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羽点点头,下巴磕在对方肩上就似挠痒痒,道:“总也是要轰轰烈烈地出来,一条灵脉的力量可才让人看得过眼,我若是不私心替你做些什么,可是会瞧着这巨大的耗费心疼的。”
“还以为你挥霍惯了,早不知心疼是何物了。”叶知秋轻声笑着说道。
容羽推了推叶知秋拿着阵盘的手,示意可以撤去阵法了,那遏制灵识的效用一散,他就一手轻握也将那遮掩了日光覆满了窗的灵蝶散作灵光,光明复现的一刻,才松开怀抱,收起了灵剑,捏了捏叶知秋精致的下巴,说道:“定是道侣一心,也叫我受你感染了,看来以后还得让你适应了我才好。”
“挥霍又不是什么好词。”叶知秋冷眼瞧着他。
“有对比,才更显得出我珍惜什么呀,”容羽再次将人轻拥入怀,叹道,“你不会安安分分守在云中峰,让姜楚早日清醒却也是必要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想如何做我都依你,我倒不怕你不将外界之事一一传达给闭关之时的我,谨记,保重自身,你我不止一心还可同命,我若看那命星黯淡,可是会不管不顾强行出关的。”
“都会以性命相要挟了,可不得了,”叶知秋由着他抱紧,也是抬手认真回应,贴得近了,忽又眉头一皱,揶揄道,“你这感觉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早就让你跟我学无情道了,现在这触感,倒好像是你更情动,有些遗憾了啊。”容羽道。
三日后。
主峰大殿是一改往日的庄严,经过连日来自各峰女修的布置装饰,入夜时分,就是距离沧澜道宗百丈开外的人远远观之,都要道一声霞光万丈,星河璀璨。
这样的齐心庆贺自然不是为了某一人,精英弟子门的安全回归,于公,是整个宗门中坚力量的壮大,于私,是各大主峰等了二十载的一次团圆,掌门既是有心安排宴会,他们自然也是真心实意地出财出力,只将这千百年难得一次的宗门大典,置办的盛大非凡。
可偏偏就是有一个主峰,不仅人未到,就连物资都未赞助上一分,令人推杯换盏,满面喜庆的时候,也难免会腹诽议论上一二,谁不知,这云中峰可是整个宗门最为富裕的,谁又不知,此次苍无秘境之行,唯有他云中峰两名亲传没有遭难,姜楚是早早就回了宗门,而叶知秋,可不就是那位亲自带回的。
这种时候,倒又没人想起,人家虽是回了师门,可却是被罚入了寒天湖整整二十载,更有甚者,曾还在私下议论过,他二十载困于绝境倒是比他人在苍无秘境这样的洞天福地修为提升得快,虽是有隐灵之物傍身,但只看脸色气息,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明面上挨了罚,实则是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好机缘。
“可不敢胡说,到底是辈分在那里。”一红衣女修小声议论道,这一句,就似打开了其余众人的话匣子。
“他们不是都传两位叶师兄是一对吗,怎么今日盛会,倒不见两人同席。”
“好生古怪。”
“还以为今日能亲眼得见一段传世佳话呢。”
却是宋清颜,眉目清冷地一瞥,放出威压止了那些不识大体之人的闲言碎语,一身气度庄严,只叫人蓦地一阵脊背发寒,怕是要被罚去戒律殿受刑了。
可这人偏就是瞧着狠厉,说出的话却也没有与那些人差了多少,只道了声:“感情如何,还须得做给你们这些外人瞧?”她心中啧啧轻叹,这些人懂什么,自己可是在苍无秘境亲眼所见,那二人好的就似蜜糖,不过,糖不嫌多,她本也挺期待叶知秋今日赴宴的,可只要想想自己的师尊是个怎样的古板老人,就知他二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传闻,那位比自己师尊冷情狠心上万倍的仙尊该会是何等气愤。
只盼着世俗观念,可别让那位误了一对有情人,听说历清晖也回师门了,啧啧,早年就听自己师尊说是为情所困,要她也要引以为戒,这该不会也是被那位拆散了罢。
若不是师尊如今管得严,她这好歹也是风靡一时的作者,不得给他们写出个惊世骇俗的惊天巨作来。
这满脑子的画面纷呈,却是被掌门一声先行离去掐断了,紧接着是众长老逐一离席,其实这些长辈大能来露个脸已是给了他们这些幸存弟子无上荣光了,离开了,反而才能让他们吃好玩好。
