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是「I love you three thousand times，Joe」的缩写。
　　——我爱你三千遍，我永远爱你。
　　李钟郴以为这次他怎么都该死心了，不论是与之对应的另一个账号黑着ID、还是从他的好友列表消失。
　　他都该看清现状。
　　可当他点开好友列表一看。登时瞳仁放大，浑身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只因玩家 iloveu3tt-E 正在线上，组着2/3人的队伍。
　　.
　　其实李钟郴别的没有，小号倒是一大堆。ID清一色的螺蛳粉、热干面、干锅米线……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每个号只拿来练一个英雄，就记着对应的账号密码罢了。
　　至于为什么搞那么多小号，是他怕综合排名上去了，又要被人诟病，不是不打职业赛了吗怎么又拿小号刷存在感来了。所以还是低调点好。
　　但这个号的寓意太不同了。
　　十七岁的校园少年怎么恋爱的，他不清楚。
　　但他的十七岁，跟乔昳瞒着所有人，在游戏里磨练枪法、还搞搞暧昧。尽管战术打法总有歧义，可那时候是真的无忧无虑，每天都很开心。
　　有个二队的哥儿们路过，嘴上叼着根烟。
　　李钟郴将他叫住了，夺来一根，还让人给他用打火机点上，被人家脸色煞白地看着：“钟、钟哥您这不是早就……”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兄弟别磨磨唧唧。
　　深吸一口，闷了许久。
　　直到缓缓吐出烟雾，透过这缭绕起来的薄雾，乌眼眸黑，他锋利的目光正凝视着游戏界面。
　　他背脊发凉，坐在电竞椅上沉思不已，对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毫无半分想法。
　　说句实话，只有瞎子才看不出这俩的号是情侣ID。还是腻歪得不行，青少年时期想要向世界宣言的杰克苏情侣ID。
　　他苦笑了声，想起昨晚乔昳口中的“恭喜钟哥换理想型了”，他为之彻夜郁闷，睡不安心。而今乔昳竟然还登着这个号，真的让他捉摸不透。
　　熟悉的尼古丁深侵入肺，李钟郴完全冲昏了头脑，陡然升起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右键对方ID，发送了队伍申请——
　　不过几秒。
　　【玩家[iloveu3tt-E]同意了您的队伍申请。】
　　李钟郴敛去眸中的神色，叼着烟，噼里啪啦地刚想往聊天窗口打字，就听到耳机响起了一具男声，“乔哥，刚队长打电话来说推迟拍摄时间了，咱们还能继续打。”
　　李钟郴：“……”
　　接着是乔昳说话：“好，开吧。”
　　说罢，队伍开始进行匹配。
　　“……”李钟郴心想，莫非他是透明人吗，加入队伍后竟被当成空气。
　　时间在流逝，没人开口说话。
　　这何止是尴尬，李钟郴都恨不得把主机插头拔掉，假装当场掉线算了。
　　进入游戏，上飞行仓。
　　恶犬、幻象，再配上命脉奶妈的组合，李钟郴被系统任命队长，但他将队长换给乔昳，接下来跟着对方跳伞就好。
　　“深坑？”是乔昳沉稳的嗓音。
　　李钟郴还能说什么，他早就把麦给闭了。
　　好在Apex这游戏的系统语音足够完善，他打开地图，在深坑处进行标记，系统自动播放一段英文，意思是：“我觉得可以在这里降落。”
　　苏睿棋适时也道：“好，那咱们就刚一点。”
　　说罢，航线即将接近标记点。
　　乔昳指挥飞行，队内三名玩家跃出飞行仓，朝目的地疾飞而去，风驰电掣，身后冒着黄烟如机翼尾迹延绵不绝——
　　飞行需掌握技巧，否则还没落地别人早已举枪等候‘接机’。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老鸟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三人落地搜抢，是降落的第一队，彼此间没说什么废话。
　　搜物资讲究效率，但李钟郴内心翻滚，他猜出除乔昳外的另一人，应该是MW的新人Sugi，毕竟那声乔哥实在令他记忆犹新。
　　只是对方也没问自己是谁，这就让他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说Sugi知道这个号是我的？”
