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他们几步远处，升麻倒在地上，正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的咳嗽着，对于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倒在这里唐遇却只顾着和打伤他的人说话这件事，饶是她性情冷淡也生出了翻白眼的冲动。
　　“升麻。”唐遇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女人身上，对于这个许久未见一见面就要杀他们的人，唐遇心情也有些复杂，非要分辨的话就是既惊讶又戒备，还隐隐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期待。
　　“你副本失败了，但却没有死，对不对？”唐遇上前，抬起枪管指向了升麻，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玩家吗？你们的行动是有组织的吧，领头人是谁？铁森林副本后来发生了什么？齐晓和芸芸呢？”
　　升麻坐起身子，又揉了揉脖子后才放下了手，微仰起头大大方方的露出了自己的脸，她看向唐遇的目光也有些感慨，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挑了下嘴角，道：“你居然能一直活到现在啊，不过，问话也太不专业了吧，枪里可没有子弹。”
　　说着，还用下巴点了点唐遇手指的方向。
　　唐遇微皱起眉，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反而是常何眸光一动，接着大步上前，从升麻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子弹，接过唐遇的□□咔吧咔吧的上好，又递回到了唐遇手上，做完一切后才轻飘飘的瞥了升麻一眼，说：“现在有子弹了，答吧。”
　　升麻：“……”
　　“事实上，准确来说的话，我确实是死了，直到现在我也可以轻松回忆起我死时的场景，那就是真实，不会有错。”升麻沉默了一会儿，才撩了撩和半年前相比长度丝毫没有变化的头发，平静的说道：“你逃出去以后女巨人发了狂，芸芸被女巨人杀掉了，至于齐晓的话，他被我杀掉了。”


第184章 吹笛人（23）
　　“你应该也知道吧, 副本失败也并不一定会死, 只是会扣除相当大量的积分。”升麻说道。
　　唐遇点了点头，结合升麻之前说的‘她杀了齐晓’，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积分是可以抢夺的。
　　所以在明知道通关无望的情况下，玩家们很大程度上会自相残杀。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实现清场，也就是留在最后的一个人得到参与副本所有的玩家的全部的积分。就算每人只有两千积分, 杀上十人也能拿到两万，更何况, 玩家资历越深积分就会越多。
　　唐遇算起来也只经历了五个副本, 其中还要刨掉没有奖励的铁森林和只有500积分的新手副本，他的积分就已经到达2万多了, 像齐晓那样经历了快十次副本的玩家积分至少要在五万以上。
　　升麻能够杀掉齐晓, 就证明了她比齐晓强，那么升麻通关的副本数量跟齐晓比起来应该也只会多不会少，也就是说, 杀掉齐晓后, 升麻至少可以拿到十万积分, 只是, 这些积分还是不够吧, 高危副本成功的奖励是五万积分, 但失败的话却要扣除十倍，也就是五十万的积分，对任何一个玩家来说都是很夸张的数字了。
　　“其实是七十万。”升麻似乎看出了唐遇所想，她摇了摇头, 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我自己有八万积分，齐晓有六万，所以我当时一共有十四万的积分，看起来是不够对吗，但我刚巧还有一张道具卡，功能是强效借贷，可以将我持有的积分翻五倍，时效是24小时，虽然出去之后要还上七十万积分，但我也有我的组织，并非凑不到这个数字。”
　　“那为什么？”
　　“为什么死了吗？”升麻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眼看向了常何，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常何没有料到话题会落在他的身上，但顺着她的话思考下去后，神色却逐渐产生了变化，常何抬手压住了太阳穴，不受控制的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神情。
　　唐遇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常何身上，下意识就想冲上去扶他，但常何却退后了一步，捂着头沉默了很久才从牙齿缝隙中艰难的挤出了声音：“……因为高危副本并不是终点，在高危副本之上，还有‘必死副本’……有十二个。”
　　你想起来了吗？
　　唐遇渐渐瞪大了眼睛，听到常何的话的同时，这样的想法就占据了他的脑海。唐遇又是震惊又有些惊喜，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唐遇还是记得要保护常何的身份，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却不想，同样的话被升麻给问了出来。
　　“你想起来了吗？”升麻的语气一直都是很平淡的，不管是说自己的死还是说杀掉齐晓时，都理所应当的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在常何开口后，升麻的眼中却好像荡开了涟漪一般，显出了几分激动来。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升麻继续追问道。