宋清颜看着取代了掌门位置,坐上正席继续主持的叶幽,还真是对其人不服不行,都是在苍无秘境遭了难的,此人不仅能在逆境中能有所悟,得天道眷顾次次都能寻到机缘得以突破,就是心境,也从未受噩梦所扰,倒还能劝她带领众人走出阴霾。
现如今,相较与其他宗门的损失,他们倒是得以留存下更多的实力,眼下叶幽能坐上主位,想必也是掌门有心让他接任掌门之位,这样的荣耀也算是众望所归。
又是一阵推杯换盏,贺词连篇,明净峰负责安排的酒水灵气充裕,虽不醉人却也能叫人脸上好气色,众人的目光无一不是在那高高在上之人,却见那唯一与众人目光所向相反之人,终于是展露了今日唯一的一次真心笑颜,眼眸中星光万千,道了声:“你来了。”
这前一刻的万众焦点,此刻就已换了人。
一袭莹白曳地法袍的叶知秋容色清冷,长发整齐披在背后,仅以一青玉缀以明珠的发簪温柔地半束着,没有半点从前的干练英姿,却也是一身的烨烨星辉,气质高华,可谓是步步生莲,温润清雅,叫人瞧上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他倒是没有留心旁人是什么眼光,只一步步走到那上位者身前,从纳戒取出一个一个玉匣,道:“云中峰,送礼。”
第98章 夜宴风波
“怎么来的这般晚?”叶幽拿起叶知秋未放下仍还握在手心一个玉匣, 语气关切道,自然是不会让人瞧出什么责备来的。
叶知秋心中却是暗笑此人明知故问,说是待他好才将计划和盘托出, 但他若是当真早些前来遂了这人的心愿, 恐怕是又要被视作没有心机好糊弄。
越难摘折的花, 才越有与人交涉的资本, 看似复杂的魔,却也不过早就被他试探过了狂热和底线。
他抬手指尖掠过玉盒, 盒盖一一开启,就见浓郁灵气似晨雾一般氤氲开来,这灵气至纯至寒,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叶知秋掌心向上隔空托起,挥手间已是将丹药分发到众人案上, 却是没有去答对方的问题,只漠然转身看向众人道:“家师听闻苍无秘境灵气断绝, 魔物横行,特命我送来云中锋炼制的上品凝心无极丹,可安神魂,可驱魔气, 于诸位修行大有裨益, 此丹药珍贵,遇风则化,难以保存,若诸位不弃, 还请早些服用。”
叶知秋看着众人有些犹豫, 议论纷纷的模样,转身步到叶幽身侧, 主动替对方揭开了玉匣,莞尔一笑,说道:“你道是与我交好,可识得这丹药是何人炼制而成?”
“知秋为我一片心意,我服下便是,”叶幽抬手就将丹药放进了嘴里,片刻竟是眉目微蹙了一瞬,又复归温和,看向那一脸善意的人,道,“当真是有心了。”
那赴宴众人有的是跟随叶幽二话不说服下,有的是瞧这丹药当真是好东西,又见二人对话,当可判断这丹药该是出自叶知秋之手,丹云子长老亲传弟子炼制,虽比不得本尊,却也着实难得,也就不再犹豫服下了。
叶知秋丝毫不避嫌地唤人搬了把椅子过来,与叶幽并排而坐,一同欣赏大殿正中由归一峰一道幻阵布置的歌舞献艺,也还时不时与那掌门首徒说上几句话,那笑容亲切,落在目力皆是不差的弟子眼里,可谓是交情甚好。
但这二人实则已用神识暗暗较劲了许久了,叶知秋见这人来来去去,还是最为关心为何来,为何又晚来,终于是正面答道:“我来,是为师兄早日康复,你们这些魔自然是不懂人盼望亲人少受苦楚的心情,至于为什么晚了,你可是从未与我提起过时辰。”
“你师尊却未出手相救?”叶幽又饮下一口灵酒,叹道,“也是,对你动了情,未必也能对别人有心,弟子道心不坚定,是该受些罪才能长记性,不过,他出手也是三五月方能康复,你倒是等不得,与那姜楚感情甚好。”
“我待你也很好,”叶知秋目光瞥向对方不时还在轻抿的唇,道,“一颗苦瓜汁调的面粉团,给你泻泻心火,都是凡尘走过的人,哪里至于难受成这样。”
这苦味自然不是一根苦瓜可以比较的,他也不过是从提炼莲花中得到了些心得,若是花瓣都能变得更香甜,这苦瓜合该是要更有滋味了。
“你倒是会叫我吃苦,可我偏还不怎么生气,不若说说,你缘何会愿意陪我坐在这看歌舞?”叶幽说是不在意,却是又饮下了一杯酒。
“这么好的东西,你自然是独一份,”叶知秋目光示意对方看向远处一名看似醉倒在案上的弟子,说道,“那些人吃的津津有味,可不就是服下了真的祛除魔气的良方,可若是初染魔气不久,想来是要闹出些动静来的。”
叶知秋不待对方责难就很是一脸庆幸的乖巧模样,看向对方的眼神干净又明亮,道:“还好你给我将那些魔主的恶名洗的是干干净净,不然吃下这药出了岔子,那些人可不又要将矛头指向我一人了,你说,这宴席之上有多少是受你影响入魔的呢?”