　　李钟郴操纵着狗哥，先是上手了把和平捍卫者，单喷的霰弹-枪，贴脸威力无穷。
　　但深坑地形弯曲，又是高资源地，估计两三秒后会再来几队人。这号他跟乔昳早些年开始玩的，排名不低，匹配的不会是菜鸡，开局必然不要轻敌。
　　所以他找啊找，心说来把全自动吧，不行来把连喷也可以啊。
　　可谁知道搜刮了一波，稍微遇到正常点的只有把小帮手。
　　小帮手，全名中型弹药辅助手-枪，虽说是把手-枪，但击头伤害90、击身45，都特么比步-枪伤害还高了。只是依然打不了太远的人，想着也足够用了，暂时就先这样吧。
　　——因此，我们英勇帅气的狗哥拿着把小帮手转啊转、捡啊捡，干掉了好几人，搜了一波蓝装紫装，偏偏就是没遇到他想要的步-枪或者冲锋-枪。
　　妈的，说好的高资源地呢，怎么一跟乔昳打起来游戏就变这么坑，真是时运不济。
　　他这刚解决完周围的敌人，打着医疗箱补血。乔昳操纵的命脉妹子不知何时蹿了出来，往他身边扔了一大堆东西。
　　“给你。”那嗓音特清冷。
　　[VK47平行步-枪 x 1]
　　[重型弹夹 x 1]
　　[金色防弹衣 x 1]
　　[注射器 x 5]
　　这游戏的装备按颜色分级，白蓝紫金，愈往后愈高级，金色的装备还自带技能。比如金色的防弹衣，会在被敌方击倒后形成可自救的击倒护盾，牛得一批。
　　得到前男友的慷慨施舍，李钟郴默默捡起，按T开麦说了句，“谢谢。”
　　乔昳却什么也没说，走了。
　　李钟郴：“……”
　　被对方忽视以至于他有点不高兴，从恋爱心理学看，那就是傲娇了。管他什么前男友、未婚夫的，李钟郴闷闷地想，现在你是我队友，你总不能不理我吧。
　　因此他打开背包，对重型子弹进行标记，系统登时自动告诉所有队友：“我需要重型子弹。”
　　乔昳：“……”
　　还伴随着明显“啧”了一声。
　　李钟郴操纵的狗哥没挪步，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还真的让乔昳回头找他来了，命脉妹妹面无表情，朝地上又扔了100发子弹，扔完溜烟跑了。
　　“噗。”李钟郴隔着屏幕直乐，笑出了弧度。
　　这时又有七月新人小孩路过，意外地回头看他，私下跟另一人偷偷摸摸道：“教练今天有点不太正常……”
　　“唉太可怜了，别人是乐极生悲，估计教练是反过来了。”
　　“此话怎讲？”
　　“小点声儿，等下慢慢跟你讲。”
　　游戏还在继续。
　　难得李钟郴这几把没冲动，撇了SVG的那套激进打法，手痒也忍着。全听乔昳的指挥，就当图对方高兴，几乎把把稳吃鸡。
　　只是唯一有件事让李钟郴不大高兴，乔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对，你看220方向，看到没，放诱饵分-身然后狙他。”
　　“不是这么用，换把枪，你先把穿心膛线换给长弓，苟一点。”
　　“休息一下？那帮我也倒杯水吧。”
　　“……”李钟郴听得直生闷气，因为这些话都不是乔昳对他说的。后来有次刷圈，Sugi被敌人打趴了，他愣是拿了复活卡私藏，偏偏不救人，把乔昳给气的，估计想开口骂他又只能憋着。
　　直到结束了最后一局，畅快淋漓。
　　“乔哥我们得出发了，队长来电话说SVG那边已经差不多拍完了，”结束最后一句话，苏睿棋顿了顿，“你一起去吗？”
　　乔昳说：“你和他们去吧，晚些秦哥找我有事。”
　　他口中的秦哥是MW老板。
　　“好，”苏睿棋退出前再次开口，话却是对李钟郴说的，“钟神你好，我是Sugi。”
　　李钟郴眉尖一跳，开麦：“你好。”
　　“能跟钟神您组队很荣幸，希望有机会咱们能互相认识彼此，我很敬重您。”
　　“……”
　　这小孩说话太老成了。
　　李钟郴淡然道：“有机会赛场见。”
　　说罢，客套了一下，Sugi走了，队伍里便只剩下了他和乔昳。
　　李钟郴也不搞矫情的那套，对乔昳说：“你们老板要找你谈什么？”
　　“下了。”乔昳充耳不闻。
　　“……”
　　李钟郴不怒反笑：“我是游戏工具人？三缺一的替补？”
　　乔昳不驳：“难道不是吗？”
　　呵，可真行。
　　李钟郴背靠电竞椅，单刀直入，逼问他：“回来都这么久了，跟所有人都见了面吧，唯独躲着我？”
　　谁躲谁还不一定呢。
　　可偏偏李钟郴无心说出伤人的话，唯独他自己总是意识不到。
　　“谁也没见，”乔昳平淡出声，“转冷了，就躲在家里点外卖吃，没在外面聚过餐。”
　　家里说的是他俩以前住在一起的房子，在奉贤区，位于SVG和MW俱乐部的中间位置。
　　其实昨晚李钟郴就注意到了，漆黑背景下的那张床，还是他跟乔昳一起选的。
