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淘气淘出事来了。
梁恩泽和母亲说话的空档,已经换成了一身素白的衣服,越发显得列松如玉,稳重如竹,星眸一闪:“娘,我先让家人们四处私下去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哪个秦楼楚馆寻花问柳呢?”
梁国公夫人马上点头:“我白天已经派了十多个人去找了,不过他能去的地方太多,终究人手还是不够。”
夫人单手摸了摸额头:“对了,不能只去找秦楼楚馆,那些赌场也要找一些,他也许赌输了钱,被人扣起来了呢。”
梁恩泽扶着母亲的胳膊往卧室里走,一边送母亲回去休息一边安慰母亲:“娘,弟弟一向荒唐,您别太担心了,我这就派人出去找,我和二弟也四处转着去找。”
梁国公夫人步履沉重,越来越食不甘味寝不能寐:“恩泽,按说平时我也没有这般不安,可是此次我总觉得有些不详。”
梁恩泽不信鬼神,可还是顺着母亲的话头问:“怎么觉得不详?”
夫人走路有些战战巍巍的:“你三弟本来离家的头一天,就想出门的,和以前一样,就编了一个出去和朋友喝酒的谎话,说要认识几个新朋友,可是那天早晨刚起来,发现一只戴在脖子上的玉观音无缘无故的裂了,他就和陪房的丫头秀春说了这个事。”
“后来秀春告诉我,她当时倒也没多想玉观音的事,只是觉得恩伦才回来没几天就又出去跑,就撒娇撒痴让恩伦别去了,恩伦还真当天没去。”
“可等到了第二天早晨,你三弟只说是去马厩看马,结果却一去不复返了。”
“恩泽,这玉观音本来就是你祖母诚信在泰山礼佛,之后求来保佑你三弟平安的,你说这第一天碎了,是不是给你三弟挡了灾祸?可谁知道你三弟…呜呜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夫人越说越觉得不详,心里翻山倒海的害怕,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梁恩泽觉得母亲有些多想,不过他作为武将之后,也知道军队出征有时候还要图个吉利,这玉观音破碎,确实像是有些兆头似的。
他手捏着腰间的玉佩不停的摩挲着,继续面不更色的安慰母亲:“娘,那是偶然的,再说三弟睡觉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翻跟头打把势,没一会老实,可能就是碰碎了。”
国公爷夫人倚了倚大儿子稳重结实的肩膀,心里还是关心则乱:“可秀春说,那一晚上,恩伦没怎么翻身,许是累了,睡的挺沉的。”
梁恩泽轻笑:“娘,秀春是三弟的陪房丫头,这一点上可能是没说实话呢,你别信她了。”
想想也倒是真的,秀春总不能把什么姿势和折腾了多久告诉给夫人吧。
本来夫人看得梁恩伦不干正事,已经埋怨了身边这些亲近的丫头小厮多少回了,可如此一来,谁还敢说真话,弄不好就要背一个媚主的名声,之后被撵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此文灵异风。
第3章 还能活着?
可是梁家所有人马出洞,找了两三天,京城的老鼠洞都翻到了。别说没找到小花花公子,连个近几天看到过小花花公子梁恩伦的人也没找到,这回全家都炸毛了。
梁国公本来看到小儿子不成器,还气的撅起了羊毛胡子,想着找到之后爆打一顿,现在也不想着出气解恨了,直接报案给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帮忙巡查。
梁国公的府内已经笼罩在层层烟雾之中,不是比喻,是真烟雾——梁国公的母亲素来笃信佛祖,而今最受宠的小孙子不见影踪,老太太整日里烧香祈求佛祖保佑平安,国公府里的长寿香、平安香等等终日里不断,点的是四处冒烟。
三少爷平时为人虽然荒唐,但是性格不错,对下人全挺好,下人们每日里打扫香灰,也盼望着他早日平安回来,不过有那小厮擅长多方位思考的,互相窃窃私语道:“这每日里点香这么多,高香、盘香全点的这么旺,有没有可能佛祖没来,倒把贪食香火的各路孤身野鬼招来了?”
不过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谁也不敢对老祖宗说起,老祖宗年纪大了,经不起恐吓,数日以来因为担心心尖肉的小孙子,身体每况愈下。
老祖宗此刻正精神崩溃地嚎啕大哭着骂儿子梁国公:“你这个死心眼的棒槌,整日里自己争权夺利也就算了,还天天望子成龙,打了我那乖孙子多少回?全是你给打怕了,现在好了,索性被吓到不回来了,如果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本来儿子没影了就心熟,再看母亲顿足捶胸,梁国公心里像被油煎了一样:“娘,那个兔崽子命长着呢,你记得小时候你给他看相不?相师说他是来讨债的,咱们家欠他十万两银子,不到八十岁都花不完。”
老祖宗迷信惯了,还真的信了这些江湖术士,止住了悲声仔细地想了一想:“好像小时候确实有这么回事,你当时不是不信这些吗?”