“小知秋学会惹我生气了。”叶幽传音的声音冷了些许。
“你不是爱与我共沉沦吗,”叶知秋的手对着远处遥遥一指,他二人本就是宴席的焦点,这样的动作立刻就吸引旁人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可这人自己偏就半点不在意,还有心思与叶幽玩笑道,“你要让我被人关注,面上有光,待我当真是极好。”
就见方才还在谈天说地的人,有一成迅速起身,去扶了几名已然醉倒抑或是低垂着头的人,其中一人是一脸为难地上前看向叶幽说道:“几名小辈不胜酒力失仪了,我等先送他们回去休息。”
叶幽点点头,待那几人离去之后,这宴席复又回复了欢歌笑语,才又在冷落了叶知秋许久之后,传音说道:“容貌瑰丽似你,有些刺也是好的。”
“还以为这些人起码有五成着了你的道,既然魔尊的人都散了,想来我现在离去,该是没有什么异议了,”叶知秋传音言罢,起身整了整衣衫,笑意盈盈地看向叶幽颔首致意,用这席上大多数修士皆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清幽师兄言及有十足把握救治姜师兄一事,知秋不胜感激,虽说有心顾及师兄弟情义,但那丹药不比凡物,乃是我师尊亲自研制的方子,药性虽强,可供人运转纳为己用的时机也不过一夜,不若明日午后,再烦请师兄来一趟云中峰。”
“好。”叶幽答得爽快。
叶知秋一挥衣袖,还不忘在临走前气上那人一句,传音说道:“低阶丹师所炼之物,本就没有印记,哪里还需得你感念我一片心意。”说完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眨眼的功夫已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他倒不急于回去云中峰,只信步主峰那布满的青竹的山阴面,数着步子,八步,九步,十步,一阵寒风瞬息而至,一掌击在左肩之上,力量不至于伤人,只在将人击退。
竹叶沙沙声响,青竹晃动,那背靠在青竹上的人被月光朦胧微光照耀的满面温柔好颜色,他轻轻挥开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唇角挑衅地一勾,道:“生气了?”
“以为我真会不舍得杀你,躲都不躲?”说话之人一身青黑色斗篷,黑色魔气掩面,神色难见。
“你是主魂换了支配,又不是被人夺了舍,我是不是个会受人要挟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叶知秋拍了两下对方被自己种下仙莲的心口,又道,“你推我下地裂,杀我心中所爱,为图自保命那魔蛟袭击我时,皆是这副真实面孔,我如何能不知晓你是真要杀我,还是与我玩闹呢。”
“玩闹?”叶幽重复了一遍这两字,笑得爽朗,一手抓住叶知秋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兜帽上,竟还在他掌心温柔乖顺地蹭了蹭,声音隐隐透着些兴奋,道,“小知秋不如摘下这伪装,看看我的眼神是玩闹,还是别的什么。”
“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演了六年的戏,难道今夜看到的就能是真的了?”叶知秋收回手,一手掐诀,引落叶化作刀刃,将自己背靠的青竹切割粉碎,不过一息,已然退开了数步,冷冷瞧向那个隐在黑夜中的人,说道,“昔年我丹师考核,被人骗到此地意欲陷害,那幕后黑手是不是你?”
“是。”叶幽回道。
“温氏之乱,害我身中魔种,明知会泄露解决之法,还假意救我,是为何?”叶知秋见他不靠近,也就没再退后,接着问道。
“下令陷害你的人是我,取出魔种的是这身体的主魂,你为我固魂之前,他总有那么些时候不怎么听话。”叶幽说起这人倒似提起旁人,语气甚至有那么点懊恼。
叶知秋冷笑一声,目光鄙夷,嫌恶道:“论虚伪你还真是无人能及,却还有脸让你手下说出不能伤害我的话。”
听到这句,叶幽不再停留在原地,一步步接近叶知秋,认真道:“难道不是那不甘为我所用的主魂不懂事,我堂堂魔尊亲自指引喜欢的人入魔,哪里能叫伤害。”
“强词夺理,无可救药。”叶知秋蹙眉看向那个已然在靠近之时主动摘下兜帽的人,那双幽紫的眼睛,从前自己曾安慰过叶幽不要在意,曾反反复复告诉过对方这与恶魔无关,可这魔却是早已寄生在对方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