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缓慢恢复着的记忆告诉他,这意味着他的恋人永远不可能离开他了——不论任何形式,也不论生前死后,不论班西再去哪里,那里的一切都会瞬间知晓,他是这块土地的所有物。
时律礼貌地请此处不该有的旁观者在安吉丽娜的护送下离开,顺手地给无理取闹的几位打上重点隔离符号。这也是他刚想起来的一点小技巧,只要在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上,就可以让不该出现的人彻底从班西的感知里消失。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生前再怎么惨死得再怎么痛苦也不是在班西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资本,说到底黛拉杜阿也不是真正的活够了想死,毕竟转世了什么都不会记得,不也是一种解脱。
她的神秘性还没强到转世后能记起前世,时律身为亲身体验过的存在,觉得没有谁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更有发言权。
要达到黛拉杜阿说的那种,转世后可能会被前世的痛苦所扰,她至少得是亚瑟王那种全球范围内有名有姓的传说主角,而要达到转世后被前世的自我所吞噬,四舍五入差不多时律这种状态……
时律想了一下该怎么定义自己,即使在广义范畴上,在成为“时律”之前,祂也不能被归类于神明。
神明是人类有了信仰之后与神秘影响的双重作用下的产物,而祂出现的比那更早一些,在土地成型最初的生灵繁衍时,祂便已诞生。
祂是这块土地的灵魂,这块土地上一切意志的集合体,祂可以是飞鸟,可以是游鱼,可以是山林间的野兽,也可以是生长又枯萎的树。
呼风唤雨,地动水流。
祂便是神秘本身。
而在人类掌握了自由意志后,给予祂的选择就很少了,要么进入另一个现世无法触及的世界,要么自杀式地降格彻底坠入现世轮回。
于是“祂”变成了天狗,变成了猫王爷——变成了“时律”。
不过时律也能感觉到自己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进入了现世无法触及的那个世界,这导致他依旧与土地维持着无法割断的深厚联系,深厚到本应失去记忆模糊自我认知,已经变成了个普通天狗准备快乐转世的他,最后还是给拗进了老路子上。
至于原因,就该去问问华国人对土地深厚的信仰了。
走到哪种到哪,根深蒂固源远流长,就那么硬生生把他降格的给手动升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华国人:你看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种点啥吧【搓手】
安定地准备收尾啦,之后可能会放新坑预收w
第70章
黛拉杜阿是连夜走的, 太阳升起前这块土地上就已经感知不到她的气息。
时律表示并不对此负责,他只是礼貌地让安吉丽娜送她到漫展会场的门口,丝毫没有要阻碍外国友人在国内逗留的意思。
天亮前班西也还没有醒, 过度的神秘浸染激发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使得他的意识一直昏沉地蜷缩在安全屋里, 神志混淆了时间概念, 一片空白地无从分辨今夕何夕。
也就无暇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何在此。
人类脆弱的身体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与灌注进来的庞大神秘达成平衡, 班西的身体自己知晓该如何去运转这股力量, 此时他的意志反而会变成阻碍。
而现实里这过程的反应肉眼不可察觉, 外在的仅有表现便是昏沉嗜睡,但也并非睡美人那样长睡不醒,在身体濒临极限时求生欲会让他清醒一阵解决基础的生理需求, 以免在能量平衡前人先死过去。
就是一不留神的人就不知道睡到哪里去了。
安吉丽娜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从班西手里掉下来的杯子——摇摇晃晃往地上栽的班西不用她操心,在她接住杯子之前,班西已经稳稳当当地倒进时律的怀里。
明明上一秒时律还在药草田里伺候班西种的那些药草来着。
心里“啧啧啧”出一片高低音阶, 安吉丽娜脸上还是稳固住了自己冷面御姐的形象。她把杯子在桌上放好,礼貌地跟时律点点头, 迈开步子走出门, 力图离这两位能多远就多远。
时律一定没注意到,自从那天漫展上他不知道哪根筋对上之后, 周身无时不刻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和以前绷紧了表情冷着脸拗出来的气势不同,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心情不错的微笑,都叫人本能地精神紧绷。
每当此时安吉丽娜都由衷地心疼班西的守护灵,奥吉莉亚不像她, 见势不妙还能及时开溜,时律没有班西的社畜习性, 只要她把该干的工作干完了,时律才不在意她其余时间是在小洋房待机还是跑去跟妹妹快乐玩耍。
但是作为守护灵的奥吉莉亚,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离开班西太远,不管缩到“门”那边还是跟在班西身边,都免不了要时刻感受时律的威压。虽然奥吉莉亚不怎么怕时律,但一个巫师对神秘本能的敬畏让她保持不了正常状态,形态在天鹅与人形之间来回变换。
奥吉莉亚缩着脖子收拢翅膀,一边守在班西身边一边在心里没有半点淑女修养的骂骂咧咧——这年头的神秘还能不能好了,谈个恋爱了不起啊,眼刀嗖嗖的还有没有人性懂不懂吃醋的基本法,连她这个死了几百年的老祖母都不放过!