谁能愿意养活不成器的儿子?梁国公当时信那些江湖术士才有鬼,不过而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安慰老娘要紧:“所以娘,那小子债还没讨完,肯定没事,这大理寺都出去找人了,这两天报平安的信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不是白伤心了吗?”
老祖宗愣了一下,觉得儿子说的有些道理,不过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哭的更伤心了:“儿啊,去年恩伦打上了龙图阁张大学士的公子,一次就赔给人家八万两银子。”
梁国公愣住了,眉心的川字皱纹仿佛夹得死蚊子:“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老祖宗泪落不止,涕泪横流,越来越觉得小孙子危险,嘟囔着:“天呐,命中注定啊,当时怕你打他,这钱是我用体己私房钱出的,没敢告诉你。”
“…”梁国公也觉得心像是扔进了水里的石头,咕咚咕咚往下沉,浸的心里冰凉冰凉的。
还没到天亮,大理寺的官员就来了,悄悄的只请走了梁国公和长子梁恩泽。
大理寺卿岳则群亲自接见了这爷俩,远远的迎到了府衙的门口,面色极为凝重,好似滴得出水来:“国公爷,我们找到一些线索,和令郎的衣服,不过为求稳妥,还得给你看一看。”
看到岳则群面色凝重,梁恩泽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岳大人,但说无妨,现在可有我三弟的消息?”
大理寺卿岳大人这种场面见得多,所以知道心理的预期还是要给的,要不反差太大,可能一时难以接受,当即说道:“办案的差役现在只是找到了血衣,您看看,这衣服是不是令公子离开家的时候穿的?如果是的话,我们再细聊。”
质量挺括的上等紫色缎子面外袍,四边还绣着金丝,前胸后背上各绣了一条巨大的锦鲤,一看这浮夸的设计,确实是三弟梁恩伦出门时候穿的衣服。
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可能是时间已经过了几天,凝固的鲜血已经是暗黑色,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梁国公当即站立不稳的晃了几晃,用手扶住了桌面:“此血衣是在何处发现的?确实是我儿的衣服。”
岳则群直叹了一口气,梁恩伦他也见过多次,虽然荒唐了些,不过也罪不至死啊:“梁国公珍重,办案的差役四处寻访,后来终于在大都的东郊外湘山上,找到了一个小酒肆,小酒肆的老板娘说,这几天连日天气阴雨,所以上山的人特别少,所以那日令公子带着随从两个人去吃了一个便饭,她印象就非常深刻。”
梁国公没想到儿子出去了百余里,心急追问道:“他去湘山做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国公何等英明神武,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也算是官威已失,额头凌乱的白发和干巴巴的眼神,说不出的失魂落魄。
岳则群职责所在还是要继续往下说:“梁大人,老板娘问了令郎,可是当时恩伦没说什么,只说是去见一个朋友,吃了饭就走了,这是差役找到的最后见到令郎的人,所以以小酒肆为圆心,一直往外搜索线索,终于在湘山外的土地庙里,找到了这件衣服。”
梁国公老泪也有些要止不住了:“现场什么样?”
