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乔神对接下来签约的事仍有保留，那不如说说其他的吧。”
　　“我想最近网上热议的，关于晋级赛后Echo跟队内新人的一些新闻内容，两位曾互为敌友、共同成长，如今也算是物是人非，不知乔神有什么想对Echo说的吗？”
　　乔昳余光瞄了眼摄像头，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隔着屏幕与那瞳仁视线交接，李钟郴被弄得有些发怵，心里没底儿，更猜不透乔昳会怎么回答。
　　“有吧，”乔昳语气平淡，“毕竟钟哥也是因为我才被迫选择退役。”
　　[小乔哥哥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善良啊啊啊]
　　[这么多年了他们家多过分啊！居然还叫他哥！！！]
　　[他不配！]
　　[乔乔我真的要哭了……你别这样……]
　　满屏的谴责，李钟郴看得大脑空白。
　　也是，这一年半对他而言实在太久了，他差点忘了曾经不论什么场合，乔昳称呼他永远是‘钟哥’。
　　李钟郴确实比乔昳虚长几月，但对方进圈的时间比他更早。
　　按理说他相当于晚辈，乔昳大可用Echo、钟郴亦或是全名来称呼他，再且，作为情侣私下对方也很少叫他哥，除非是在床上情趣所致。
　　但在外，乔昳对别人提起他，态度始终是尊重且平等的。
　　“当初的赌注，算是给这些年在国服区竞争画上的句号吧，”乔昳垂眸又道，“我和钟哥差不多同期，一路走到今天彼此都不容易，当时确实也是我不够成熟，因为那些粉丝间的恩怨跟他定下了约定，是我对不起他毁了他的前程。”
　　李钟郴一时语塞，他尽量调整呼吸至平稳状态，头脑却嗡地一下，打破了他最后的防线，嗤笑着想要给自己一巴掌。
　　“……你撒谎，”李钟郴不住低喃，“现在还在为我解释为我挡刀，当初为什么逼着我退役，咱俩不都清清楚楚的吗。”
　　屏幕前的乔昳继续说着：“所以现在我回来了，当初的赌注自然也作废了，钟哥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到电竞赛的平台，大家都欢迎你。”
　　[不欢迎！！]
　　[一点也不欢迎！！]
　　“我欢迎，钟哥是国服最强突击手，这点毋庸置疑，欢迎王者归来，”乔昳语气不生硬，坚定地说，“希望你们也一样。”
　　那双眸流露出的执意，李钟郴没法忽视。
　　他屈膝坐着，手心淌出虚汗，脑海里一片混沌，像是走投无路的流浪者，忐忑又慌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
　　JuJu道：“小Ju我也非常欢迎，两位的情谊多年不变，对于Echo近日的传闻，乔神又有什么看法呢？会成为影响Echo恢复电竞选手身份后事业上升的负面因素吗？毕竟众所周知，平均正式退役大约是在电竞选手二十五岁左右，而Echo明年也该到年龄了。”
　　乔昳：“年龄不会影响他，包括婚姻也一样。”
　　评论区炸了。
　　但对此兴奋激动的看着更像是CP粉。
　　[要不要这么虐啊TAT妈妈我怎么磕了这样的cp啊]
　　[呜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想活了]
　　[害，我释然了，你们呢]
　　“所以乔神也认为Echo和新人徒弟的恋情是真的吗？”
　　乔昳：“我不太了解，都有可能吧。”
　　“那乔神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呢，师徒恋在圈内确实不太常见。”
　　乔昳平淡道：“恭喜钟哥换理想型了。”
　　理想型？！这三字直接导致了定时炸-弹被引爆，李钟郴的心态也随即跟着炸了。


第8章
　　关于“理想型”，曾有过一段故事。
　　李钟郴忘了具体是哪次节目采访，就记得恰逢情人节，JuJu执着于提问SVG战队众员的理想型，美曰其名为配合节日气氛。
　　SVG一群青年光棍，姚同、徐航他们又都是钢铁直男，早前怎么着也谈过几个女友，自然畅所欲言，想怎么说就怎么来。
　　但李钟郴愣是没想好轮到自己时要怎么回答。
　　虽说他不是天然弯，但他接触过的女性真不多，其他人‘软妹’、‘lo娘’、‘还是更喜欢御姐’各种词汇不停往外蹦，就跟打好了草稿似的……
　　“钟神你呢？”JuJu朝他递来收麦，八卦又期待的眼神露出光芒。
　　当时李钟郴也并非是词穷，只是浮想联翩数秒，挥之不去的只有乔昳的那张脸。他俩那时地下恋情快到两周年纪念日了，却还是腻腻歪歪，跟热恋期没差。
　　他脑门一热，不想违背良心：“漂亮的。”
　　说实在话，他这答复本身也没什么毛病，喜欢漂亮的不很正常吗，再且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男是女，怎么看都无隙可乘。
