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眼角一抽：“我觉得他应该好好休息。”
　　卡尔便道：“那我们问问他的意见吧。”
　　楚凡：“……”
　　卡尔转向奈文的方向：“奈文，你下午想跟妈妈一起玩还是……”
　　还没说完，奈文抢着打断：“和老师一起玩！”
　　楚凡：“……”
　　卡尔于是转过头来，忍不住对着楚凡露出一个真诚的灿烂笑容：“就是这样。”
　　楚凡：“……”
　　最后到底是没找到推脱的借口，楚凡被奈文领到对方的房间，逐渐合上的房门将卡尔那张笑得极其贱的脸挡在外面，楚凡恍然间才意识到只剩自己和孩子了，顿时慌张起来。
　　就见男孩极其有东道主风范，满屋乱跑，从各种犄角旮旯里翻出种类不一的军舰献宝一样摆在他面前，时不时还严肃地点一点数量，接着再度跑开。楚凡傻站在原地，愣是没找到开口说话的机会，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等二十多个模型整齐排列在眼前，奈文拉着他坐在地上：“来玩模拟星战吧！”
　　楚凡：“……好。”
　　游戏过程却没楚凡想象中那么枯燥，男孩的战略思维固然简单，可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有时候见对方出错，楚凡还会提醒一句。时间过得飞快，奈文渐渐打起瞌睡，又强行装成毫不在意继续玩，没过一会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楚凡后知后觉道：“该睡觉了。”
　　“我还能玩！”
　　楚凡：“……”他真的不会哄孩子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硬着头皮道，“不睡我不和你玩了。”
　　奈文还从未听过哪个大人说这么单纯不做作的话，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情不愿道：“那我醒了老师还和我玩吗？”
　　“玩。”
　　奈文忍不住在此时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老师要说话算话。”
　　“嗯。”
　　“那……我睡觉了。”奈文说着，一边眨巴眼睛看他。
　　楚凡无动于衷，发现对方没动，道：“怎么了？”
　　奈文没办法，只好自己起身爬到床上，将衣服裤子脱下来，钻入被窝，他想了想，也不等楚凡主动做什么，开口道：“老师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楚凡从地上站起来，沉默片刻：“我不会。”
　　“那讲故事？”
　　“……也不会。”
　　奈文歪着脑袋想了想：“那老师陪陪我吧。”
　　楚凡迟疑一下，走到他床边坐下：“怎么陪？”
　　奈文用一只手拉起他的手，躺在床上，另一只手拽起被子盖住自己：“老师晚安，啊不对，午安！”
　　“午安。”
　　楚凡言毕，奈文闭上了眼，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很快进入梦乡。
　　楚凡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坐了许久，再三确定男孩睡着了，才小心翼翼抽出手准备起身，突然又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对方，笨拙地帮他把露出来的胳膊塞进被窝，最后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离开。
　　一开房门卡尔正靠在墙上打盹，闻声一下惊醒过来，正要开口，楚凡对他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姿势，卡尔秒懂，点点头。待到房门关上，卡尔小声问道：“几点睡的？”
　　“……不知道。”
　　“大概呢？”
　　“……真不知道。”
　　好吧，卡尔拿出自己的终端瞄了眼时间，冲着楚凡道：“一般他要睡十个小时以上，但昨晚是特殊情况，今天估计要睡很久，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最好，我估计他明早六点醒。醒过来得先喂兑固定比例营养粉的牛奶，早餐厨师会提早准备好儿童专用餐，当然，这个专用餐他不太喜欢，得多哄哄，比如说答应给他买模型陪他玩之类的他才能多吃两口。”
　　楚凡木然听他一口气说完，久久没有回应，卡尔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夫人？”
　　楚凡机械式地看他一眼：“哦。”
　　“您是不是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卡尔微微一笑。
　　“不用了。”
　　“好的，相信你们会相处得很愉快！”
　　楚凡本来打算往回走，闻言脚步一顿，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医生说多陪陪孩子有助于精神域稳定。”卡尔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楚凡皱起眉，卡尔继续道，“医生还说您近期最好不要接触会引起情绪剧烈波动的东西。”
　　楚凡沉思良久：“知道了。”说完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又被卡尔喊住。
　　“等等。”
　　楚凡回头，就见对方一副正在听人说话的样子，过了没多久，对方冲耳机那头道：“是，明白！”抬头冲向他，“莫莉中校叫您去一号治疗室。”
