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了四楼陈列室?!”小欣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谁允许你们去四楼的!谁允许你们碰里面的画的!!!”
她就像疯了一样,一边尖叫一边扑向拿着画的宁子善,被柯栩抓住胳膊一把掼了回去。
“小欣!别说了……”柳如歌扶住她,深深看了柯栩和宁子善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宁子善手中的画上,圆圆的杏眼里立马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既然两位侦探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们就不要再隐瞒了,我已经提心吊胆了那么久,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说着她直起身,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又把耳畔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别住,僵硬地从唇角挤出一个柔弱无比的微笑,侧身把门让开,请道:“两位先生进来说话吧。”
柯栩朝宁子善点点头,宁子善刚要进去,却又听柳如歌用软软的声音犹豫着商量道:“宁先生可不可以把那幅画先放在门外,我……有些害怕看见它们。”
因为是自己曾经遭受虐待的证据,所以无法直视吗?宁子善这样想着,放下画,和柯栩走进去,在柳如歌的示意下,小欣关上了门。
柳如歌指着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坐。”
柯栩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宁子善挨着他坐下。
柳如歌坐在他们对面,小欣则站在她身后,和第一天他们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次“侦探们”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宁子善以为她终于要进入正题的时候,柳如歌却忽然开始一颗颗解起了衣扣。
“如歌……”小欣紧张地叫了她一声,似是想要阻止,可柳如歌却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洁白的皮肤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宁子善登时就红了脸,作为一只单身了二十三年的单身狗,平时连女孩的手都碰不到,突然看见一个女人对着自己宽衣解带,实在是尴尬的很。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宁子善刚想垂下视线,柳如歌却突然又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把衣服拉了下去。
看见她后背的一刹那,宁子善顿时就愣住了,虽然他知道柳如歌身上有伤,但当他亲眼看见那些伤痕时还是难免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太多了……
烫伤、烧伤、刀伤还有各种各样宁子善也看不出来是怎么造成的狰狞伤痕层层叠叠错落在柳如歌背上,宁子善可以想象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原本应该有片如玉般细腻光滑的美背,可长期的虐待却让她整个背部如今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找不出来。
只让他们看了一眼,柳如歌便重新穿好衣服,无比凄楚道:“看见了吧,你们在密室里看见的画根本无法展示出我到底受过多少伤害。”
说到这里,柳如歌咬了咬牙,泛红的眼眶再也包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眸里落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一个漂亮女人连哭起来的样子都十分养眼,鼻尖红彤彤,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宁子善都忍不住开始心软了。
小欣更是从后面直接坐到柳如歌身边,把她揽进怀里不住地轻声安慰。
就在宁子善想跟着安慰她几句的时候,放在沙发上的手却突然被柯栩狠狠捏了一下。
柯栩的手劲极大,宁子善觉得他几乎要把自己骨头都捏碎了,痛得他倒抽一口气,生气地扭头瞪了柯栩一眼,结果一回头却发现柯栩也瞪着自己,表情看起来好像比自己还要生气。
宁子善蹙起眉头,委屈地揉了揉发红的手,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柯栩真的是个神经病啊!明明受伤的是自己,他一个始作俑者怎么好意思表现得比自己还生气啊啊啊啊!!!
那边柳如歌还在自艾自怜,并么有注意到对面两人的暗潮涌动,她抽抽噎噎道:“仇景山他……他就是个恶魔……他娶我并不是喜欢我,他只是想要个合心意的好看的模特,一个可以供他折磨消遣的傀儡!”
“所以你就伙同你的情人一起杀了仇景山。”相比其他三人而言,柯栩现在的表情简直冷静到了铁石心肠的程度,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之后还把他的画秘密出卖,想给自己挣一大笔赔偿金?”
“不,我没有……”柳如歌慌乱地摇着头:“那些画是他自己卖掉的,他染上了赌瘾,输了不少钱,那些画是他为了还赌债自己卖掉的!”