　　怪就怪在JuJu嘴贱，节目又是直播形式，她非得接上一句：“众所周知乔神就很漂亮。”
　　随后。
　　当天各电竞论坛及社交软件，刷了无数帖子内容。只因他的这一答复，微博更是一通乱战，相关话题接二连三地出现在热搜上——
　　#Echo理想型#
　　#乔神美颜盛世#
　　#EJ是真的#
　　#恶臭女主持JuJu请管好你的嘴，不会说话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冷圈CP粉的狂欢，唯粉的怒潮，以及其他圈吃瓜群众的围观。
　　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更是让李钟郴无奈到手机也不想碰。正是从那时起，他尽量不看网上的评论，平日训练该干嘛还干嘛。
　　“吾等蒸煮的绝美爱情终于被世人发现啦！”只记得当时他跟乔昳的CP还很冷门，毕竟不在同一俱乐部，算是圈地自萌的那类。
　　“就你们乔粉这样的也配给自己脸上贴金？蹭热度卖什么安利？以及Ju某的吃相不要太难看哈，为了火什么都敢胡说八道，挂羊皮卖狗肉，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Echo粉日常暴躁。
　　“E粉不要太咄咄逼人了，乔粉真心无辜被狙，我们小乔哥哥作为前辈，不在同一战队都帮过你们哥哥多少忙了，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至于乔粉，那时还是扛起风雨初期的小羔羊，后期才愈战愈勇，被尊称电竞粉圈的软妹猛1。
　　总之回忆起这些。
　　李钟郴只剩下头疼，夜里翻来覆去，也不清楚具体是几点才睡着的。
　　次日。
　　李钟郴主动去还电脑，刚出电梯迎面就遇上了郑小葵，不过……
　　“……妹啊，今天也只是去拍个新人队的队照，”他错愕少顷，只因小姑娘换了身装扮，发型弄成大波浪卷，妆容刻意，青葱少女渲染上不符合自身年龄的成熟，“真不是拍写真啊，不用这么隆重。”
　　李钟郴说话已经够委婉的了。
　　毕竟这身打扮和妆容是真不适合郑小葵，浓妆艳抹，那眼影化得就跟被人打了两拳似的。
　　可郑小葵哭哭唧唧：“不行啊师父！网上又开始闹了！说你换了理想型现在改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了，那、那我肯定得换身打扮不能让她们误会啊！”
　　“……”李钟郴大脑如同被撕裂了似的，轻叹了口气，“不过真不用这么打扮，做自己就好，换身清爽点的吧，现在也还早你们姚队才刚起床。”
　　小姑娘听了他的劝，点头接受，接过电脑返回了寝屋。
　　约莫十分钟后，李钟郴已上游戏准备练手。却见换了淡妆的郑小葵，扎着高马尾，正如普通高中生那般，在集合出发前的半小时，又找到了他这里来。
　　李钟郴刚开局，没心思搭理她：“你又怎么了？”
　　郑小葵站着看他玩：“师父你昨晚怎么给我发了那么大的红包啊，一万块，吓死我了……”
　　说到这个，昨晚乔昳下播后，真把礼物都还了回来。
　　只不过他那十多万原路回到银行卡，郑小葵可怜巴巴的五千块，扣除平台手续，到手也只剩下三千多。
　　李钟郴心里有愧，不仅没帮人小姑娘给自个儿男神打赏成功，还平白无故被扣了那么多手续费，甚至不好意思提。
　　因此昨晚深更半夜时，他给郑小葵转了一万块的红包。
　　李钟郴随口编了个理由：“晋级赛的奖金，提前发给你了，继续好好练知道吗。”
　　“欸？！真的吗？”小姑娘欣喜若狂，“谢谢师父！下周的决赛我一定会努力的！绝不给您丢脸！”
　　李钟郴默然，极其敷衍，他刚跟路人队友换了把枪，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郑小葵，你换台电脑吧。”
　　“啊？？”郑小葵有点懵，“为什么呀？”
　　“换台笔记本电脑，”李钟郴无奈，“真的太卡了。”
　　“……”郑小葵缩了缩脖子，感觉她师父昨晚的直播观看经历，应该不是很愉快。
　　缩了两次圈，从地图下方的净水厂摸到上方火炮，可谓是跨越长征。
　　李钟郴目不转睛，却怎么也没办法忽略杵在一旁的郑小葵，就像被人监视似的，他都没脾气了。
　　“你们姚队不催你们吗？站在我旁边是等着一会儿瞬移过去？还是想让我做个免费滴滴司机给你们跑腿？”
　　郑小葵早摸透了他的性格。
　　看似没耐心还很嫌弃你，但其实也就过过嘴瘾，本质上对他们这些新人很好，平易近人，也从不摆架子。
　　想到这些，她悲从中来：“师父，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李钟郴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你又怎么了小妹妹。”