她人形的时候不用说,自己都知道跟班西那系出同源的长相看着多天作之合,可黑天鹅就不必了吧,对着她这么可怜弱小又无辜的一鹅,是得多眼瘸才觉得她跟班西有可能。
奥吉莉亚心里头吐槽刷屏,脸上还是很矜持地维持住了淑女该有的营业微笑,虽然一只鹅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班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自家老祖母端庄优雅的样子,还是很欣慰的。
时律酸溜溜地把奥吉莉亚塞回“门”的那一边,记忆逐渐恢复后他干这种事情越来越顺手,奥吉莉亚都没来得及发出抗议的嘎嘎嘎,就被无情地关上了门。
鹅怎么就不行了,他时律还是个猫猫呢,不也一样睡到了班西。
披毛戴角可可爱爱的毛绒绒,在班西这里可比什么天姿国色再什么高位神秘更有吸引力。
而不久之后造访的另一位客人……
时隔数月,时律再次回忆起了在班西院子里见到其他猫猫狗狗的复杂心情。
那时候他还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娇娇,没弄明白自己对金主爸爸不那么单纯拘泥于金钱交易的占有欲和野心,哪怕酿了一肚子醋自己都品不出酸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把金主爸爸从里到外拆吃入腹的娇娇早已不是以前的娇娇,当感受到某只猫里猫气又不是猫的存在靠近班西十米以内,他的警报就滴滴滴开始疯狂作响。
“喵嗷——”
不知道去哪里浪了几个月的火车发出不屑的声音,一身幽绿色的火焰寂静燃烧,它看起来比班西上次见到它更加漂亮野性,从窗户跃入房间时,眼睛在月色下又透着温情关切的光。
这意味着构成了火车的人性与兽性逐渐融合平衡,它的存在正在彻底稳定下来,让它得以跨越界限真正显现在现世之中。
它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火星纷扬从它身上落下,于是班西面前出现的便是那只他只见过一次的猫,皮毛洁白可爱灵巧,轻轻叫一声甜到人心坎里去。
火车蹭了一下班西,柔软的毛从他手臂上划过,人性与兽性的平衡使得它不再那么容易受到罗斯巴特家对猫的负面影响,能够心平气和地出现在班西面前,拖着喵喵的调子与这位巫师先生道谢。
它的确是欠着班西一句道谢的,曾经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这么告诉它。
但火车也就蹭了班西一下,紧接着就被跳上班西膝盖的黑猫给挤了下去。那只猫里猫气又不是猫的家伙对它龇牙瞪眼,哪怕它听不懂那鹦鹉学舌似的喵喵喵,也猜得到这是在威胁它离班西远一些。
呵。
火车看在班西在的份上没翻白眼,甩着尾巴往后退了点。
它能控制住不那么排斥班西不代表它真的愿意跟班西多亲近,班西身上那股子让猫流泪的可怕气息它只想敬而远之,甚至对曾经主动向班西求助的自己表示敬意。
嗯,小零食是真的很好吃,连吃带拿一点也不心虚。
火车从班西手里叼走最后一根肉条,临走前还不忘从鼻子里对两眼冒火的黑猫发出几声用力的哼笑。
黑猫只好气鼓鼓地用力舔班西的手指,翻出毛肚皮来哼哼唧唧地撒娇。班西知道这不是真的猫猫而是一只天狗,可人类就是这么容易被外表所蒙蔽的生物,被这么毛绒绒喵喵喵地在怀里打滚,不是猫他的心里也默认这是猫了。
班西揉了把黑猫的毛肚皮,捏着粉爪爪亲了亲黑猫的粉鼻头,“好啦。”他无奈叹气,“火车你都吃醋,又闹什么别扭嘛。”
真要闹别扭,也该是他这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光昏沉着耽误了好几天时间,还生前死后都被敲章预定了的睡美人好不好。
黑猫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灿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惑人心弦的光,班西举着黑猫与他对视了几秒,叹了口气报复性地搓了搓他的小猫脸。
“算了。”他自己稀里糊涂没管住嘴答应下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反悔的道理,“过来帮我整理文件。”
要是几十年之后变了心……要是百年之后悔不当初……
……
……就再说吧。
第71章
