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说过我听话你就不伤害我的,你不能食言!”
气海这么紧要的地方,他都让殷血寒进进出出了,殷血寒可不能“嫖”完不认账。
他因慌张而瞪大眼睛的模样落在殷血寒眼中活像一只受惊的幼鹿——这青年满口谎话,眼神倒出人意料的清澈。
殷血寒没有欺负人的恶趣味,也没打算杀他,冷哼一声,撤回手,收敛了怒意。
“随我去趟墨宗,魔灵珠取出来就放你走。”
潜台词是,取不出来就一直关着吗?黎青崖不乐意,一百万个不乐意。
“这个……下次吧,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
“墨宗管饭。”
“我还认床。”
“你未必有床睡。”
面对殷血寒冰凉的目光,黎青崖知道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答应下来:“好吧,去就去。”
然而就在殷血寒放松警惕转身之时,他翻出一张加速符贴到自己身上,使出最快的身法远遁。
他现在只希望灵力不要在这时候掉链子。
只需要拉开一段距离,他就有空隙使用其它法宝,一旦发动,殷血寒别想追上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看到他逃跑的殷血寒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追的打算。
他暗觉不妙,下一秒便感觉一道阴冷气息从背后袭来,方回身便被一掌击在胸口,倒飞回去。
除了摘不掉的护心镜,他身上所有防御法器已在方才卸掉,纯靠法修的薄脆身板受下了这一掌。一落地,就捂着胸口跪倒,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攻击黎青崖的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灰衣长髯的老者,修为至少有出窍期。
殷血寒竟然还带了同伙!难怪敢来正道地界。
他带的人还不止一个。
继灰衣老者之后,又有一个黑衣老者现身,他手上提着一个拼命蹬腿的少年,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逃走的宴笙箫。
殷血寒走上前,一脸不悦:“你可真不老实。”
先是让少年溜走,又用乖顺的表象降低自己的警惕,抓住一线机会果断逃跑,如果他没有带长老,没准还真会被这个狡猾的青年得逞。
黎青崖咧开带血的牙,反问:“老实你就会放我走?”蠢货才对敌人老实。
一句话把殷血寒呛得无言以对。他噎了一下,扭头对两个老者下令:“都带上,回墨宗。”
深入正道地盘,随时可能惊动某些厉害的老家伙,纵使是殷血寒也不敢太嚣张,他们选择的交通工具是便捷又低调的飞剑。黎青崖和宴笙箫则被捆仙锁绑了个结结实实,丢在剑尾。
黎青崖觉得自己简直流年不利,原以为碰到宴笙箫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又落到墨宗手里,这难道是他做“渣女”的惩罚?
他去一趟魔域没关系,真有危险也能抖出自己聂清玄弟子的身份,虽可能被作当人质用来威胁太一仙宗,但只要魔道不想和正道翻脸,他便性命无忧。
但宴笙箫不行,魔域是个只与修士谈人权的地方,凡人去了那里和蝼蚁一个地位,怕是活不过几天。
何况这是他带给宴笙箫的无妄之灾,算他的责任。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这小子保下来吧。
他偷偷挪到宴笙箫身边,将一块玉玦塞进他手心,低声嘱咐:“一会儿掉下去的时候捏碎这个。”
宴笙箫没听明白:掉下去?什么掉下去?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这个才见过两面的仙君对他说了一句“相信我”,然后抬脚把他踹了下去。
飞速下落的宴笙箫差点以为自己会这样死掉了,满心惊惶,无路可走的他只能遵照黎青崖的嘱咐捏碎手中的玉玦。
随即,一个传送门凭空出现,他掉进其中,消失无影……
……
青冥谷,暖阳微醺,和风轻拂。流水载花淌过卵石,“叮咚”的歌谣里,时不时混进棋落玉盘的清脆响声。
是聂清玄与裴雨延在对弈。
轮到聂清玄落子了。
他摸起一颗白子,过程中偷觑了裴雨延一眼,随后盯着棋盘,开始想第七次悔棋的借口。
“师弟——”
“不行。”
好吧,话都不让他说了。
忽然,聂清玄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脸凝重地看向虚空,裴雨延下意识回头看去,趁此间隙,他两指一转,迅速将颗棋子偷换了位置。
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的裴雨延收回目光,瞬息察觉了棋局的变化。
他抬头,静静看着聂清玄。
聂清玄狐狸眼弯弯:“师弟,落子无悔。换都换了,你就认了吧。”
本来是说棋德的词,倒被他用来耍赖,也不觉得臊得慌。
裴雨延拧起眉头,澄静的眼中露出些许苦恼。
聂清玄知道自己这个性格认真的师弟在不满,但也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与自己争辩。
果然,裴雨延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被移动过的那处棋子,似有些微妙的委屈,但细细看去又只有一片沉静……
“没有下次。”
——裴雨延今天第七次说出这样的话。
若白玉雕琢的手伸入放黑子棋盒,捻起一颗棋子,“啪”,落下。
第21章
发现宴笙箫不见的殷血寒脸很臭:“那小子呢?”
黎青崖回道:“没坐稳掉下去了!我叫你们了,你们没反应。”
殷血寒不信:“你玩什么花招?”
“我身上的东西刚才都当着你的面扒光了,现在又被绑着,能做什么?”
