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迟看着陆栩买了一份炸鸡排、一杯珍珠奶茶和一杯桃子果茶坐到自己对面。
跟过去一样,炸鸡和奶茶是陆栩的,果茶是他的。
谢景迟把吸管扎进去吸了一大口,小声和陆栩说了谢谢。
“不用谢。来,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
谢景迟试图蒙混过关,可惜陆栩不是金鱼,记忆比七秒要长许多许多倍。
“当然是那个Alpha……是Alpha没错吧,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不是说你家里人都不管你的吗?”陆栩单手托腮,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那怎么又是接你放学,又是来给你开家长会的?”
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小声说话。
谢景迟尽可能把音量压低,确保只有他和陆栩能够听见。
“他确实不是我家里人。”
就冲肯放下身段来给他开家长会这点,他真正的家里人就没有一个比得上秦深。
“你难道找了个假货冒充你家长?”
认为自己说得很有道理,陆栩露出奸诈的笑,“你真的……”
“我傻吗?”谢景迟翻了个白眼,觉得陆栩有时候真的傻得过分。
他爸是谢明耀,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照片网上搜一下就有一大把,他撒这种一眼就能被看穿的谎有什么意义。
意识到到这点的陆栩傻笑了一下,试图把尴尬掩饰过去,“当我没说。”
“你最好是。”
“不是冒充的,不是亲戚,不是你哥……”
“嗯,不是,我跟他难道长得很像吗?”
“不像。”
陆栩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悚,像发现了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那,那他……是,你……你男朋友?”
谢景迟看了他一会——到底是年级第三的智商,还没有那么的无可救药。
“不是,不过很接近了。”
男朋友是谈恋爱的关系,即使有标记过,他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说他和秦深在谈恋爱。
“不是男朋友?”对于自己接下来的猜测,陆栩险些把面前的杯子捏爆,“别告诉我你们已经登记结婚了。”
“……也没有这么快。”
陆栩敏锐地听出他没有否认“结婚”这个对于目前的他们来说太过超前的关键词。
不,其实也不是很超前,Omega和Beta的婚龄都是十八岁,Alpha是二十岁,高一那年,他们上两届有个Beta学姐因为结婚的事情在高三那年休学了,后来回来和下一届的高二一起复习,最后不知道考去了哪里。这个学姐还是好的,至少能够继续接受教育。
“不是吧,你高中都还没毕业,你上次说考不上大学就……”
谢景迟低着头,杯子里香槟色的饮料在灯光下带着一层柔和的浅金色光晕。
“只是家里给我定下的结婚对象而已,最后会不会履行都不一定。”
他希望能够履行,不过也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第30章
七点半钟家长会结束,秦深给谢景迟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谢景迟站起来,和还沉浸在震惊中、目光呆滞的陆栩道别。
“我跟你一起。”陆栩抓着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跟上他,“我妈估计也快出来了。”
奶茶店就在学校对面,谢景迟走过马路就看到站在路边的秦深。
大约是还在和任课老师说话,陆栩的妈妈还没出来,陆栩决定上楼去找,于是两个人就在校门口分别。
陆栩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谢景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在让他保护好自己。
每一个人都好像对他和秦深的关系充满误解,他们之间真的不存在任何胁迫和强制。
家长会,校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私家车,秦深来得晚,车只能停在更远的地方。
他们安静地沿着巷子往外走。夜里的月季花有些蔫了,浮尘和酸涩的花香味一同在夜色中弥散。
谢景迟不知道班主任和他说了什么也不敢去问——反正用脑子想想都不会是什么特别好的话。
“你将来可怎么办哦。”
谢景迟纠结着,身边正好有个妈妈带着女儿经过。
她女儿在这次考试里退步了三十名,她一直唉声叹气的念叨这句话,最后是她女儿烦不胜烦地让她别说了,她这才停下来。
谢景迟心虚地挪开视线。那个女生他有点眼熟,好像是表彰榜上的常客。
秦深没有就他的成绩说任何多余的话,但是这比任何一种谴责都让他如坐针毡。
