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湘竹人是虚假, 可我也没看出她有这样惊世骇俗的口才, ”叶知秋前世虽是着了这妖女的道, 但终归也是没有相信去做什么金丹老祖,若说能在短短七日之内让一人死心塌地, 还甘愿沦入魔道,这人不去做宗主还真是大材小用了,“他可有提及魔主?”
“有,并且丝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魔主让他们不许伤害的是你,”容羽眉头一挑, 说道,“所以, 你现在还担心我会怀疑你吗?”
“湘竹宁愿断了舌头都不肯说出来,甚至还杀了易无忧,可是你又用上那个什么蛊虫了?”叶知秋虽仍是有些疑惑,但眉目已是舒展温和。
容羽食指轻轻敲着他的手背, 说道:“你以为这种好东西是说有就有的, 我这么些年也就对照书籍寻到过这一只,若是早有经验,也就不会才问了两句话就白搭了。”
叶知秋听闻此言,怔愣了一瞬, 所以说这东西还是件稀世宝贝, 容羽随手就给湘竹这么个不知有用没用的人吃了,然后问过湘竹的话, 这温筠不用虫子也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这是“白搭”两个字就能说得过去的吗?这是暴殄天物!
“你真是……”叶知秋正待数落一番,忽然想出这事的不对之处,“是这温氏有什么审讯的厉害招数,还是温筠之言不可信?”
“你说,他是自投罗网,还是无量仙宗早已与温氏串通,给我们演了一场好戏呢?”容羽将腰带上那枚灵珠取下,放在叶知秋的手里,趁着对方研究那颗灵珠的刹那,将他拥进怀里,轻声说道:“我不想怀疑你,也不会怀疑你,他们如今能指名道姓将此事牵扯到你,你又身染魔气,此地若出了变故,你就是百口莫辩。”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巧合,是他叶知秋太过想当然的以为今生的遭遇与前世无异,温筠湘竹易无忧,这三人如今哪个不是早就背离了前世的命运轨迹,魔主不许伤害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将他一步步引入棋局,不伤害,要他亲身经历看透人性本恶,要他被人怀疑,如果这句不许伤害是真的,那这魔主难道是为了让他成为第二个心甘情愿背离正道的温筠吗?
“他能做出这些安排,是因为了解我,甚至清楚我的去向,”叶知秋紧闭着双眼,努力回想自己究竟哪里行差踏错了,要说人际关系,他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我在主峰竹林那日难道也是……”
“你当真没有怀疑的人,你身边的人。”容羽道。
“我身边不是你吗?”叶知秋下意识地回答。
容羽扶住他的肩膀,仰起头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睨着他,道:“你是不是傻?”
“嫌我傻,你还抱着!”叶知秋莫名就吼了回去,眼见对方霎时没了气焰,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心满意足,只默默地靠回了容羽的肩上,说道:“乖,你接着说。”
第一次叫人家乖,这样的感觉还不错,难怪容羽一天到晚把这个字挂嘴上,以后自己定要抢在他前面说,要乖大家一起乖嘛。
“你想听什么?”容羽道。
“计划呀,你准备怎么做,唔……”叶知秋的话语蓦然被容羽堵在了口里,这一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对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做出反应,只满目震惊地看向对方,而容羽的双眼也是一瞬不瞬地瞧着他,那么炙热,就似这人本就是一团火,他光芒万丈,却只为那瞳孔中倒映着的人而燃烧。
呼吸焦灼,心跳不受控制地震颤着,分明那温暖的触感来自唇,却教人双手丧失了本能的抗拒,只一点一点愈发被人攻城略地,直到舌尖一点轻柔唤醒了神智,叶知秋一把推开那个不依不饶折磨着自己理智的人,声音夹杂着还未平复的气息:“你知道我身染魔气,还这样,是不是疯了?”
容羽拇指擦拭过自己的唇,笑得温柔,道:“所以你不是不喜欢,只是怕影响到我?”
“我没喜欢。”叶知秋咬紧了牙关,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
“你要我乖,可知就会这样?”容羽尝试去牵对方那似闹别扭一般避开的手。
叶知秋怒瞪回去,这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好意思振振有词,分明是容羽有错在先,难不成还都是他说错话了?