　　“我就觉得师父你人好好，网上那些对你的恶评完全是胡编乱造，还有小乔哥哥也是，明明你们都那么好……”郑小葵努着嘴，好像真的很委屈，“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别人不知道，但我看得出你把他看得很重，还特地守着看直播，我看你今天黑眼圈好重。”
　　她这话说得李钟郴都想要怜爱自己。
　　只是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跟乔昳谁都不愿意：“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李钟郴也只能用这种口吻来劝说小姑娘别想太多了。
　　“那师父你会重回职业赛平台吗？”郑小葵迫切追问，“昨晚我用手机看录播了，小乔哥哥他说欢迎你回来，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李钟郴没答话，挂式耳机一侧传出脚步声，他敏锐攀上铁索，瞬间俯视下方四周情况，将敌人找出并进行击灭。
　　看似沉默了半晌，他没出声，郑小葵擅自道：“对不起师父，可能是我问太多了……”
　　李钟郴说不上是什么想法。
　　原本他自己也相当烦躁，如今还要安慰别人，不免将话题一转：“郑小葵，我其实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的乔神。”
　　郑小葵呆愣几秒，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出声：“师父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没办法具体说出来是因为什么。就……一年前无意看到小乔哥哥的视频吧，那天我写完作业偷跑去网吧，玩到晚上手机还没电了，妈妈四处找我，很担心我。”
　　她的回忆令李钟郴思绪放空，也不插话。
　　“那一年其实我跟妈妈有很多矛盾，她无法理解我在家里打游戏做直播，我就只能跑网吧去玩，偶尔也有吵架，但她总说我变了、变得叛逆不懂事，”郑小葵缓缓道，“但我没觉得我哪里变了，即便她不理解我，我也很爱她。”
　　“妈妈生气打了我，认为我不学无术，但其实相比起在学校念书，考上普通的一本大学，我认为我更多的是想追求自己热爱的东西，所以也是那天……”
　　“我看到了小乔哥哥的视频，是一段英文采访。我也听说过他在美国赛区很有名，但没想到看的第一支他的视频，不是比赛录像，而是关于他身世的采访。”
　　“……小乔哥哥说他从小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然后被国外家庭收养移居美国，起初我觉得他很可怜，但往后看，他说了自己经历，对于走上这条路后家人的支持，但早前遇到不能相互理解的事情，他总会尝试去表达自己，和家人沟通，而不是一味的躲避、甚至封闭自己。”
　　“小乔哥哥真的很厉害，玩命脉治疗兵最拿手，但用烟妹也是一级棒，后来我就越来越喜欢他，也因为看过他的采访，试着跟妈妈交流了很多次，妈妈也终于理解了我的爱好和梦想。”
　　她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漫天落地的话于让李钟郴听得内心抑塞，他想起那些不好的言论，不禁道：“他内心很柔软很善良，虽然看着总是冷冰冰的。”
　　“对呀，他值得大家喜欢他支持他，”郑小葵发自真心道，“所以我想说，不管师父你和小乔哥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即便做不成朋友了，你们还能互相默默支持着彼此，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呀。”
　　是这样的对吗？
　　即便不再是恋人，不再能够陪伴着他，亲吻他的额头、夜幕降临后跟他枕着同一枕头，从身后搂住正在做饭的他，从他眼瞳中看到的只有我。
　　……都没关系的对吗？
　　小徒弟说的话，久久围绕在李钟郴脑内，直到姚同吆喝着新人队出发，李钟郴也没想明白，他想要的喜剧结尾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上了年岁，不再像当年那般意气风发，所有的执念也早该放下了吧。
　　所以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退出小号，输入某个特殊的账号密码。
　　他想，只要登上看到结果，他就能死心了，从今往后彻彻底底不再想着乔昳了——
　　【欢迎玩家[iloveu3tt-J]回到诸王峡谷。】
　　这是他最早注册的账号，曾跟乔昳无数个日夜共同作战，跑遍了诸王峡谷的各个山水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