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离顾启殿试的时间越来越近。
进宫前夕,顾启带沈清如出了趟府,也没什么正事,只带着他出去逛逛街。这条街沈清如也走过不少次了,不过与顾启一起还是第一次。
他们虽然相认已有月余,但其实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不算很多。
夜晚的长安街家家户户挂着灯笼,小摊也热热闹闹地摆在灯火通明的地儿,临烟湖上的画船艳丽辉煌,悠悠的小曲儿荡过一层又一层水波。
沈清如一手一串糖葫芦,笑得眼睛弯弯。
顾启无奈地盯着他,“别将核儿吞下去了。”
“咕告啊,”沈清如含着糖葫芦,说话时吐字不清,等他吐完了核才笑眯眯道,“大哥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呀。”
顾启无奈地摇头。
说起来,好像也有这样一个人,虽然说着他年纪不小了但还是给他买了糖葫芦。是谁来着……沈清如一时之间突然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啊——对了,当时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熟悉的感觉,现在见到顾启后他突然明白了,是一种安心感。那个人莫名给他一种和顾启一般的安心感。
怎么会呢?明明是个陌生人。
“怎么不吃了?发什么呆呢。”顾启温声道。
沈清如回过神来,笑着摇头,他又去啃糖葫芦,将突如其来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街上的摊子各种各样,卖什么的都有,沈清如最喜欢的是卖小吃的,他吃完这个又跑去凑下一个,顾启几乎要看花了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人给丢了。
突然,沈清如看到什么,兴高采烈地转过头冲顾启招手,“大哥!你快过来,过来,有青团!青团!”
顾启艰难地挤过人群,拉住了沈清如伸过来的手。
他终于看到了让沈清如激动万分的青团——圆滚滚绿油油的,一笼有五六个,用青叶包着。
“我之前都没有发现!”沈清如一边让小摊贩装好青团,一边止不住地絮叨自己的兴奋,“多久没有吃青团啦,大哥!你还记得嘛?小时候那会儿,我说想要吃青团,然后你就趁别人不注意偷他家的青团带回来,有几次还落了伤。”
顾启笑了笑,“记得,那个时候你就贪吃了。”
沈清如瞪了他一眼,“后来有一次你回来,受了好重的伤,吓了我一跳,然后我好害怕啊,就说我不喜欢吃青团,再也不想吃啦,结果后面小熙说她想吃,你又去了。”
他说着以前,心里也温暖起来,抬头却见顾启垂了垂眼。
沈清如知道他是想到顾熙了,他拉住顾启的手,低声道,“大哥,小熙如果知道我们终于找到彼此,也会很开心的。”
顾启嗯了一声,握紧了他的手,“我没事的,你吃青团吧,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清如咬了口青团,入口软糯味甜,是熟悉的味道。
他递了一个给顾启,“你也尝一尝?”
顾启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来。
顶着沈清如期盼的目光,顾启只好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是熟悉的味道吧!”
沈清如清澈的眼睛就像山间小鹿一样纯粹,顾启缓缓松了眉梢,温柔地笑,“对,是熟悉的味道。”
顾启没告诉沈清如,其实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吃过京城的青团了,那时他刚来京城,见到青团就能想到沈清如和顾熙,他也买过一次,可总没有当初的那种味道,之后再也没吃过。
而这一次,却吃出了熟悉的味道。
回府后,顾启抱了抱沈清如,然后道,“殿试之后,我们回青鸟镇看看小熙吧。”
沈清如看着眉眼温柔的顾启,点了点头。
他想,林绪说得真对,有些事情是真的需要释怀,顾启的关怀让他释怀,这段时间他也一直想让顾启放下心里的重压。他知道,顾启表面上冷静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心里的苦痛一定是巨大的,就如同当年的沈清如他自己。
不过再可怖的伤也有痊愈的那一天,他只能陪着顾启度过这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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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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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