“就算你没有卖他的画,可你们还是杀了他。”柯栩哼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在那个密室里,用那些石膏雕塑,把他的脑袋像砸西瓜一样砸了个稀巴烂。”
“不!我没有……”柳如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用双手捂住脸低低抽泣起来。
“你别再说了!这跟如歌没有关系!仇景山是我杀的!”小欣大吼一声,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柳如歌面前,直视着柯栩道:“光用‘变态’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仇景山,他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平时在那里把如歌折腾到体无完肤还不算,为了看见她更绝望更痛苦的表情,那天他居然还想要强迫她吞碳!”
吞碳!宁子善光是想想就觉得疼得要死,如果柳如歌真的吞了,那就算不死下半辈子恐怕也得和毛婶一样戴着大口罩过活,那对于柳如歌这种女人来说,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更好吧。
“那个恶魔对人扭曲痛苦的表情已经执着到了病态的程度……他说像如歌这种表面清冷得像冰一样,骨子里却又坚硬地像铁样的女人,只有把她捏在手里,一点点掰碎,看着她在自己手中痛苦、绝望,才能绽放出她真正的美。”小欣咬着牙的,声音都在发颤:“如果不是我偷偷跟着看见了,如歌可能都已经被他折磨死了!”
“没错!是我杀了他!我恨他!但是我更恨我自己!!”小欣双眼通红,整个人完全到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一直以来对柳如歌的愧疚就像一只粗暴的野兽在她心里翻滚,简直快要把她撕碎了。
“小欣!”柳如歌带着哭腔从背后抱住她,似是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狂暴的小欣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她只想把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愤懑全部倾泻出来。
在小欣断断续续、语无伦次、时不时还夹杂着咆哮的诉说中,宁子善终于大概弄清了她和柳如歌还有仇景山之间的纠葛。
原来小欣和柳如歌曾经都是美术学院的学生,而且两人在大学时就是一对恋人。
在毕业那年柳如歌带着小欣回家,对家里坦白了自己的性向,并表示要和小欣永远在一起,可是却遭到了柳如歌父母的强烈反对。
就在柳如歌的父母软硬兼施想要逼迫她和小欣分开的时候,仇景山出现了。
仇景山找到柳如歌,说自己在学校见过她的画,很喜欢,想要她和自己结婚。
虽然当时的仇景山已经是个十分有名气的画家,但柳如歌还是觉得只见了一面就对自己求婚的仇景山十分荒谬,况且她心里爱的人是小欣,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没想到那天之后仇景山居然直接找到了柳如歌家里,他对柳如歌父母提出了很多诱人的条件,一心希望能把自己女儿性向纠正过来的二老,再加上利益的诱惑,很快便答应了仇景山的要求,逼着柳如歌嫁给几乎可以称之为陌生人,且和她年龄相差了整整二十岁的仇景山。
柳如歌为此大闹过,绝食过,甚至想过自杀,最后等到的却是父母带来的一条小欣提出分手的留言。
在婚礼前一天晚上,不信小欣真的会舍得和自己分手的柳如歌趁着婚礼将近,父母放松看守的机会翻窗从家里偷溜出来,找到小欣,求小欣带自己走,可小欣却拒绝了。
小欣说,虽然她很爱柳如歌,但分开这几天她也想了很多,父母的反对,世人的有色眼镜让同性恋人未来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相对而言,作为在美术界享有盛誉的仇景山不仅能给柳如歌一个平坦的未来,还能让她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小欣觉得仇景山能给柳如歌的远比自己要多得多,与其被现实消磨殆尽,还不如让这份爱停留在最刻骨铭心的时刻。
小欣到现在还记得柳如歌离开的时候有多失落,她没有哭,但转身离开的瞬间,天黑得仿佛连所有星星都跟着她一起陨落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再无联系,一年后的一天,小欣突然接到了柳如歌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向她哭诉,自己这一年是如何被仇景山虐待。
在知道这一切后不亚于给了小欣当头一棒,她无法忍受当初自己忍痛分手,却是把自己爱人亲手推进了魔窟。
忍无可忍下,小欣最终以柳如歌表姐的身份住进了仇景山的别墅。
“我恨我自己,当初如歌在被父母逼着嫁给仇景山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她远走高飞!”小欣说到这里,突然想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跌回沙发里:“如果我当时再强硬些,如歌就不会嫁给那个恶魔,就不会被折磨成这样了……”
“我不后悔杀了那个恶魔!”小欣紧紧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的没错,是我用他虐待如歌时做出的石膏雕塑,像砸西瓜一样把他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小欣……别说了……”柳如歌半跪在沙发上,把小欣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欣也回抱着她,喉咙里终于传出阵阵压抑的啜泣:“如歌……对不起,我终于保护了你……可惜这份保护来得太迟,太迟了……”
“虽然我觉得我不该在这时候打断你们的真情流露。”柯栩十分煞风景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抓紧时间,毕竟我和我的未婚妻也想尽快离开这里。”
听见柯栩的话,柳如歌脸上霎时浮现出一种惊诧,小欣连哭都忘了,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柯栩,又看了看宁子善:“你们……也是?”
