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悯不想说,邵淮瑜也不勉强,他也明白不管那些人对也好、错也罢,周悯被打已成事实。
吃完饭,有人端了药进来,邵淮瑜见周悯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把药灌完,他都替他觉得苦,周悯见邵淮瑜脸上神情,淡淡一笑,道:“喝药而已,又不是要我命!”
邵淮瑜想周悯必是吃过不少苦。
之前救周悯那次,他们并没有怎么交流,这一早上短短的相处,就让邵淮瑜感受到周悯身上的一种气度,或者说气节。这样的人并不该只是一个下人!
邵淮瑜开口道:“要不要来邵家做事?”说完自己愣住了。
周悯也是一愣,他见邵淮瑜说完就垂下眼皱起了眉,他就明白过来对方估计就是一时冲动,他刚准备开口谢过对方好意,邵淮瑜突然舒展了眉又道:“我觉得其实甚好,我看先生也是身怀才华的人,邵某还怕让你到邵家做事委屈了先生。”
听着邵淮瑜一口一个“先生”,周悯有点受宠若惊,他明白对方算得上是示好了,是真心欣赏他的才能而不是施舍给人一份口粮。他面上犹豫不决,邵淮瑜也不勉强,“因着吕弟的事短时间内我们都会逗留在这儿,你可以先跟着元叔,事务不会太多,你可以先习惯习惯,慢慢考虑不迟。”
“元叔?”
“嗯。元叔算是我们家中元老,家中事务他都熟悉,是个执拗的老头。”
邵淮瑜扬声朝外唤道,“元叔。”
江元推门进来,眼角余光扫了周悯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悯见到元叔只觉得邵淮瑜口中称呼人家为老头太言过其实了,看着元叔也不过四十,哪有到老的地步。
元叔左手搭到右手上微弯下腰朝邵淮瑜恭敬道:“少爷有何吩咐?”
邵淮瑜朝周悯比了比,“这是周悯,希望元叔能带带他,相信他必能从你老人家这儿学到不少东西。”
元叔道:“少爷谬赞了,少爷吩咐,小的自当尽力。”
周悯站起来朝元叔一揖,“麻烦元叔了。”
听着周悯的称呼,元叔朝邵淮瑜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他应了声“不麻烦”就退下了。
知道凶手有可能是个左撇子后,宇肆懿让三姐妹暗中注意下山庄里有哪些人是这种习惯,也有可能凶手会伪装成用右手,但总会有马脚。
向问柳问宇肆懿:“你为什么不去问萧絮是否知道什么?!”
宇肆懿放下手中的纸,换了一张拿起来看,“你都问不出,我就更不用说了。”萧絮这人,不落井下石他就要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能帮忙?向问柳看不清,他却看得门儿清。
向问柳握紧了拳,“那家伙最好说的是真话!”
宇肆懿瞟了眼桌对面的老友,心里暗叹。
“对了,”向问柳看了看里屋的方向,“平时冷宫主不是都跟你一起的吗?怎么没见人。”
宇肆懿瞥他,“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向问柳朝天翻了个白眼,起身道,“我还是去看看吕佟尸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吧,走了。”
宇肆懿挥了挥手,继续看手里他自己画的两个现场,估计也就只有他能看得懂这画的什么。
冷怜月跨过门槛走进来,把手里的纸条送到宇肆懿眼前,“丁然有消息传来。”
“哦?”宇肆懿一下坐直了身子,立马接过纸条看了起来,越看眉皱得越紧,“所以那天晚上云暮晟也遭到了袭击?”
“嗯,所以他们第二天才急急忙忙的走了。”冷怜月走到宇肆懿右手边坐下,拿起宇肆懿刚才看的纸张扫了一眼。
宇肆懿啧了一声。他把纸条上的字前前后后又看了一遍,把事情串起来想了想,有人把云暮晟引了出来,必然是想对其不利,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原因,最后没有成功。据云暮晟回忆当时他什么人都没看见,更不知道吕佟居然遇害了……那么吕佟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冷怜月道:“是否凶手有可能就是云家人,他们故意把云暮晟打晕,就是想制作出他们的人也受了伤的假象,让人怀疑不到他们身上?”
“不排除这种可能。”宇肆懿放下手中纸条,神情严肃,“但是云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三大世家不管背后是否和睦,起码表面上关系很好,云家作为中部大家,他们还靠着跟吕家合作才能在北部行商,根本没有跟吕家为敌的理由。”
冷怜月看他,“云家可以排除了?”
