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小鸭子一身黄,扁扁嘴巴红脚掌,嘎嘎嘎嘎高声唱,一摇一摆下池塘~”
宋寅之蹲小狐狸造型的小澡盆旁边,正帮小宝宝揉搓着头发,澡盆中飘着两只橡皮鸭,而宝宝就坐在澡盆中间,听着宋寅之唱的这首幼稚的儿歌,一脸冷漠。
不明白,这人半边身子都磕得血呼啦的,怎么还能这么高兴地唱歌,受虐狂么?
伺候完小宝宝洗完澡,给他准备好晚饭,看着他吃完后,宋寅之才拖着一副破烂躯体疲惫地踏进浴室。
打开花洒,温水一淋,那半边身子瞬间像火燎一般,火辣辣的疼。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马上跳离水流。
妈呀,太疼了!疼得都犯恶心。
小宝宝在浴室门口,坐在他的学步车上,忽然露出两颗小牙牙笑了下。
忍着剧痛洗完澡,宋寅之感觉身体都像被掏空一样,魂儿都抽掉半层,但一打开门,看到小宝宝就乖巧地坐在门口等他,他马上从学步车里抱起小宝宝,托着他的小屁屁进了房间。
“小雪球要睡觉了。”宋寅之抱着小宝宝来到床边,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又把这栋宅子里里外外喷了一遍雄黄药,锁好门,才轻手轻脚地来到小宝宝的卧室。
小宝宝正望着头顶的风铃发呆,看到宋寅之进来,目光就这样牢牢黏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
宋寅之躺在小宝宝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小肚肚:“小雪球,哥哥给你讲故事,然后咱们乖乖睡觉好不好?”
小宝宝看着他,半晌,别过头,发音模糊地说了句“好”。
“那我给你讲一个小美人鱼的故事好不好?”
小宝宝内心:又是小美人鱼,可以有点创新么?
结果宋寅之这傻子,讲着讲着,宝宝毫无困意,他倒是先睡死过去,手还放在小宝宝肚子上,无意识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夜幕斜斜垂下,漫天繁星灿烂悠长,静谧的黑夜中,一双金色的瞳眸散出犹如南极冰层一般的寒意。
床前站了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还躺在床上酣然大睡的二傻子脸上猛地落了一道阴影。
修长且骨结分明的手浮在那遍体鳞伤之上,空气中好像有暖流划过,窗外的榆树叶子被带动的沙沙作响。
而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愈合。
“呦,难得不欺负人,不行,这伟大的时刻我必须用相机记录下来。”窗外忽而响起一道轻佻的声音。
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回过头。
窗外的榆树枝丫上做了个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柄长烟杆,黑曜石般的眸子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一条腿耷拉下来,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不在你的海里好好待着,出来找什么不自在。”男人低低发问。
“这不是关心革命同志,特来寒暄两句么?”
说着,黑衣男子磕磕烟杆儿:“感觉你好像对他很满意?”
金瞳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哦~”玩味的一声,“是么?是呀,能走到我这一关还没把人撵走,确实是我想多了呢~”黑衣男子猛啜一口烟,吐出一团污浊的烟气,于黑夜中升腾飘散——
金瞳男人轻轻坐在床边,望着床上那个还在熟睡的二傻子,英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都说人类避害才是本能,是我理解出现了偏差么?”
黑衣男子听到这句话,思忖半晌,接着释然地耸耸肩:“避害是本能没错,但遇到重要的人后,想替他承受一切伤害才真的成了本能。”
“但是——”男子话锋一转。
他讽刺地笑了笑:“你要知道,人类这种生物,比你想象的要恶劣的多,他们视自己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无情虐杀其他物种,藐视大自然的规律,所以,永远不可以对人类付出真心哦——”
金瞳男人不发一言,薄唇紧抿。
是这样么?
不知道。
床上这个人也是这样么?
而从一开始表现出的善意,也是他的伪装么?
