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会用鼻子呼吸吗?”有人带点无奈地说着。
新鲜的空气流入肺部,谢景迟喉咙里干得厉害,全身的水分似乎都集中在了眼睛里,眼眶红了一大片,泛起湿漉漉的水雾,什么都看不清。
秦深抵着他的额头,他张了张嘴,被吮吸得红肿湿润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像有话要说,可发出的只有轻微急促的喘气声。
在这样黏稠的氛围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秦深退开一点,他以为是结束的意思,心里某个地方倏地空了下来。
很快,秦深用行动证明他想错了。
当他的呼吸略微通顺一点,秦深又低下来,和他吻在一起。这个吻很轻又很深,像大雪过后的森林,万籁俱寂,阒静无声。
谢景迟倚靠他的身体,试着迎合他的进犯,在他咬住自己下唇的时候,回握似的反抓住了他的手指,默许他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浓重的Alpha信息素勾起了他身体里藏着的火,他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泪要落不落的碎成许多细小的珠子。
秦深睁着眼睛,眸色很深,眼里有很多晦暗不明的情愫,阴暗的、扭曲的、一重重叠起来,变成了一片不透光的黑。
谢景迟茫然地和他对视,神色带着羞怯的安宁,像在等待着下一步的攫夺。
不知不觉间,甜而馥郁的信息素突破抑制剂的禁锢,从每一寸血肉和骨骼中流露出来,很甜,甜到让人想要更多,想要把这种味道据为己有。
浓郁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秦深的嘴唇慢慢下滑,从嘴唇到锁骨,再到脖子后面那一小块脆弱的皮肤。
空白的时间无止境地被拉长,不知是痛还是别的什么,谢景迟靠着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却始终没有把他推开。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秦深很清楚,只要咬下去,就能穿过那层薄薄的皮肤把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让它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标记。
从很早以前他就明白,无意识的纵容和顺从是引诱Alpha犯罪的根源。眼前的Omega没有罪过,又比任何人都要罪孽深重。
直至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秦深松开了钳制他的手,慢慢地抽身。
明白了他的意思,谢景迟沉默着闭上眼,尽可能不让自己因为羞耻和痛苦发出一点声音。
第33章
察觉到有人替自己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谢景迟向沙发里侧瑟缩了一点,好避开他的触碰。
那只手上的动作很温柔,却是他最不想要也是最不敢面对的那种温柔。
他不知道Alpha怎么样,他只知道Omega就是这样忠于欲望的生物,此时此刻哪怕只是普通的安抚,他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样的话未免太尴尬了,他还想要一点自尊,至少在这个人面前是的。
大概是他把抗拒表现得太过直白,那个人停顿了一下,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他感到庆幸和解脱,可是过了一会,身体深处又空虚得难以自己。
秦深就这样和他坐了一会,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等待那股不合时宜的冲动平息下去。
当秦深离开以后,谢景迟试探着睁开眼睛。
流过泪的眼眶边缘刺痛着,望着空荡荡的起居室,他感到一切都糟透了。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时间的流逝变得很奇怪,一会快一会慢。
谢景迟本来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是他走不动也不想动。他想做一朵蘑菇,扎根在不见光的地方慢慢地腐烂掉都好过要面对之后的一切。
在秦深吻他的那一刻,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一点喜欢自己,而不是一昧地同情和怜悯。
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引诱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不想知道在临时标记的前一刻到底是因为什么让秦深停了下来。
可能是他并不符合秦深的心意,也可能是那一点欲望并不足够让秦深克服自己的洁癖,那样说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
归根结底,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对象,或者说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当秦深再度回到起居室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谢景迟还在原来的地方,抱着膝盖,面前摊开的练习册上面一片空白,很容易就能看出做题的人心绪紊乱,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下笔。
他的眼眶和嘴唇还是一片不太自然的红色,神色也恹恹的,但是比刚刚要好一些了,不再像刚哭过那样可怜兮兮的。
顶灯是亮的,柔和的光线均匀地分散开,落在局部的就很少,不足以支撑起阅读这样的精密工作。
“怎么不开灯?”
谢景迟的肩膀很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秦深打开沙发边上的阅读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谢景迟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
当明暗的层次被区分,值得注目的人或事就更加地耀眼,直至无法忽视。
清透的灯光下,谢景迟整个人蒙着一层柔软朦胧的光圈,像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哪怕他本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些。
薄薄的睡衣贴着他瘦削单薄的身体,在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的时候,清楚地印出两片形状美好的蝴蝶骨。
上个月精心修剪过的头发又长长了,细碎的发尾扫在白皙的脖子上,遮住了那一片隐秘的、不容他人随意触碰的脆弱皮肤。
在那里曾有过一个清楚的牙印,宣告某个Alpha对他的所有权,只因为不是永久的那种,所以很快就淡去。
太瘦了。秦深皱起眉,想起自己出差的时候管家在电话里跟他告状。
管家说如果没人管的话谢景迟可以呆在房间里一天都不怎么吃东西,问他在干什么也不像其他小孩一样玩游戏耽误了,就是普通的学习还有看书。
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了,谢景迟总是很不会照顾自己……可能会是会的,只是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事情麻烦其他人。
成年男性的体重使得沙发陷下去一大截。
有人坐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谢景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边,却还是忍住了没有侧过头去看。
秦深身上的水汽很冷,空气中飘着清新寒冷的木调香气,和谢景迟自己身上就还残留着的出自同源、却有那么一点不同。
是信息素混合着沐浴液的味道,傻子都知道他是去做了什么,谢景迟不傻,所以心知肚明。
秦深离开是为了去解决一点成年人的烦恼和不合时宜的意外状况。
谢景迟不知道秦深折返回来是想做什么也不是很想知道。
“哪一题不会?”