他不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人眼里是怎样一种没救了的糟糕形象,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可能是年代太久,学校外面的这条路不是很好。他走着神,不小心被一块不平整的地砖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失去重心,朝正前方倒去。
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寻找着能够稳住身体的支点却怎么都找不到,就在他将要绝望之际,忽然有股力道将他往上托了起来。
要不是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他可能就要摔个头破血流。
秦深没有放开手,而是顺着往下,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裹在手心里,“走路的时候专心一点比较好。”
“嗯。”他丢脸地应下,“我知道了。”
秦深抓着他的手掌走了一段,他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着,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大约是Alpha和Omega的生理差异,秦深的手掌很热,至少比他要热。
平时最快也要五分钟的路一下变得很短又很漫长,灯光很远也很近,他的思绪像一块炙烤太久的蜜糖,缓慢融化。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看到他们过来便亮起车灯,方便他们能够找到。
“饿了吗?”秦深拉开车门等他先坐进去。
谢景迟后知后觉这都快八点了,“还好。”他实话实说。
喝了一杯奶茶,又从陆栩那里顺了小半份章鱼丸子,他其实真的不是很饿,不过对上秦深不太赞同的目光,他又改口说有一点。
“饿了就先去吃饭。”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回答,秦深点点头,代替他做了决定。
谢景迟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他猜秦深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自己刚刚的回答不那么让他满意。
专制。他的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种不容许有第二种回答的作风实在是专制得太像谢明耀。
不过由于这个人是秦深,没有谢明耀那么让他抗拒和讨厌。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这一点猜测,餐厅是来之前就订好的。
不是那种特别高级而正式、需要西装革履三件套准入的地方,餐厅里的氛围轻松愉快,有很多很多的年轻人,当中又以情侣巨多,
因为一看就不是秦深这种接人待物冷冰冰又例行公事的人的作风,所以谢景迟猜测大概是蒋喻翻遍了大众点评才终于选定的。
周五的夜晚,店里客人很多,粉红色围裙的服务生把他们带到半开放的包间里,说了声用餐愉快就退了出去。
这家店是自助式点餐,用桌子底下放着的ipad点好菜,等待上菜的间隙,谢景迟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马上就是正餐,他也不知道自己喝这么多水是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口渴得像一株濒临枯死的植物,需要大量水分的滋养。
“谢景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们老师跟我说了什么?”
终于来了。谢景迟说不出此刻自己的内心里是煎熬更多,还是如释重负更多。
“有一点。”
在谢景迟的话术中,有一点就是很多的意思。
包间的墙上高高低低地挂了好几副莫奈的风景画,而光源只有一盏悬挂的有罩吊灯,光线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扩散。
灯光是滤镜里最常见的陈旧黄色,照得谢景迟的皮肤有种半透明的清透质感。他的眼睛很亮,淡红色的嘴唇湿润得像刚刚被吻过,侧脸昳丽得惊心动魄。
即使谢景迟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个没用的废物,那也是有一副好看皮囊的废物。
“她跟我说了很多,总结一下就是你对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秦深停顿了一下,“她还给我看了你的志愿表。”
谢景迟愣了下。四月中旬的模拟志愿填报有电子版和纸质版,纸质版他记得填的第一志愿是……国内最顶尖的那一所。
陆栩和其他人看到以后,很体贴地没有嘲笑他痴人说梦,但是他知道,他们心里都认为他是因为考不上而自暴自弃。
“你真的想上那所学校吗?”
只有秦深在很平静地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好似前一天的晚上,他根本没有看过自己那令人绝望的成绩单一样。
谢景迟目光缩了缩,“那个时候……我不是说了吗?”