宇肆懿摇头,“不,没有找到真凶前,谁都有可能。”
“……说了等于白说。”冷怜月放下手中纸,食指在其上点了点,“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古怪吗?”
宇肆懿指着第一现场的那张纸,“这在萧絮住的院子后山,”然后又指向抛尸现场的那张,“这里却在离得很远的后山深山,你说来去这两个地方要多久?”
“轻功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
“加上还要打理吕佟身上的痕迹和掩盖现场,那人必然没时间在天亮前下山,所以那人现在应该还在山庄里才对。”
“但是在发现吕佟的尸体前就已经有一些家族门派离开了。”
“……凶手要是混在这些人里面离开了那就太糟了。”
这还是宇肆懿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情,朝花节来的人太多,要排查起来简直千难万难,加上尸体和现场都被破坏,线索少得可怜。宇肆懿头痛得抓了抓头发。
冷怜月看着宇肆懿那烦躁的样子,“你为什么一定要管这些事呢?”
“啊?”宇肆懿抬头看他,一时不明白冷怜月的意思。
“明明这些事与你毫不相干。”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这些事就该你来管一样……
宇肆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顿了半晌才开口道:“其实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想得到一样东西,必然就会失去某些东西,这是世间万物的自然规律。”
冷怜月:“那你想得到什么?”
宇肆懿只看着他笑了笑,又转过头看外面。
近来邵淮瑜经常跟宇肆懿待在一起,宇肆懿不懂这少爷究竟想干什么,但人家来找他一起追查凶手,他又没理由赶人。不过还好邵淮瑜不似吕仹类的草包,脑子灵活,两人渐渐也算合作得挺愉快。
这天很晚了邵淮瑜都没有出现,宇肆懿也没在意,照例在山庄里溜达,看着一排排走过的守卫,大气都不敢出的家丁,众家弟子都待在自家的院落没有命令不得外出。
一个侍女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匆匆忙忙从宇肆懿面前跑过,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盒子太重一下摔到地上,盒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都是供人消遣的一些小玩意儿,宇肆懿上前帮人一起捡,那侍女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
宇肆懿随口问道:“这是要送给哪家小公子或是千金解闷儿的么?看来还挺有闲情逸致。”
那侍女手脚很利落,闻言讽刺道:“什么小公子,还不是吕家那个吕……吕大公子,天天嚷着在我们庄子无聊,可着劲儿的折腾人,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庄主要不是看在吕家主的份上早把人扔出去了,还让这么个玩意儿在头上撒野。”侍女一打开话匣子就有点停不下来,“那人兄弟才刚死,他不仅一点不伤心,还有心情玩乐,跟得了天大的喜事一样!这种人,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吕小公子就是他杀的了!”话音刚落侍女一下捂住了嘴,惊慌失措的看了宇肆懿一眼,“对不起对不起!我都是胡说八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完抱起盒子就走了。
宇肆懿看着走掉的侍女若有所思。
邵淮瑜看着眼前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人,一大早就来拜访他送了小礼,又不说有什么事,东拉西扯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个啥,他又不能摔门走人。也不知道最近这些人都怎么了,一个个的上赶着跑来见他,他推脱不见,结果元叔说什么不合礼数,他这样做会让外人觉得他们邵家自视甚高,不得已耐着性子跟人周旋。从小家教甚严,他倒也能脸色和悦的跟这些人聊几句。
好不容易人终是走了,邵淮瑜立马出门去寻宇肆懿,在门口碰到元叔,他打了个招呼就要绕过人往外走,元叔伸手把人拦住。
邵淮瑜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元叔放下手,神色不明,“少爷又要去找宇肆懿?”
邵淮瑜答:“是啊!”说着看了眼天色。
元叔沉声道:“少爷还是少与此人来往为好!”看邵淮瑜完全不为所动的神色,停了停转移了话题道,“少爷交予小的的那位周先生,很是能干,是个聪慧人,现在已能帮小的不少忙了。”
邵淮瑜胡乱地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就行。”
说完人就走了,至于元叔说的第一句他完全当没听见,他觉得宇肆懿还是可以结交一番的,起码宇肆懿此人比那些所谓的名门大家好多了,有些人一出事就龟缩起来,没说站出来一起追查真相,就怕惹火上身似的只知道明哲保身。
邵淮瑜找到宇肆懿后难得开口抱怨了两句,说天天都有人来找,又没重要的事,不是送礼就是拍马屁,看得烦人!