　　楚凡神色一凛：“治疗室在哪？”
　　卡尔受他影响也严肃起来：“跟我走。”
　　二人极快赶到目的地。
　　楚凡迫不及待走了进去，绕到治疗室最里面，正靠在病床上看资料的莫莉抬起头，打量二人几眼，冲着楚凡笑了一下：“不用紧张，今天只用测量几个数据就行了，”楚凡听了有些失望，却听对方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位朋友想见见你，和你聊会天。”
　　楚凡一瞬激动起来：“谁？”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放缓了表情。
　　这一切没躲过莫莉的眼，她维持着温和的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楚凡点点头，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利索躺上了床，莫莉转向卡尔，还没说什么后者已经会意：“我先离开，有事联系。”
　　几分钟以后莫莉带着楚凡去了会议室。
　　最新型号的人物模拟系统被启动开来，光源汇聚凝结，最后组成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虚影坐在楚凡对面。
　　男人修长的睫毛眨动一下，甚至比楚凡更加消瘦的脸上慢慢扬起一抹浅淡笑容：“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楚凡内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花了许久才将这个发色近乎银白的优雅男子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对上号：“……兰瑟？”
　　男人仿若蕴含着星辰的眼眸荡起温柔的情绪，水晶般易碎的美好容颜褪去了一开始生硬的冷漠，温和而又安静地打量他半晌，轻轻道：“是我。”


第36章
　　得到答案的一瞬，无数汹涌的情感争先涌上心口,倾诉的*随之到达极点，楚凡难忍激动,迫不及待道：“你还好吗，伯父伯母呢？”在他有限的记忆中,他不久前才结束腺体手术观察期被送往特殊部队进行机密训练,而手术那段时期,兰瑟以及兰瑟的父母是他短暂十三年生活中唯一的光,虽然那时的兰瑟和现在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他还是十分欣喜能见到这个旧识。
　　“我很好,我的父母去世了。”兰瑟微笑的神情不变,缓慢回答道。
　　楚凡猛然僵住,宛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下意识道：“对不起……”
　　“没什么。”
　　对方依旧温和地盯着他,楚凡却在心中渐渐对他生出一种距离感，成年后对方的容貌变化极大,性格也和以前天差地别。刚相见时的振奋潮水般消退,一个怎么也无法逃避的现实越来越清晰——空缺的十几年,一切终究都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之前和道格拉斯说要找回回忆只是因为不想不清不楚地活着,那么这一刻，他发自心底渴望着那些丢失的过往。所有人都在顺着时间向前，他怎么能被困在过去的夹缝中？
　　或许是意识到他的情绪转变，兰瑟突然开口道：“你呢，还好吗？”
　　楚凡思绪骤然被打断，晃了晃神，道：“还好。”
　　“他对你好吗？”
　　楚凡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心中突地产生一种极其隐蔽的私事被窥探的尴尬：“……挺好的。”
　　“是吗？”兰瑟淡淡问道。
　　楚凡不知为何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不信任，忍不住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对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让他不得不继续，“他是我的哨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兰瑟听到最后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了解你？”
　　“对。”楚凡坚定道，“很多东西我从来不说，可是他懂。”他想解释更多，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语，最后只能总结道，“我相信他。”
　　兰瑟闻言沉默了，楚凡无法从他眼神中看出更多东西，很快，对方重新露出微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楚凡紧绷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有种自己的选择被人认可的安心感。
　　兰瑟道：“楚凡。”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楚凡怔怔看着他。
　　“我的朋友，愿你们的爱长久美满，如拉尔维丽斯的神圣之花永开不败。”男人的眉眼随着话语透出真诚的意味，让楚凡呆愣半晌后猛然红了脸。
　　“楚凡，”对方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又道，“你要记得，未来不论何时，我都站在你这一边。”男人说这话时神色是淡然的，楚凡却丝毫不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像是源于记忆中的信任，他点点头：“谢谢。”