　　常何只感觉自己的头疼的快裂了，脑子像被人撬开一样，大量信息灌了进来，很多之前模糊的事情也清晰起来。
　　他将牙齿咬的很紧，大量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濡湿了颊边的头发，一时间在以远处的风声为背景的空间里，常何压抑着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明显，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缓慢的说：“宗海现在在哪里？”
　　“呵呵，别担心，你会见到他的。”升麻神秘莫测的笑了起来，笑容中又似带上了几分释然。
　　常何闻言没再说话，他踉跄了一下，抬手掌用力捂住了眼睛，只露出抿成一条直线又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
　　唐遇感觉他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连忙扶住了他，常何顺势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唐遇身上，记忆被撬开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你说铁森林是必死副本，但既然是必死，我又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你，升麻，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唐遇十分担心常何，但又觉得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只好接着询问道。
　　“你怎么出来的，不是要问你旁边的那位吗？至于我，”升麻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必死副本失败的惩罚就是全部积分清零，而且我是被女巨人踩死的，但不知过了多久也为何我却恢复了意识，并且接到了世界的‘征召’。”
　　升麻的回答已经说明她们知道常何就是铁森林里的那只银色头狼了，唐遇心下微动，神情却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问：“征召？”
　　“对，像我一样的人你应该也碰见过，我们既不是玩家也不是NPC，只是接收命令代替世界意志清扫玩家的工具而已。等到杀了足够多的人，我们就有一个机会重新成为玩家，而第一个被世界意志征召的人给我们起了一个称呼，叫做‘鸽子’。”
　　升麻说得简略，但唐遇想了想后，就大致明白了她们现在的状况。如果以将尽头世界比作一台电脑，玩家比作内存文件的话，那么通关失败的玩家中一部分被永久删除，还有一部分则是被投入了回收站，变成了缓存文件。
　　只是，唐遇看着升麻，内心有些复杂。按照升麻的说法，鸽子和玩家的立场就是完全对立的了。
　　“成为鸽子的条件是什么？”唐遇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小卷毛、蓝象和其他追杀者。
　　“足够强，强到能够成为一把刀，再加上世界意志心情好应该就可以。”升麻甩了下头，不以为然。
　　“鸽子为什么要追杀我们，还有其他组织的首领，他们在哪里？”
　　升麻看了唐遇一眼，淡淡道：“不知道，我只是听令行事而已，只要能重新活过来，让我杀谁我就杀谁，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唐遇平静的回望着她，没有回答。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只要是人就想要活，只要一息尚存就想要挣扎求生，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升麻他们只会比还活着的玩家更加的想要活下去。
　　他并没有权利对升麻和‘鸽子’的其他人做出评价，于是，他只能将目标转向了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这个世界，还有你说的世界意志，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知道，将人类随意摆布，愚弄生命，以恐怖、血腥、死为乐的东西、他们面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唐遇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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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吹笛人（24）
　　升麻并不意外唐遇会问这个问题, 她深深的看了唐遇一眼，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吗？”
　　“是。”唐遇没怎么迟疑就点了点头，他觉得升麻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甚至在心里还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 升麻就是为了告诉他们一些事情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背后隐藏的含义就太过深沉了。
　　思索间升麻已经站了起来，她伸出手对唐遇示意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的M500转轮上。唐遇挑了下眉，他并不确定升麻会不会攻击他们, 不过他还是把枪还给了她。升麻接过来转了个枪花，才开口道：“没人知道尽头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和世界意志接触过的人都将它称为‘神’，全知全能无处不在神。”