“明明是你总把这个字放在嘴边的,还能不能讲讲道理了!”叶知秋涨红着脸,若不是未成金丹,只怕旁人瞧上一眼,都怕他随时要来个自爆。
“错了,我错了,”容羽话是在道歉,语调实则是在哄着,见叶知秋发了顿不小的脾气,此刻听了道歉好似缓和了些,又好声说道,“我以后再说这个字,你也这么还回来。”
得了甜头是好,图了一时嘴快的代价可不就是明明二人感情有了本质的突破,但已是一盏茶的功夫了,容羽仍然只能看着叶知秋生人勿近的背影说话,他倒也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就比如现在,即使心中甚是愉悦,可说起正事来是半点让人瞧不出方才是怎样一副情动之态。
容羽面上一派坦然神色,细细观之,还有些忧心忡忡之貌,说道:“我交予你的那颗灵珠足以压制一个小魔修门派的魔气,涤清识海的功效远胜过你的雪魄,他们既是要牵连于你,我们不妨给他们机会动手,就当看了场好戏。”
“我也会担心你。”半晌未出声的叶知秋抱着膝坐在榻上,眨眼间双眼澄明,他将那颗灵珠收好,心中却是更难以挥散情愫了,这珠子能凝神静气的作用不假,早在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容羽的时候就细心留意过,能佩戴着这样的法宝对自己动了凡俗心思,这人该是有多喜欢自己,可是,今日容羽这般冲动之举又是否是因为离开了这颗灵珠。
“我沾染你一点魔气,不会有大碍,至于那些人,也不可能将这样的污蔑联系到我。”容羽见他愿意说话了,走近了些。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叶知秋转身看向身后之人,因为那颗灵珠的功效面色有些淡漠,但一双明眸对上容羽的目光之时,却是瞬间盈满了温润的光泽,“我即使借了你的法宝,心绪依然是乱的,你搅乱了一汪清池,却总是能独善其身,我曾以为有这颗珠子的缘故,所以,这样的你,能将情感瞬间斩断,并非是因外物,而是因为道心罢。”
无情道,若是容羽打一开始修行的就是这个,那他叶知秋可不是在毁人道心,而他如今已然是恋心明确,即使有了外物加持,也半点做不到容羽此刻的淡然。
若是真心爱慕一个人,是不是该为对方的修行打算,可若是终有一日容羽是要修成太上忘情的,那到时候再放手或许就太难了。
“其实我心里也挺乱的,”容羽道,看着叶知秋闪烁的目光,他莞尔一笑,用手顺了顺对方头发,“只是有些反应我是因为习惯了,我既然心中有了你,就说明我的道心与你同在,你说你,头发挺柔顺的,脾气怎么这么倔。”
“你好好说话,扯什么头发,当自己是雪魄磨爪子吗?”叶知秋没好气地拍开容羽的手,本还有些感动的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
“它抓过哪了我看看,好像头发是有些稀疏了啊。”容羽指尖勾起几根掉落的发丝,伸手示于叶知秋,那脸色还真似为他的头发殚心竭虑。
叶知秋蓦然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发顶道:“就这,还有这,抓秃了吗?”
“我看看,”容羽低下头,一双本还在拨弄叶知秋额发的手渐渐滑落,捧起了他的脸,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眼神不似先前那番亲昵之时富有侵略性,而是一种堪称盟誓一般的真诚柔和,“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如果这样的喜欢影响道心,那你就是我的道心,如果这种感情违逆天道,那你就是我的天道。”
“又在胡说,要不我还是把那颗珠子还给你罢,可别当真是乱了道心,等一会一道天雷劈下来,倒把无辜的我给连累了。”叶知秋没承想自己也有这样被人当面夸上了天的时候,想想今日还笑话过人家夸叶幽,这些年也没少取笑过姜楚在人前的伟岸形象,如今还真有些愧在心头,原来被人真心欣赏喜欢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你可要注意了,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一道天雷能避开的距离,所以你也不要再怀疑我的感情了,这样的话不敢多说,万一真被天罚了可是因为你,那你也算不得被连累了。”容羽道。
叶知秋:“真不说了?”
容羽:“说的。”
第56章 孰正孰邪
天光破晓, 叶知秋从一夜好眠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才想起自己身在容羽的房间,这般姿态, 当真是失礼极了, 那一双高高举起的手还未收回, 他就悄悄看了眼那人, 也还好这一夜都没转过身来。
“别看了,挺可爱的。”容羽此话一出, 叶知秋立刻翻身坐起,冲着背影推了一把,道:“你打坐也不用挨着床边啊,神识就是被你这样用来看背后的?”