翌日顾启便进宫了,殿试事关重大一点马虎不得,在这六天期间,皇宫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出。
沈清如趁着这段时间将新买的小院清理了一遍,季昭也来帮他松过后院的土,不过富家小少爷受不得苦,干了一天后就不愿意再干了。
过了两天,算算日子第二天就是正式殿试,沈清如决定要去云鹤山为顾启祈福。季昭听说后也闹着要一起去,他又拉上了张知衡,而李文蔚听说张知衡要去便也跟了上来,最后沈清如准备的一人行临时成了四人行。
云鹤山在京城东边,山雾浓郁,时常都是迷雾缭绕的仙境之景,日出时更是难得的绝美。而流云寺就在山顶,自古以来香火不断,无论是京内京外的人都纷纷前来烧香拜佛,祈求福祉。之前季昭的奶奶也是来流云寺还愿才没能及时在季父棍棒之下庇护她的爱孙。
云鹤山山路陡峻,并不好走,季老太太能让仆从用轿子抬上去。沈清如四人都是年轻人,没谁愿意丢面子说自己走不上去。
沈清如倒是还好,他自幼乡野长大,山路他都走惯了。虽说之前他是因为小时候的营养不良和冬天受冻而身体不好,但是体力还是有的。他一路上走得面不改色,连李文蔚都有些惊讶。
李文蔚稍稍落后于沈清如,但是她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平日里竟是比有些公子哥儿还更有力气。张知衡和季昭就有些体力不足了,季昭更是如此,他寻常到处惹事生非都不累,这爬山却是累的气喘吁吁。
沈清如见后面两人落得有些远了,便招呼着在路边停一下。
季昭一屁股坐了下来,擦着额头的汗。
一块手帕递了过来。
季昭:“谢谢啊——”
他伸出手,却发现对方的手穿过他面前,将手帕递给了张知衡。
季昭:“……”
张知衡惊讶地看了李文蔚一眼,接过了手帕,“多谢李小姐。”
李文蔚淡淡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并非想要表现地如此冷淡,今日是她难得与张知衡相处的日子,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盯着张知衡擦汗。
季昭独自生着闷气,他转过头去瞧沈清如,却见对方在树林里四处查看,便跑了过去。
他好奇地跟在沈清如身后,“你在干嘛呢?”
“摘野果,你们都没带干粮吧。”
沈清如自己是带了干粮的,他知道上山要一天,午饭怕是要自己解决。不过临时搭成的四人伙,这些少爷小姐怕是都没有经验,偏偏他们又都没带侍从,肯定没人想到要带干粮。
果然,季昭尴尬地笑了笑,“没有……”
他见沈清如手脚灵活地摘野果,便自告奋勇地去帮他。
幸好这片林子里野果还不少,两人捧了一堆回来,季昭的笑容都没停过,他眼睛亮亮地盯着沈清如,几乎要蹦出星星来。
沈清如怎么什么都会呀,好多新奇的玩意儿他都没见过,在后面的路上季昭几乎成了跟屁虫,连疲累都忘记了,跟在沈清如后面兴奋地问东问西。他发现沈清如对山野中的各种植物都了如指掌,他还看见有只松鼠在沈清如招手后往他们这边靠近了一点,不过之后还是被其他人的脚步声给吓跑了。
沈清如见他那傻样,心底都发乐。
他摘了些花草,编了个花环,唰得盖在季昭的头上。季昭啊啊啊地叫着,要把花环拿下来,沈清如吓他,“上面有虫子!你别动!会咬你的。”
季昭顿时不敢动弹,目光求助式地投向沈清如。
沈清如:“它太大了,我不敢碰。”
季昭:“很、很大吗?有、有多大啊,我还不能动吗,它会不会咬我啊……”
沈清如严肃地盯着花环,“有你的拇指那么大,让我看看能不能把它吓走。”
季昭连忙点头。
沈清如心里几乎要笑死了,没想到季昭这样一个混世魔王竟然会怕小虫子。
就连一旁看了整场戏的张知衡和李文蔚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季昭的模样太可怜,李文蔚走过来一把摘下了花环,她颠了颠花环,沈清如看出她眼里的喜爱,毕竟是女儿家,对漂亮的东西都很喜欢。
他拿过花环,轻声道,“我给你戴上?”
李文蔚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沈清如帮她戴上,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真漂亮。”
李文蔚一愣,她还没被男子这么直白地夸奖过,不禁微微红了脸颊,她又偷偷去看张知衡,却发现张知衡在安慰刚刚心灵受伤的季昭,根本没有关心到她。
李文蔚失望地低下了头。
沈清如看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我刚刚捡到一块品质不错的良木,待会儿给你雕个东西,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李文蔚抬起头,有些好奇,“雕木头?什么都能雕吗?”