　　全知全能，无所不在……吗？
　　唐遇默默咀嚼着这句话, 像是被摄住一样一时间没有出事，但在听到生命的形容后，常何的手臂却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不对，不是的。
　　记忆翻涌令常何的神志有些混乱, 神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但他还是可以听到唐遇和升麻交谈的声音。尤其是提到世界意志的时候, 短短的几个字却像往他脑海中浇了一盆热油一样，让他每一个细胞都沸腾了起来，而就在这样的混乱与剧痛中, 常何依然清楚的意识到了不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错了，他应该知道原因，但他记不起来，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好了，问题已经问完了，你们赶紧滚吧。”升麻最后瞟了一眼常何还有唐遇，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无论语气还是笑容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那你怎么办？”唐遇看着她，“世界意志的事，不可以随便说出来吧？”
　　唐遇觉得，他会害死升麻。
　　但他没办法不问这个问题，升麻会回答他本身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们双方心中就都已有了决断。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升麻扬起眉毛，催促道：“赶紧滚。”
　　“……谢谢。”唐遇沉默了一会儿后，扶着常何转身走向升麻所指的方向。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风暴中后，升麻脚下平静的地面开始快速收缩，霎时间浓郁起来的雾气遮蔽了她的视线，而在她身后，一声令人心头发寒的恐怖嚎叫穿透了黑雾。
　　升麻被这声音刺激得皱起了眉头，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有很快舒展眉眼，浅淡的笑了起来。
　　笑容里带着恬淡安然又洒脱的味道。
　　在黑暗中的怪物显露出真实面貌之前，升麻抬起她的M500转轮对准自己的脑袋，扣下了板机。
　　“！”
　　唐遇的脚步用力顿了一下，枪声经过衰减，抵达他这里时已经变得非常微弱，但他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尽头世界剥夺了升麻的第一次生命，而他，剥夺了第二次。
　　唐遇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他并不能停下来，因为黑暗中同样有东西在向他们接近，唐遇把替身人偶贴在常何身上，拖着他尽量加快了脚步，他必须思考，必须行动，他必须去弄明白，为什么升麻宁可放弃第二次生命也要把信息传递给他们，为什么是他，他究竟能为此做些什么？
　　就这样行进着，行进着，黑雾开始变得稀薄，唐遇瞅准了一个方向，拉着常何就撞了上去，下一秒，他眼前一花，就像是人猛然从水里出来一样，突然加大的重量令他跌在了地上。
　　顺便还被常何结结实实的压了一下。
　　唐遇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哼，他赶紧翻身起来，把常何也扶了起来，然后花了一秒时间来理清他们现在的状况。
　　天已经黑了。
　　看着月亮的高度，此时应该是深夜一两点左右，他们身处的位置是磨坊的侧墙边，周围只有河水流淌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只是，他们碰见升麻的时候明明是上午啊，并且他们并没有追出树林——所以，是穿越黑雾造成的偏差吗？
　　唐遇暂时将疑惑按下，抓紧检查了一下常何的状况，心下有些担忧。但好在常何并没有失去神志，当唐遇叫他的名字时他的眼皮还颤动了几下。这说明他对外界的刺激并非没有反应，只是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而已。
　　唐遇想了想远在树林另一端的营地又看了看身边的磨坊，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到里面去躲躲。
　　他一个人的力气没办法把常何运回去，又不能让常何一直呆在外边，别忘了常何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呢，即使不耽误他一打五也不能改变他是伤员的事实。
　　这样想着，唐遇就拉起了常何的手臂扛在肩上，然后顶起他带人进了磨坊，只是刚一进门，他就愣住了。
　　前院的晾谷场上大大方方的站着一个人影，在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在月光下折射着淡淡银灰的面具和一双漩涡般深邃暗淡的眼睛，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柄铲子，显然是在埋什么东西。
　　至于什么东西需要三更半夜的埋，唐遇几乎用膝盖想都知道了。
　　……喂，不是吧。
　　唐遇借着月光看清了林恩脚下的土坑和他衣摆上粘着的泥土时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反思他为什么会这么刚巧的碰上埋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