这还是宇肆懿头次听他说到与事件无关的事儿,他却觉得正常,毕竟邵淮瑜的身份摆在那里,多的人来巴结讨好本就是常事。
也是因为他当时没把这小小的一件事放在心上,他也就没发现人心异变,最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要是他当时知道防患于未然,也就不会发生之后这许许多多的事了……
第29章
他们这些天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已经查到两个惯用左手的人,其中一人嫌疑很重,今次就是准备去暗地里查探一番。两人等天稍暗潜伏到那人的住处,这人乃是一大家的旁系子,虽不如三大世家家世显赫,比起一般人还是好上许多,因只是旁系,此人在江湖中并没有什么名气,此次前来估摸着也是沾了家里的光。
两人在其住处等了半天,却没看见其人,护卫慢慢开始上岗,两人互看一眼只得退出了院子。
邵淮瑜道:“这么晚这人怎么都不回住处?”
宇肆懿看着地上的鹅卵石路,“既然今天没看到人,明日早点来便是,邵兄也早些歇息吧。”
邵淮瑜虽不愿就此放过找寻此人的机会,也只得做罢,两人刚走到拱门处准备分开,就听见不远处的池塘边柳树后传来人小声的说话声,柳树前有半人高的庭院灯,但是照不到柳树的背面,那正是传来说话声的地方。
两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一时不知该不该直接走过去,正在两人还在犹豫的时候,树后的人已经走了出来,先出来的是一女子,刚好被庭院灯照亮了容颜。女子转头朝树后的人说了句话,脸上带着娇憨的笑,说完一抬头就看到拱门前的两人,脸色顿时一变,慌忙低下了头,两手扯着自己的袖口。
女子一出来宇肆懿就认出了她,正是今天被他碰到的那位侍女,他想或许只是两个情投意合的男女在此幽会而已,被人撞见难免觉得难堪,他也没想怎么样,就准备同邵淮瑜告别。
在树后的男子见女子这个模样很是奇怪,他走出来扶住了女子的手臂问她怎么了,动作间很是亲昵,女子轻拍掉他的手。
男子一出现宇肆懿和邵淮瑜两人俱是是一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就是他们等了半天没见到的人,邵淮瑜立马就想上前去询问,宇肆懿抬手阻止了他,朝他摇了摇头示意时机不对。
对于宇肆懿的判断邵淮瑜是信服的,他安奈下自己心中的急迫,又朝柳树边看了一眼,两人才若无其事的走了。
男子见到两人离开的背影并没在意,他以为女子的奇怪反应是羞赫于被人窥见两人私情,搂了搂女子的肩算做安抚。
两人一走,女子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男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提起旁边石头上的食盒满怀心事的离开了。
南宫槿桥一手托腮,一手举着手中绢扇细细看着,脸上挂着甜蜜的笑意,扇面上提了一句诗“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门口传来响声,南宫槿桥抬头看去,笑道:“紫婉回来了,送给两姑姑的甜汤她们可还喜欢?”
被唤做紫婉的是南宫槿桥身边的贴身侍女,已经伺候了她多年。
紫婉应了一声,说两位姑姑见到她送去的甜汤都很是欢喜,还特地吩咐回来要感谢小姐。
槿桥笑了,“两位姑姑有那么多事要忙,我能做的也就这点小事了。芸姑姑才从外头回来,我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谈什么谢呢!姑姑们既然喜欢,下次我做了再送予她们便是。”
紫婉应下,她看着自家小姐手中的绢扇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楚少爷送的吗?”
南宫槿桥点了点头,眼角带着笑,半是欢喜半是羞涩。
紫婉替槿桥倒了杯茶,“好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楚少爷了吧。”
槿桥轻轻地放下扇子,捧起茶抿了一口,“他现在跟在娘亲身边做事,想来很是忙碌。”说着又笑了起来,眼中都带了光,“他说他要建功立业,我自是支持他的。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替他高兴。”
看着南宫槿桥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样子,紫婉张了张口,终是没出声,看着槿桥的眼中神色复杂。
见南宫槿桥没有其他吩咐她也就退下了。走出房门长出了口气,侧头看向屋里看着扇面微笑的南宫槿桥,紫婉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袖中的手慢慢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