“你昨夜睡觉的时候可没提出反对,”容羽起身收拾好蒲团, 很是自然地撩起叶知秋的长发束起,簪上一对灵剑的时候又笑了笑, 说道,“你可知道,就你方才推我的一下,若是被你三个师兄瞧见, 只怕能惊掉了下巴。”
“瞧见就瞧见, 他们年龄一大把了,胆子还这么小吗?”叶知秋化了一面水镜,认真检查起自己的仪容,他总觉得嘴上还有点麻, 这才是需要确认的, 万一不好见人也能早些蒙个面才是。
“可能我从前对他们太凶了,”容羽见他手指来回在唇边轻触, 拍散水镜,道,“我才碰到你多大一会,怕是你连什么感觉都忘了,还用担心这个。”
叶知秋可不想接这话,只回了句:“那你以后对他们好点呗,下次见面,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推你几下,也给他们壮壮胆。”
“行。”容羽道。
叶知秋笑这人什么事就知道应的爽快,难不成他还真能在外人面前一下一下地推容羽,就是容羽不计较这颜面,他还得维持点形象呢。其实容羽每每在他面前提起这三人,语气神态倒不似全然不关心,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有那么点长辈不乐意与小辈计较的做派,这样的心情,他在面对叶幽的时候也有过,可能就是所谓兄长的大度罢。
容羽将他送到昨日见面的湖边,临分别时,又嘱咐道:“你将那灵珠收入纳戒,与他们同行之时不必取出,无论被分配到何处搜寻,只管往这湖边来,我会在这里设下阵法。”
容羽极为详细地描述了那阵法所在正是下面有三块大石头的桃花树,叶知秋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多言,这里既然是温氏真正修行所在的地方,就不会只有他与容羽二人,可容羽明明可以传音,却为何毫不避讳地反复将此事言明呢?
“你相信我就好,去罢。”容羽手指轻点,叶知秋立刻就被包裹进了一个巨大的气泡,他轻轻一推,就将叶知秋推入湖水送回了来处。
清风拂过,水面漾起了涟漪,一白须老翁凭空出现在湖面上,踏过重重涟漪,走到岸边,一身气度威严,却是及至容羽身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丹云子长老有礼。”
“本尊与你们无量仙宗并无交情,你倒不必如此多礼。”容羽周身灵光护体,端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朽不过是仙宗一外门主事,若非宗门出了这等不堪之事,怎能有幸得见当世第一大能,”老翁捋了捋胡须,看向湖面,“只是,长老若是如此看重爱徒,又何须费这般周折?”
容羽冷哼一声,道:“你怀疑本尊的人,本尊也不信你的人,既是布下了这隔绝的屏障,外面的是人是鬼,有多大本事,谁还不是要眼见为实呢。”
“那温家主可是恨声连连了。”老者道。
“仙宗的支系,骂了是他不敬主家,反了是你管教不严,与本尊何干?”容羽言罢,转身欲离,只听身后传来了老者的声音,道:“你那徒儿一身魔气,温筠言之凿凿,长老若是一心护短,又何谈真相?”
“本尊若要护短,世上已无温筠,更何况,见过那温筠之后,谁还没沾染些魔气,小徒与本尊一夜相伴,有些魔气,有问题吗?”
温家宅院。
叶知秋已与叶幽等人汇合,叶幽称那温宅管事的传了话,只说无量仙宗的长老吩咐众人搜家,就连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不可以落下,若发现魔物踪迹,绝不可单独行动。
令叶知秋意外的是,叶幽自见了他,只别扭了几句,怪他彻夜未归,但却也只是私下小声说的,而当他们与人群散开后,叶幽连抱怨都没有了,说的更多还是关心他是否去见了那个重要之人,对方有没有发现他受了伤,有何反应。
“知秋,我有话对你说,”叶幽站在桃花林中,花瓣纷飞落在他肩上,竟是有些落寞,“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叶知秋本是朝着约定好的湖边前行的,此刻看见叶幽略显悲伤的眼睛,却是犹豫停下了。
“我是说如果,你知道的,就算你昨日被魔种侵蚀,我也一样毫无保留相信你,如果有一天身染魔气,被人伤害的是我,你会怎么做?”叶幽自嘲一笑,有些局促地拨弄了两下头发。
叶知秋很少去假设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可若是叶幽当真有这么一天,他不敢说能学以致用,立刻想到用同样的方法解救,但若是因此会影响到叶幽被人怀疑,甚至成为公敌,大不了就先把人藏起来,回到宗门问过掌门之后,他一定会亲自救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