　　兰瑟微微笑了一下：“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这么快？”楚凡脱口道，他还什么都没问，也根本没聊够。
　　兰瑟收敛了唇角的弧度，垂下眼，光线顺着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然而很快的，他重新抬眼，依旧是温和的模样：“再见，楚凡。”
　　心弦像被重重触动，楚凡突然急声道：“等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兰瑟眨了一下眼，沉默片刻，道：“很快……吧。”楚凡还想要说什么，被对方打断，“楚凡，时间到了，我得离开了。”
　　“什么时间到了？”
　　“再见。”兰瑟没有回答，也没有给他继续询问的时间，径自切断了信号。
　　“嗡——”
　　人物模拟系统停止工作，汇聚的光线消散不见。
　　楚凡愣愣看着眼前，好一会没回过神。一直站在角落的莫莉此时走上前来，轻声道：“他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什么事？”楚凡下意识问道。
　　莫莉顿了一下，道：“他也有绑定的哨兵。”
　　不用对方多说，楚凡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尤其问的人不对：“抱歉……我就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莫莉却笑了笑：“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
　　楚凡失落地低下头，过一会勉强打起精神看向莫莉：“我没事了，回去吧。”
　　莫莉沉默一瞬：“好的。”
　　这次的对话显然没起到什么好效果，被莫莉叫来继续当保镖的卡尔捏了把汗，生怕楚凡一个不对就要搞事，好在担忧的意外没发生，楚凡除了看起来有些消沉外一切如常。晚饭过后，他护送对方回了少将房间，对方反常地在进屋前回头跟他道谢。
　　卡尔简直要被他吓死，目送人回房后又纠结了片刻，还是给少将发了条消息。忐忑地守了一夜，无事发生，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困得要命，死命熬了一个小时，等到了穿着少将常服出门的楚凡。
　　一开门楚凡也被精神萎靡的卡尔吓了一跳，搞清缘由他有点愧疚：“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卡尔肯定是不相信的，两眼瞪得像铜铃。
　　楚凡无奈：“我去看看奈文醒了没，你快去休息吧。”
　　卡尔的眼睛于是有向鸡蛋发展的趋势，瞪得快要脱眶而出了。
　　“……”楚凡默默绕开他走了，就跟之前说的一样，他真的只是去看了奈文一眼，随后跑到食堂问牛奶和儿童专用餐的问题。他的表情实在太认真了，卡尔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奈文醒了，楚凡带着牛奶和儿童专用餐去哄孩子，卡尔的面部神经才真的恢复正常。显然奈文在楚凡面前也异常乖，趁着楚凡处理喝完的牛奶杯子和吃完的餐盘，他偷偷给奈文塞了一个终端，严肃告知对方如果楚凡有什么不对要联系他。见到奈文点头，他心中松口气，跟楚凡打了声招呼，摇摇晃晃回房补眠了。
　　紧接着的两天也和这一天差不多，楚凡像是换了个人，收起了所有戒备和刺探，平常不是照顾奈文，就是抽空看一些书籍，每天还会挑没人的时候认真锻炼，简直让人省心的不是一点半点。
　　卡尔连续紧张了许久，慢慢放下疑心，楚凡时常会让他忙别的事，他也就应了。事实上不论是莫莉还是他的确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又平静地过了两天，道格拉斯回来了。
　　楚凡带着奈文在飞船入口迎接他。
　　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楚凡冲他笑着挥了挥手，奈文更是直接，拉着他一路狂奔到对方面前求抱抱，道格拉斯抱起奈文，看向楚凡。几天时间不见，对方从内到外似乎都有了不小变化，尤其是身上那套属于他的衣服，十分扎眼。
　　楚凡跟他对视一会，忍不住又笑了。道格拉斯眼底跟着浮起一丝笑意，还受繁杂事务困扰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万年不变的沉稳神色中多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半晌展开没有抱着孩子的另一条胳膊，楚凡上前和他相拥：“欢迎回来。”
　　道格拉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作为回答，楚凡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哪知奈文看了突然道：“我也要。”道格拉斯便亲了亲他的脸。看这两人的熟练程度楚凡就知道吻额头吻脸大概是这对父子的常态，羞涩很快随风而散了。
　　道格拉斯拥着他走回飞船，随即受到一干刚才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电灯泡们的欢迎。
　　之前为了庆祝楚凡醒来最后没用上的庆祝会派上用场，众人狂欢一个晚上，奈文在午夜场开始前被送去睡觉，楚凡陪着道格拉斯战斗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