“行了,小爷出海太久,家里那位一会儿就该电话轰炸了,得了,拜拜了您内。”说着,黑衣男子跳下榆树,背对着窗口挥了挥手。
“小雪球?”倏然间,床上的男人喊了一声。
金瞳男人马上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人。
“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
原来是说梦话。
金瞳男人微微松了口气,随手扯过毯子帮他盖上。
****
翌日一早,宋寅之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别墅底下却已经炸开了锅。
百十号来头不明的人一大早就开始在下面敲门。
宋寅之冷不丁地被这嘈杂吵醒,坐起身,挠了挠脖子,睡眼惺忪地望着墙上的钟表,仿佛还在梦里没回到现实世界。
小宝宝就趴在他身边看一本图片故事书,一只小脚丫垂在床边摆来摆去,看起来也是难得的心情不错。
“为什么这么吵啊。”宋寅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穿着睡衣颠颠下楼。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他挠着头发,用他那不聪明的小脑袋思考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门外的敲门声愈来愈烈,那架势,说他们要把门踏破宋寅之都信。
“来了。”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跑过去开门。
还没等着看清来人,一只话筒便没礼貌地戳了过来,差点戳他嘴里。
“宋先生您好!我们是都市报的记者,听说您昨天在二浴见到了已经灭绝的史前卷齿鲨,您能详细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宋先生您好,我们是古生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我们教授想请您到所上一聚,不知您是否有时间呢?”
“宋先生您好!我们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专员,听说您昨天带着一位小朋友去海边偶遇了史前怪兽,我们能见一下那位小朋友么?”
十个人一百张嘴,比繁星还多的问题,吵得宋寅之脑瓜子嗡嗡作响。
“听说您这边之前还见到了巨蟒,是真的么?”
宋寅之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出笑脸:“假的,各位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社会恐慌,其实就是普通的鲨鱼和蛇,随处可见的那种,被有心之人夸大了而已。”
成年人说话,他们自然不信。
“听说目击者还有一位小朋友,我们能采访一下他么?”
“不可以哦,宝宝才一岁半,能说明白点什么呢,而且你们这么多人,会吓到他,不如,等他再大一点,十八岁之后再来采访他吧。”说着,宋寅之就要关门。
“可是宋先生,如果确有此事,您不及时向组织汇报,出了问题您能担得了这个责任么?”其中一名女记者振振有词道。
“而且我们听说您家这位小宝宝瞳色怪异,而且家族中也不存在外国人,还是说您在故意隐瞒什么呢?”那名女记者继续不依不饶,仿佛今天宋寅之不亲口承认这怪物都是他放出来的她就不走了。
“基因突变,隐性基因,很多种原因都会造成宝宝瞳色发生异变,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而且你们咄咄逼人的对待一个小宝宝,我才要问问你们到底有何居心。”
“向群众如实转达真相这是我们身为记者的责任。”那那记者高傲扬起头颅,目光坚定,说得好像煞有介事的。
可不煞有介事么,要是真的出现了史前生物,光这笔素材费都够养活整间报社了。
“保护祖国稚嫩的花朵也是我身为国家公民的责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要忙,各位慢走不送。”
其实接受个采访,在电视上露露脸,微博上涨涨粉,何乐而不为。
但就是不能触及到他的底线——
那个还趴在床上看童话故事书的小宝宝。
说着,宋寅之扭头对还在狗窝前一脸懵逼的幺鸡喊道:“小鸡,送客。”
“嗷呜!”五十多斤的大狗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瞬时犹如一发离矢的箭一般冲了过来。
这帮无良记者顿时吓得四散逃开,嘴里骂骂咧咧吵吵嚷嚷。
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宝宝正踉跄着抬起脚尖去拿桌上的奶瓶,小脸憋得通红,但因为四肢短小,死活拿不到,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像其他小宝宝一样因为拿不到就委屈巴巴的。
他的表情依然很淡然,但动作却很坚决。
宋寅之赶紧走过去,拿过奶瓶,温柔地抱起他:“哥哥还没有给你冲neinei哦,我们雪球饿了吧,哥哥马上就准备早餐给你。”
以前只要自己一抱,小宝宝就会一个劲儿挣扎,今天他不仅没有挣扎,甚至还特别亲昵地依偎在宋寅之怀中,小手轻轻放在宋寅之的肩头,看起来对他很是依赖。
冲好了奶粉,抱着小宝宝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喂他喝奶。
外面那群烦人精也走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比驴还倔的,死活不走,哪怕蹲到天荒地老也要把小宝宝蹲出来。
宋寅之就想,这群人要是当年读书也有这股子劲头,现在早上清华北大了。
结果宋寅之还是低估了这帮人的耐性,蹲了一天又一天,甚至把帐篷都搬过来,还在里面煮面吃!
