸事了,无量仙宗的弟子有人化傀儡了。”
众人循声望去,那看台上一人正提剑挥舞,半点没有章法,细细一瞧,这红眼暴躁之人可不就是昨日剑修比试的第二名,真当是要道一声造化弄人,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彼一时风光无限,此一时阶下之囚。
有三宗长老坐镇,那两个活傀自是立刻被制住了,就有好事之人,扬声说道:“他们是一对道侣,昨日还是好好的,只怕是夜里遭了害了。”
“这是在沧澜道宗的地界,如今为防魔物潜入,可是都经查验方可踏入山门的,这,这莫不是道宗之内有魔宗之人。”又有一人言辞激愤道。
“能掩众人耳目,恐怕就是那魔主罢。”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人心惶惶,不知怎么就牵扯到了昨夜这瑶池仙宗的丹师是如何被人亲眼目睹服下了铸魂培灵丹的。
叶知秋冷眼瞧着这些人是如何将丹药与魔主挂钩,又是如何利用人心的畏惧团结一致将祸水引向炼丹之人。
上位者是各怀心事,谁也不敢真把这矛头指向端坐在一旁,就连今日露面都略显反常的丹云子,若是此事真与这当世第一大能有关,谁又能保证以一己之力击败丹云子。
要说其余两宗此行皆是只来了一位长老,此事还得是看沧澜道宗如何表态。
掌门瞧了一眼冷静自持,兀自云淡风轻的丹云子,自己总是要顾及些宗门颜面的,只好放出威压迫使那些吵闹之人安静了下来,极为威严地说道:“空穴来风,众口铄金,尔等怎可因这巧合之事牵连道宗长老。”
可这难得有心视丹云子为同门的掌门,却是很快被自家弟子打了脸,一衣着凌云峰服制的静字辈弟子急吼吼地跑来,慌里慌张地说道:“禀掌门,那无量仙宗的住处,出了大乱子了,忽然就暴起了几个傀儡,那些无事的弟子皆是口径一致,道这些傀儡昨夜接触过铸魂培灵丹,弟子等已将那些傀儡控制住了。”
瑶池仙宗前来寻长老求助的,正是那绿罗裳的灵玉,言之凿凿道出的话,与那凌云峰弟子一般无二。
掌门这下可是蹙了眉头,再看丹云子,更是气恼,这人怎么就还能不置一词,就是辩解一二,也好叫人有个判断才是。
丹云子却是冰冷的眼眸向掌门的方向一瞥,语气平静,道:“既是两盒丹药,总不会只有一盒出了问题,掌门首徒可也遭了害?”
“清幽,你可曾服下丹药?”掌门问道。
做了一日看客的叶幽立刻从纳戒中取出那盛放丹药的木匣,双手奉上,说道:“天阶丹药贵重,弟子一心在大会后献于师尊,倒是碰都不曾碰过。”
掌门不接,却是命叶幽将木匣打开搁在案上,又看向丹云子,问道:“此药可是长老你亲自炼制的?”
“不是。”丹云子只不过看了一眼,就颇为嫌恶地收回了目光。
“可这丹纹分明是……”无量仙宗的长老眼见这人是为了洗脱罪名,只当他们都是睁眼瞎了,一想起自己宗门的弟子遭了毒害,偏就是沧澜道宗之人无碍,更是不忿,起身正要说理,就被瑶池仙宗的长老拦下了。
“我也觉得这丹药有异,”那瑶池仙宗的长老本就是八阶丹师,自然能察觉出细微的差别,“丹云子长老是吾辈丹师翘楚,就是比这丹药难上几分的天阶上品也不会出现杂质,这灵气不纯。”
“可是因为其中有魔种?”无量仙宗长老问道。
“这丹药到底还是这位道宗弟子之物,不知,本长老可能分解其一?”
叶幽还在丹云子否认之语中没有回过神,就听掌门替他应下了那瑶池仙宗长老的话,道:“务必小心谨慎。”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那颗被分解的丹药处,若是没有问题,此举可真暴殄天物了。
却见那位长老将丹药化解为灵液,一滴一滴落在瓷瓶中,一粒众人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种子立刻惊得喧哗声一片,长老掌心燃火就将那魔种烧了个干净,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稳如泰山的丹云子。
可那瑶池仙宗的长老却道:“这丹药确实不是丹云子长老所炼,除却丹纹相似,即使是本长老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其中通明草、寒水花、香缇子,提炼之时皆是因灵火控制不当,掺杂了些许土系灵气,然而这天下谁能不知,丹云子长老的灵火是冰中火,这栽赃陷害若非是本长老有心观察长老的四弟子在比试场上如何提炼同种灵植的,还真是要瞒天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