“可以。”
“那能雕一只燕子吗?”李文蔚说完,又改口道,“雕两只可以吗?”
沈清如答应了。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流云寺,有小僧童过来招待他们,将他们引入客房休息。
经过一天的上山之旅,四人都颇为疲惫,用完晚膳后就纷纷互相告别回了各自的房间。
沈清如漫不经心地雕着木头,心里想着顾启的事情。
张太傅很信任顾启的能力,他说顾启殿试定能取得好成绩,即使不是魁首也是前三。顾启不曾与沈清如谈过这些,但是沈清如知道,顾启很看重这次的结果。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为了靠这次功成名就,这是一个寒门学子的尊严。
张太傅是爱才的,张家人丁稀薄,他不免有几分让顾启为他所用的心思,只是当沈清如在张府时,他不好表现出来,实际上他挺希望顾启能成为张家的人。
他们都以为沈清如单纯,看不出来,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顾启疼他,一边责备沈清如心善不知权力相争的丑恶,一边也不愿他过早接触。
可沈清如不是不懂。
所以他才开始对以后感到犹豫——他真的要参加乡试,然后过上和顾启一样的日子吗?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买了院子,以后顾启就可以搬出来,他们可以两个人住在一起。顾启还会跟着他回青鸟镇看小熙,既然顾启未来的路已经定好了,那……他自己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
沈清如有些发怔,如果他不参加乡试,而是去做别的生计,顾启会生气吗?
指间突然一疼,沈清如回过神来,就见一滴血落在了即将雕好的燕子上,木头微微泛青,青燕栩栩如生,燕尾的血迹十分鲜明。
沈清如含住受伤的指头,头疼地盯着青燕。
算了,还好木头够用,再雕两只吧。
他不舍得丢弃这只辛苦雕好的青燕,便收进了自己的包裹里。
明日就是顾启殿试的日子,沈清如要早早起来祈福,便也很早就睡了。翌日,其余三人都还没醒,沈清如独自去佛堂祈福,有僧人对他双手合十作礼,沈清如也弯腰回礼。
沈清如跪坐在佛堂,闭着眼祈福,日出后季昭他们也过来了,看见沈清如在祈福,也纷纷跪坐下来。
沈清如沉下心,一直呆到了晌午。当他睁开眼睛时,季昭他们已经不在了,小僧侣让他去用膳,沈清如拒绝了,他不愿意起身。
殿试要一整天,沈清如希望能陪完全程。
小僧侣阿弥陀佛一声,随后送来了午膳。
沈清如道了谢。
之后,他一直跪坐到太阳落山,才睁开眼睛望着一脸悲悯的佛像,在心里默念——不求过多,只求顾启得偿所愿,只求他们二人可以苦尽甘来。
他们在寺内又住了一夜,第二日才下山,李文蔚对沈清如雕的青燕爱不释手,季昭甚至有些吃味,一个劲儿要沈清如下次也雕一个给他。
“我才不要小燕子,我要雄鹰!给我雕个雄鹰!”季昭气势十足,“我还要用玉雕!等我回去就把上好的玉石给你送过去!”
沈清如笑笑,“我不会雕玉的,雕木头倒是还行。”
玉石这种昂贵的物事,他见都没见过,又怎么会雕?
季昭有些失望,撇了撇嘴,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去看沈清如的脸色,别扭着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喜欢你雕的木头!我、我就要你雕木头的雄鹰给我。”
他小心翼翼地看沈清如,扯了扯沈清如的袖子,“好不好?”
沈清如本来就没生气,他捏了下季昭白皙的脸,笑眯眯道,“好啊,叫声沈哥哥来听听。”
季昭涨红了脸,气得推了沈清如一把。
沈清如大笑。
张知衡听着他俩的对话,也不禁翘起唇角。李文蔚把玩着小燕子,心里想着,要怎么把另一只燕子送人呢?她瞅了张知衡一眼,唇边含笑的俊美少年让她心底漏了一拍,她低下头,耳根慢慢红了。
一行人说着笑着,下山的途中都没感觉到疲惫,终于在天黑赶回了京城。
与季昭二人挥别后,沈清如和张知衡回了张府,他们的好心情却在入府的一瞬间感到了变化,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让沈清如心底一沉。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克制着内心的不安,直到得知消息的一刻,沈清如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