生日前,谢明耀特地把他们叫到家里吃饭,不仅用这一点羞辱了他还在事后顺理成章地给他一点小恩小惠。
秦深很轻地笑了一声。谢景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有讥讽的意味在里面,
“我不是跟你说那种学校。”
谢景迟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深和他说了一个校名,“如果H大可以的话,你也可以试试申请普林斯顿。”
即使是谢景迟也知道普林斯顿是常春藤名校,很难拿到Offer。
“你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谢景迟避开他的视线,恳求秦深能早点放过自己,不要勉强他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平日里对他来说好像很好说话的秦深反而变得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试试看?”
“因为试了也没有用。”他咬着嘴唇,嗓音干涩,“为什么要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真的吗?谢景迟,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谢景迟不去看他的眼睛,他不想看到里面究竟有多少失望。
上一次秦深没有表态,这一次他终于清楚地把对自己的不满和失望表露了出来。
“真的。”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冲动,他想告诉秦深他想,他想上H大,也想去常青藤。
谢煊有的那些东西他同样想要,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他不配,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第二个人配。
“既然你这么想,那么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冲动只有很短的一瞬,秦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使得他心里的那一点火焰终于缓缓地熄灭掉了。
说服了秦深放弃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他掐住桌子底下的手掌心,不要让自己觉得空虚。
在秦深心里,他一定是一摊怎么扶不上墙的烂泥,无可救药。
第31章
四月末尾,多伦多春季极其常见的雷暴天气导致许多航班停飞,恢复时间不定。
候机室的灯光白且冷,只有咖啡和餐点中热汤表层氤氲的热气有几分温度。
作为被迫滞留在机场无数人中的一员,秦深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焦急,而是打开下半年的经营项目评估汇报,认真看完后简单地附上了几句修改意见。
在很多事情上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镇定与从容,董事会对他的评价是和他的祖父很相似,即使这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集团旗下子公司的A轮融资结束于本周四上午,另一边在谈判员和法律团队等多方的努力下,也已敲定了合同上的大部分协议。
笔记本下方有新的通话请求,不是蒋喻,蒋喻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五分钟前。
“秦总。”接通以后,一张三十多岁的、戴金丝边眼镜、五官儒雅整洁的男性脸孔出现在屏幕上。
秦深很轻地嗯了一声。大约是时差还有天气的缘故,他的神色略有些疲惫,五官轮廓也雾蒙蒙的,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峻,“高律师,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开庭的日子定了。”
高锐,也就是负责谢景迟案子的律师,例行公事地向秦深汇报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庭审被安排在五月中旬,离谢景迟的考试很近,所以高律师很早便向法院递交了受害人不出庭的申请书并获得了同意。
在人证物证确凿、方棋不可能被无罪释放的前提下,量刑多少是本案唯一的关键。
高律师受雇的原因便是他在这一领域有极丰富的经验。他再三向自己的当事人和雇主确保,方棋一定会受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重判。
“昨天下午,您的那位小朋友问了我一些和案件无关的问题,我觉得有必要知会您一声。”
秦深皱了下眉,“雇佣合同上写的应该是按时间计算。”
“不是这点。”见雇主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认为自己是对酬劳不满意,高律师失笑。
这位年轻的秦先生给出的价码已足够优渥,权当为了将后来的声誉,他也不必再要求更高。
“那是什么?”
高律师摆摆手,“我是说他可能遇到了一点难题。”
“是吗?”秦深不置可否地调出另一份邮件,在阅读的间隙抽空回复他。
“他问我如果他怀疑一份十多年前立下的遗嘱有造假的可能该如何申请鉴定。”
秦深放在按键上的手指很轻微地顿了一下,“哦。”总体来说,他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份邮件上。
虽然说不上有多么上心,可见他不像是拒绝的样子,高律师耸耸肩,接着往下说,“我告诉他目前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做笔迹鉴定,他说……他极其确定是那个人的笔迹,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在立遗嘱时有违背本人意愿,进行胁迫或者欺瞒行为,不过这是很主观的事情,再加上年代久远,是很难有确切答案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豪门悬案,您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