秦深的嗓音比平时还要低沉,仔细听的话还有几分沙哑。
谢景迟没有做声。落在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烧得他脊背和后颈隐隐作痛,怎么都不自在。
“把这个喝了。”
秦深把手里端着的杯子放在桌上,牛奶甜甜的味道弥漫在这一小片空间里,谢景迟的鼻尖动了下。
这样的举动放在秦深这样的人身上,已经是近乎明示的示好,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没有去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较劲什么,他就是不想搭理这个人。
都那样拒绝他、推开他了,为什么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和自己搭话?
为了把秦深从自己的世界里赶出去,他假装不知道秦深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专心做起题。
额外的题目印在一张A4纸上,他开始审题以后才发现自己拿错了,拿的不是自己的那份而是陆栩下午和别人讨论用的竞赛题。
竞赛题比他想得还要难,他研究了一会没研究出门道,心里烦得更加厉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草稿纸上他随手画成的椭圆从内到外扎满了各式各样的直线和曲线,都快要变成一个筛子。
无论怎样分割怎样列方程,他都找不到那个完美的动点。
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变成一个不安定的动点——以某一点为圆心,满世界地做不规律运动。
就在他想把面前的练习册推到一边然后落荒而逃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又一次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
乍听之下很突兀的道歉,但他们谁都知道是为了哪一件事。
谢景迟咬了下嘴唇,手里的笔一下子没拿稳,从手中滚落。
有人替他捡起那支笔放到他面前,他盯着秦深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庞,心里某个地方软下去,再也没有办法兀自强撑。
“这一题。”他侧开视线,小声说,“我没看懂。”
“给我看看。”
秦深接过那张薄薄的A4纸,纸上印着三道大题,谢景迟说做不出来的是第二道。
谢景迟很小心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害怕他会对此说些什么。
好在秦深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做这种超出他成绩水平太多的竞赛题,只是抽空抬起头,指着一边地杯子说,“把牛奶喝了,冷了就不好了。”
“好。”
谢景迟端起杯子,小口地喝秦深给他热的牛奶。
他不喜欢纯牛奶的味道,管家给他热牛奶的时候都会特地往里里加一点蜂蜜,好让牛奶有一点甜味,而秦深给他端来的这一杯里也是同样。
是管家和他说的吗?
“我知道怎么解了,过来一下。”
秦深放下笔,把解题的思路和步骤展示给他看,并且附上简略的、尽可能容易听懂的讲解。
谢景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是说蒋喻不好,只是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管家说的那些话了。
为什么秦深高中的时候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缠着他,让他给自己补习。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份冷淡下似有似无的体贴和关怀,哪怕并不是出于普通的同窗情谊而非独一无二的特殊情感。
如果他们之间的年纪没有相差那么多,如果他和秦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那么他一定会试着去跟这个看起来冷淡的学长打好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事情都错位,不上不下地卡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谢景迟,你在听吗?”
察觉到他在走神,秦深停下讲解,静静地望着他。
谢景迟回过神,“我在听。”他不太有底气地说着。
秦深放下笔,没有戳穿他这显而易见的谎言,“谢景迟,那天我没想过要逼你,不论是哪一所学校,我都尊重你的选择。这里,擦一下。”
空掉的杯子内有一圈乳白色的痕迹,谢景迟的嘴唇上方也有。
他急急忙忙地抽了张纸巾擦掉这圈可笑的、幼稚的奶渍。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对自己有点不公平。蒋喻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他告诉我你很聪明,如果能有人对你上点心,成绩肯定会比现在好。”
谢景迟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你……你会嘲笑我吗?”
秦深摇摇头,仿佛他问了一很傻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谢景迟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你也是吗?”
秦深没有说得太多,“我希望你过得好。”
一个标准的、符合他对秦深全部了解的答案。
秦深是个好人,对他比他亲生父亲还要好的好人,然而他却是个不识好歹的坏孩子。
这一刻他无比想诘问秦深为什么要吻自己,但是他问不出口。
秦深这个人话不多,却从来不曾说谎。
假如他问了,而秦深的答案令他难堪,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需要给自己留一点希望,一个让他愿意留在这里希望。
“庭审的日子定了。”谢景迟生硬地把话题扯开。
秦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高律师和我说过了。”
“如果我说……我想去看看庭审,你会不会觉得我事情很多?”
明明都申请了受害者不出庭,他现在说要去看庭审,简直像在糟蹋这个人和高律师的一番苦心。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事情分心。”秦深皱了皱眉,“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不会反对。”
谢景迟低头研究草稿纸上秦深的解题步骤,他一直找不到的隐藏条件原来在这个地方。
“我想知道方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我委托律师去问了,他不肯说实话。”
因为是和案件无关的细节,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强制方棋开口。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一定要我亲自去见他他才肯说。”
事后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宾客名单里并没有方棋的名字,说明谢明耀并没有邀请他出席。
为了给他举办成年礼,酒店的23楼被完全包了下来,还请了专门的安保团队——像这种正式的场合酒店排查都很严格,如果没有请柬的话很难混进来。
但事实是方棋不仅进来了,还是他前脚刚离开就能够后脚溜进休息室,时间点卡得天衣无缝。
有人在内部给方棋通风报信……
“别去想了。”
谢景迟把头埋得很低。因为看不见秦深是用怎样一副表情说出这句话,他产生了一种秦深是在心疼自己的错觉。
但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就像抽血时扎进去的针头,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不论谢明耀平日里对他如何,谢明耀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和秦深结婚的那个人。
排除掉谢明耀,那么谁是那个内鬼,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了。
他想知道方如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方如君就不再掩饰对自己这份赤裸的、不加掩饰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