每个人——刨除掉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之外, 大概都做过天上掉馅饼的美梦,幻想过有朝一日天降巨额遗产,实现真正的一夜暴富。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贫苦大学生, 许朝宗自然也做过这种梦。
更何况他还算半个搞文字工作的,如此网文里写烂了的大男主爽文开头, 他说自己没有闲来无事遐想过一二三四个版本, 别人都不会信。
但是,我们也得知道, 当这种馅饼真的砸到了自己头上,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跟惊喜没半毛钱关系, 脑子里跳出来的只会是“卧槽绝对是骗子”。
说实话,要不是组织这场会面的是他当年大学学生会里的学长兼全国知名富二代高明鸿先生,坐在他面前的班西先生从头到脚写满了有钱气场, 许朝宗估计剧情简介都没人听完人就先没影了。
这遗产继承的骗局套路他也熟,他课余兼职给缪斯剧团的编剧团队打下手,看到过好几本这样的题材, 什么巨额遗产继承骗局云云,台词写得跟他面前这位班西先生说的……
好吧, 他只能说艺术果真源于生活。
早上他还在研究自己账户里剩下的不到三位数怎么撑过发薪前的最后一礼拜, 中午他就被告知自己据说英年早逝的曾曾曾祖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丈夫(?),给他、或者说他曾曾曾祖父的后代, 留了一份……他不怎么算得清有几个零的遗产。
许朝宗在心里整理了一下班西叙述的剧情脉络,愈发感叹这剧情小说里都不敢写。
虽然说那个年代比较保守不怎么接受同性相恋,说是丈夫九成九也只是口头称呼,但不管怎么说照这位班西先生的叙述, 他那位曾曾曾祖父最后跟那位丈夫合葬一墓,照这么计算他极有可能是曾曾曾祖父私生子的后代。
难为这位班西先生还能全程微笑语气平和, 仿佛在说什么正经事情而不是狗血爱情故事。
“那位、威尔斯先生真是,”许朝宗艰难地组织措辞,小心地让自己别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发言,“……慷慨。”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那位威尔斯先生心可真够大的,什么旧时代贤妻良母大度正房的典范。
班西微妙地猜到了许朝宗心里的吐槽,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维持住了自己的营业用微笑:“威尔斯先生委托了我的家族来执行他的遗产分配,这是我整理的内容细则,你看一下,没问题我们可以去办理相关的手续。”
班西得说,威尔斯先生留给他一个十足麻烦的工作。
吸血鬼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又有每隔一段时间更换名字的习惯,使得他的遗产整理——尤其是现世部分的遗产整理变得异常复杂,再加上威尔斯先生那位情人深究起来,也不是什么传统教会骑士的保守性格,统计遗产和寻找继承人的事情足足让班西忙过了大半个夏天。
忙到他搁置被时律神秘浸染的事情搁置到目前看来没什么挽救措施,索性自暴自弃联系巫师议会准备把自己移籍到华国这边,彻底常驻下不再调动了。
他还能怎么调动,走出华国地界不管到哪里他都没法再跟土地缔结联系,还极有可能干扰到当地固有的能量运转。
这样固定驻扎的操作在巫师议会完全可以执行,巫师所实行的稀奇古怪的神秘千千万,总有那么几个会扎根在一个固定的地界死也不挪窝,就是没有哪个会跟班西一样和土地神秘牵连得……这么牵连。
班西一边等着对面那位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甚至借用了点时律与土地意识的联系权限才挖出来的继承人看完厚厚二三十页的继承条款,一边略微走神地想着自己递上去的申请书。
以巫师议会的工作效率,这都小半个月了还没下文,不是上头那群老头子有什么小九九,就是家族里听到了风声在搞小动作。
他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时律的身份他没有在报告里完全和盘托出,巫师议会那边能调出来的也就是管理中心共享给他们的资料,巫师和神秘生物坠入爱河的事情时有发生,不至于戳到老巫师们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