“喂!”宁子善被两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皱着眉拿胳膊肘怼了柯栩一下。
柯栩却十分厚脸皮地揽住他的肩,带着满脸宠溺的笑容调笑道:“大家彼此彼此,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也许真的是因为同病相怜,看见柯栩和宁子善这样后小欣的情绪居然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们……”她的脸红了红,不无羡艳道:“感情真好。”
柯栩笑了笑,宁子善居然从他笑容里看出了一种既幸福又不好意思的味道……真没看出来这个神经病居然还是个演技派!
笑过后柯栩问小欣:“你说你杀了仇景山,你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小欣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她有些犹豫道:“如果一个人的脑袋被砸得颅骨凹陷,白色的脑浆和血流得满地都是,存活的可能性大吗?”
柯栩点点头:“那就是真的死了。”
宁子善忍不住问:“可是既然人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雇这么多侦探来找他?”
宁子善刚问完,小欣和柳如歌的表情就同时变得古怪起来。
半晌后小欣才吞了口唾沫道:“因为……他的尸体不见了。”
其实杀死仇景山只是一个意外,在这之前虽然小欣有过很多想杀了他的念头,但不同于猫猫狗狗,仇景山再可恨也是个人,小欣试了几次都没能狠下心下手。
如果不是那天看见柳如歌有生命危险,她恐怕也不会在冲动之下真的爆发,把仇景山活生生砸死在石膏雕塑下。
“当时我和如歌都吓傻了,匆匆从密室回到楼上后我整个人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脑袋都是空的,如歌比我反应还大,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小欣拧着眉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一切,宁子善看得出即使隔了这么久她依旧很紧张,她双手攥着衣摆,指节都用力到发白而不自知。
等两人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就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仇景山的尸体。
最后柳如歌提议先把仇景山的尸体藏起来,对外就说他失踪了,等风声过去后,再想办法处理掉尸体,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失踪下去。
可是当她们重新回到密室时,发现尸体居然不见了,地上除了一大摊血以外什么都没了。
她们开始猜测仇景山是不是没死,于是匆匆清理掉石膏碎片,擦去血迹,又收走了画架上画了一半的画,忐忑地等着仇景山回来找她们报复。
可等了两天也没见仇景山回来,反而是从他尸体失踪的那晚起,只要柳如歌和他的画接近到一定的距离,她的身体上就会出现各种被殴打的痕迹,让她痛苦不堪,所以她们才会把三楼的所有画都收起来,一直待在三楼尽量哪都不去。
宁子善和柯栩对视了一眼,看来昨天晚上他们看见的就是这种情况了,怪不得刚才见到柳如歌身上有些青紫的痕迹,看上去并不像是旧伤。
“之后又过了一天,我们觉得这样提心吊胆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能确定仇景山的死活就像一根刺,一直梗在我们喉咙里。”小欣说:“于是如歌就提议找侦探来调查,如果能找到尸体是好事,就算找到的不是尸体是活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也完全有时间可以从这里逃走。”
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宁子善心想。
柯栩问:“那你们从密室出来到重新回去中间用了多久?”
小欣想了想道:“差不多三个小时。”
柯栩拧眉:“那么久?”
小欣垂着眼皮道:“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
宁子善看着她心想刚才你发疯说把仇景山的脑袋当西瓜砸的时候,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害怕。
之后柯栩又问了些细节,小欣也都一一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