岳则群顿了一下:“已经被打扫过了,不过还是能在庙里四处看到飞溅的血点。”
梁国公年轻时候久经沙场,知道如果血液飞溅到四处的话,现场必然惨烈,基本上人是不能活了,他好似站也站不直了:“现场是否还有别的发现?带我去现场看看。”
湘山是大都城外植被最茂密的山了,而且绿水环绕,景色不错,可由于远离京城,高草、森林太厚,去踏青的人便少些。
等到梁国公和梁恩泽赶到了湘山,岳则群的儿子岳孝严已经和大理寺卿的衙役们、狗探官们搜索了半天了,此刻已经有了新发现:“大人,我们在土地庙四周拉网式的探查,狗又嗅到发现了这个。”
梁恩泽见父亲已经强自支撑,他抢先一步跨过去,和岳孝严交流,他刚想问这是什么,却在看到这个物证的时候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岳孝严不伦不类的穿着一身大理寺衙役的衣服,正用一张光滑的大油纸,上边放着一截人的大腿骨,上边血肉尚在,一看被剥离出来的时间就不长。
梁恩泽也在军营里呆过,一看大腿骨都出来了,人肯定是不能活了。
他眼前发黑,觉得心脏跳的都不正常了,颤抖着嗓子问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岳孝严认识梁恩泽,知道这是京城世家公子的正面典范,从来大气沉着,做事一丝不苟,头发一丝不乱,背书一字不错,练武一次不少——总而言之,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梁恩泽这样正派一身仙气飘飘的哥哥,和梁恩伦那样纨绔一身歪风邪气的弟弟,是怎么长在一个家里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岳孝严公事公办:“在山间的土地庙里,是狗探官发现的。”
梁恩泽用手按紧了胸口,神智有些飘忽,心疼到冷汗涔涔。
岳孝严一看梁恩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时候听到梁恩泽便觉得他可恨,谁家养这么好个孩子干什么?简直是给街坊四邻添堵的,而今看他有些可怜:“也不用太过早悲观,也许这截大腿骨,是另弟弟身边小厮的呢,可能二人还有一个人活着。”
梁恩泽凄惨地摇了摇头,脸色唇色俱雪白,他三弟比带出来的小厮高了一截,这截腿骨的长短,一看就不是小厮的腿长。
岳孝严又四六不着、却真心实意的安慰了一句:“那个,遇到事也不能光钻牛角尖,也要往好处想,也许这骨头是别人的,另弟只是被绑架了呢。”
绑架了?现在他们全家衷心希望恩伦只是被绑架了,可是有绑完了人好几天不要赎金的绑匪吗?
岳九也穿着衙役的衣服,和他们家少爷在一块办案,此时刚水捞捞的从河里出来,走过来的一路上身后一溜水迹:“那个少…,不对,大人,我带着兄弟把发现腿骨的这一片周围,包括树顶、河底全摸遍了,没再找到别的,我看这天气可能是要下大雨啊。”
梁恩泽是苦主的家属,心里焦急的要死,插话道:“是不是下大雨就不找了?”
岳孝严一脸认真,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眼神空洞的梁恩泽:“当然是要继续找,现在天阴下雨,和出事前后的天气一样,做做实验,看能不能预测一下当时情况是什么样的。”
他觉得时间紧任务重,嗖一下子就窜到了岳九身边:“小九,咱们趁着大雨还没下,把山再搜一遍,之后回到那个小酒肆的地方,趁着下雨,按照梁三公子可能走的路线,往山上再摸一遍。”
第4章 混子自首
岳孝严、梁恩泽一行人冒着大雨,按照苍蝇酒肆老板娘指出的路径,牵着狗探查,做了一个现场侦查实验,从小酒肆出去,在大雨中如果对湘山不熟悉的话,猜测梁恩伦当时会走哪条路。
进了山门之后,路就明显更不好走了,山中青苔遍布,本就湿滑,尤其下了雨之后,山中的蚯蚓、蜈蚣、蚂蟥等毒虫遍地都是,走起来一步一滑寸步难行,这梁恩伦为什么会冒雨上山呢?
众人纵使全是习武之人,走起来也是异常费力,梁恩伦自小就是膏粱子弟花花太岁,娇惯异常,从来吃不得苦,估计不会一直冒雨而行,估计是会中途休息。
最好的中途休息地点,也就是湘山群山半山腰上的土地庙了。
岳孝严和梁恩泽全身衣服湿透,进入了明显整洁异常的土地庙,这个小庙曾经香火还不错,庙外边一个小院子围墙也修的挺高,庙门前一条青石板小路,通向了庙的大殿,大殿里供着几尊神佛,后边几间破败的石头屋子,看来应该以前应该是住人的,四处向附近的百姓和居民随访,知道是随着主持的坐化,就没有人常住了。
岳孝严向来随意,他脱了外套随意的擦了把头上和身上的水,只剩下中衣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倒显得一身肌肉线条分明。
他再抬头看了看梁恩泽依旧箭袖腰带,穿得整整齐齐,站姿端正,倒不像他这么狼狈,纵使额头上一直往下滴水也只是微微拿手捋了捋——觉得自己糙皮臭肉的像个农夫。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他动作麻利,开始弯着腰低着头四处打量查看,低头没看到水中天,只看到了明显被打扫过,不过还留下小血点的泥土地面。
梁恩泽痛失手足,他心里又痛又乱,想到自己弟弟可能数日前就是殒命在此地,更是久久不能平静,一双明眸中盈满水汽,也不知道是雨是泪,和大家一起勘察起现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