　　床边的星空灯，衣柜里的香薰剂，扫地机器人是仿真小狗模型。
　　李钟郴喉结微动，想说些什么，又打退了堂鼓，最后只道了句：“那些被褥被套什么的都要换，太久没人住了，你买新的吧。”
　　乔昳顿了顿，呼出口气：“嗯，我早都换掉了。”


第9章
　　距离周末的新人赛决赛，只剩下不到两天时间。
　　而拍摄新人队照那天，莫名其妙跟乔昳打了几局，之后的几日，李钟郴宛如无时无刻不在云雾里飘荡游走，怎么也回不了魂。
　　就他那万年不病的体质，甚至怀疑起自己发了低烧，姚同见他四处问人借体温计，无可奈何道：“你别整天没事老瞎想，无聊就去楼下浇浇花也好啊，我特么跟你认识以来就没见过你感冒咳嗽好吗哥。”
　　话虽如此，但他跟乔昳那巧合得堪比419的组队经历，压根没跟任何人透露。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恍惚不已，怀疑那天不过是做了场昼梦，醒后依然跟乔昳毫无交集，彼此形同陌路。
　　期间老王来找过他几次，有提起让他考虑择日官宣复出的事情，但李钟郴每次都搪塞过去：“新人赛结束后再说吧。”
　　“可是……”
　　老王欲言又止：“钟郴啊，新人队都让姚同他们领着魔鬼集训去了，郑小葵又不用你练，决赛那边也没你啥事了啊。”
　　李钟郴嘴里含着硬糖，含糊道：“那决赛那天我就不用去赛馆了？”
　　“……这，你要是不出面主办方能不跟我急吗？！”
　　李钟郴不耐烦：“那不就得了。”
　　“唉。”自讨没趣几回，老王果然没再来烦他。
　　这天，他正跟上次二队借他烟抽的兄弟练手，估摸着是匹配到了职业主播抱团上分，一场恶战悄然打响。
　　兄弟伙接连惨死，他不知领着复活卡跑了多少回重生点，脸正臭着。
　　——可手机铃声却没眼力地响了起来。
　　“啧。”
　　这时被复活的队友再次从天而降，盒子精该学会独立行走，就近寻找补给箱。
　　李钟郴得以缓口气，手机嗡嗡直响，他无可奈何朝桌角移去视线，烦得要死，想着赶紧给挂了。只是，当他注意到来电人是谁时，那火气顿消，就连对游戏的专注也削弱不少。
　　只因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洵仔。
　　李钟郴忙将耳机一摘，把手机搁在肩膀夹着，接通电话并跟队友往下一个圈移动，听筒传出肖洵清爽的声音：“哥！在忙吗？”
　　肖洵是他弟，今年在武汉大学念大三，是个小学霸。
　　弟弟住他家隔壁，俩人打小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虽无血缘关系，但肖洵在他心中占据着胜似亲生弟弟的重要位置。
　　“诶不忙，”李钟郴热情得像变了个人，游戏中的严峻情形令他眉头微皱，却丝毫不表露出来，“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这个时间没在上课？”
　　谁知肖洵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小乔哥回来了对不对？”
　　“……”李钟郴颈脖一凉，没出声，听对方接着又道，“你们和好了吗，是不是见过面了，我都没听你跟我提起过。”
　　“回了。”
　　他明显没什么底气。
　　“那你们见面了没有？”
　　“没见。”李钟郴答。
　　其实他话音如常，情绪没什么波动，却还是被他弟狠狠拆穿：“你骗人！就算你没去找嫂子，你俩也绝对一起打过游戏了，否则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李钟郴一心二用，被敌人击头两次，头盔附加的护盾都快给人打爆了，却连位置也搞不清在哪。狗哥本尊只能胡乱找岩石躲好，打注射器治疗。
　　淦，真是里外都棘手，烫手山芋一下来了俩。
　　空气凝结片刻，他妥协开口，语气中有种劝自家弟弟别闹的意味：“前些天打了几局游戏，就跟普通网友一样，后来也没联系，你问这些干啥呢又没你什么事儿，对了最近跟我弟妹过得怎么……”
　　肖洵打断他：“为什么小乔哥回来了你不去找他？他压根不可能忘得掉你，否则为什么还会选择回来。”
　　他这话落下，李钟郴就跟被猛砸一拳，胸口躁闷。
　　与此同时的Apex中，猝不及防，狗哥被人用狙射中头部倏然倒地，队友惊讶的声音不觉泄出，即便没戴耳机也能听到微弱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