其实宋寅之自认脾气还不错,但这些人无休止的纠缠,最终把他最后一点好脾气都磨没了。
他报了警,但警察直接一句“你就是史前生物的目击者宋先生是么?请问您有空来一趟警局么?”
得,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罢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宋寅之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他要带着宝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7章
可就算是走,带着别人家的小娃,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回家肯定是不行,母亲见了保不准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本来从国企辞职这事就够招她膈应了,再把这么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豆丁带回去,她能提把菜刀追着自己从铜锣湾砍到尖沙咀。
要不,暂时带着小宝宝回老家躲几天?正好也好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顺道去看望一下他们老人家。
母亲年轻那会儿和爷奶关系就不好,大概是有点瞧不起他们是农村人,父亲去世后的十几年间,母亲更是一次都没带自己回去过。
其实爷爷奶奶对自己还是挺好的,老人家疼孙子,家里种的无花果每次都是放烂了放臭了,见到孙子时才当个宝儿一样拿出来。
那时候母亲就觉得爷奶真有意思,膈应谁呢这是,拿这种东西给孙子吃。
但其实两位老人家真的是一颗都没舍得吃,全给孙子留着了。
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宋寅之抱起小宝宝,柔声问道:“雪球,保姆婶婶还没回来,不然你跟着哥哥一起回老家住几天?我老家可凉快了。”
小宝宝淡淡地看着宋寅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收拾好宝宝的衣物玩具,宋寅之自己就简单扯了两身换洗的衣服,提着恁大一只行李箱,绕开那帮记者,偷偷从后门迂了出去。
幺鸡啊幺鸡,对不起哦,这几天就委屈你了,肉肉已经放在后门门口,你要自己找着吃呀。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还算凉快,打不到车,宋寅之就抱着小宝宝沿着那条柏油马路气喘吁吁地往下走。
小宝宝戴着一顶天蓝色的遮阳帽,怀里还抱着他的小狐狸奶瓶。
他窝在宋寅之的怀里,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宋寅之尖巧的下巴上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原本粉润的嘴唇也因长时间缺水浮现出一块一块的白皮。
他就这么看着,半晌,面无表情举起奶瓶——
“哒。”
意思是:喝吧。
宋寅之瞧着这小家伙,笑了笑,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白嫩嫩的小脸:“哥哥有水,谢谢你啦。”
好不容易走到国道上,这边车子多了起来,宋寅之赶紧招了一辆出租车,打车直接奔赴汽车站。
老家在偏远的山村,那里扦挌不通,公交不走,只能坐长途汽车,完了还要转手扶拖拉机,当然,如果运气不好,就只能徒步上山。
宋寅之抱着宝宝,像个可怜的单亲爸爸,大包小包上了长途汽车。
一路颠簸,车子终于离开这座繁华但又有点浮夸的大城市,于杳无人烟的乡间小路慢悠悠地往前开着。
车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坐旁边的大叔一开心,直接脱了鞋,脚丫子往人前面的座椅上一搭,抱着他那山寨手机外放起某音。
车子一颠一颠,大叔的脚味还一阵一阵,宋寅之深感自己再这样下去呕吐物能蹿出两米高,他赶紧打开窗户,也没办法在顾及车内有没有开空调了,毕竟狗命要紧。
颠簸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汽车终于在一处破败的小村庄前停了下来。
宋寅之赶紧抱着宝宝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十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了,不知道老家是不是变样了,但宋寅之依稀记得,老家的村庄好像不是这个样了,而且记得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要翻过一座山头,再淌过一条大河才能到。
恰好旁边有个正在晒豆子的大娘,宋寅之犹疑半晌,然后抱着小宝宝慢慢走过去,询问道:
“阿姨,请问这边是大禾村么?”
那大娘粗糙的老手扒拉着豆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啥大禾村,早就莫得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