殷血寒并没有朝空间传送的方向想,或者说他不信有人能做到。想不通原委的他皱起眉头,斥了一句:“撒谎精。”
黎青崖老大不高兴:不信算了,骂人干嘛!骂人也别骂出来啊,像他一样在心里骂不行吗?狗东西!
殷血寒没再纠结这件事,一个凡人小子,他本就不在意,只要身负魔灵珠的黎青崖还在就行。
飞剑行了五六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了地貌嶙峋的北邙山脉,一路的荒芜苍茫看得人心生倦意。
忽然,一声鹰啼破云。抬眼望去,群山万壑中出现了一片枫红映衬的恢弘黑石宫殿群,墨宗,到了。
如果说太一仙宗是一个学院以育人为主,那么墨宗便是一个管理严苛的企业,三宫十殿,等级森严;责任清晰,赏罚分明……一切都为了宗门的利益。
墨宗是太一仙宗最大的对头,黎青崖跟着杜行舟研究过他们不短的时间,他的感想是:企业精神很令人感动,就是工作时间太长,工作压力太高。
一到玄冥殿,黎青崖便被提了起来,袖里乾坤被强行打开,各色宝贝叮叮咣咣往外掉,那清脆的碰撞声听得他的心直滴血。
聂清玄给他的还没来得及花的三千灵石也掉了出来,看着袋子被拿走,他仿佛听到了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悲痛,连殷血寒也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墨宗不稀罕你这点东西,等你走的时候还给你。”
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怕的就是没有走的时候。”
殷血寒觉得他这担忧着实无谓且无聊:“本圣子一言九鼎,说不要你的命就不要你的命。”
听到这话黎青崖有底了,不过没有完全放心,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殷血寒又不能肯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何况墨宗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头上还有个夏戎不是?
法宝终于倒完了,叮叮咣咣的碰撞声停了下来,不过搜身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响起的是哗啦啦的翻书声。
听到这个声音,黎青崖内心一个咯噔,凉了半截。
花花绿绿的话本被倒了出来,书名和封面一本看着比一本刺激。
他因为这些话本太过羞耻怕被人发现而不敢将其留在洞府,随身携带,万万没想到会有被“扒底裤”的一天。
封面花哨的话本吸引了殷血寒的注意力,他俯身捡起一本名为《墨宗艳情录:阎罗十殿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的话本翻了两页。
那张俊俏英气的脸渐渐变绿,最后抬眼,一脸复杂地看着黎青崖。
黎青崖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我只是兼职做书本批发的,什么火卖什么,这些书不代表我的趣味。”
殷血寒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相信他是个做话本生意的批发商,二是承认自己遇到了一个“变态”。
斟酌片刻后他选择了前者,不是相信黎青崖,是不想和一个“变态”来往。
他将手里的书扔进书堆,命人全部收下去。对于黎青崖的处置则是:“把他带去地牢关起来。”
黎青崖喜提地牢套间。
殷血寒没说错,这里真的没床,而且还有其它“房客”。
一进去他就被牢房中的原住民吓得蹿到边上,抓着栅栏惊恐地大喊:“你们这儿怎么有鸡!”还不止一只!是很多只!
一群有大有小的珍珠鸡通过栅栏穿梭在一间又一间的牢房里觅食,这些“尖嘴长羽兽”运动灵活、路线随机,或许某一秒就会跑到他脚下,用尖尖的嘴给他来那么一下。
黎青崖看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狱卒一脸自豪地解释:“是我们牢头想的。在牢里养鸡,既能吃虫子又能给需要食物的犯人提供口粮。一举两得,聪明吧!”
黎青崖僵硬地挤出一抹假笑:“他可真是个令人仰慕的天才呢,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今天晚上他就给这个牢头扎小人,诅咒他家买东西必涨价。
……
这头,殷血寒在墨宗的藏书库翻查典籍,寻找取出魔灵珠的办法。
一阵气流波动,一个与他有六七分相像的男人出现在本来空着的软榻上。
男人玉冠束发,身着黑白二色金龙纹的修身长袍,黑色的腰带勒出一截劲瘦的腰身。眉细,眼长,薄唇似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刻薄邪肆的俊美。
他张嘴便是嘲讽:“你还真去把那破烂玩意儿找回来了。”
殷血寒没有理他。
男人斜倚靠背,姿势慵懒,搭在膝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腕上的珠串。
“何必翻找典籍,把那正道弟子气海剖开取珠便是。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你可真是……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张口闭口的贬低讽刺惹恼了殷血寒,他将书一合,恼恨地看着男人:“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你既对魔皇遗物没有兴趣就不要干涉我的事。”
“你的事?”男人反复咀嚼着殷血寒话里的词句,语气幽微,“什么叫——你的事?”
书阁里忽然空气凝滞,威压陡然暴涨,殷血寒在这股针对他的压制下难以动作。一阵无形气劲扫向他的小腿,他抓住书架欲稳定身形,但坚持几息后还是不支,跪倒在地。
夏戎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知徒劳却还在咬牙挣扎的他,眼神漠然得像在看一只蠕虫:
“你不过是我的附属品,有什么权利和我分你我?像你这样天真愚蠢而缺乏实力的存在,唯一的作用便是乖顺地为我所用,而不是搞些无聊的小动作、做个惹人发笑的蠢货。”
夏戎不喜欢殷血寒,他身上的性格品质是夏戎不认同甚至讨厌的。偏偏殷血寒又是从他身上剥离的半身,他的人格源自他这个本体,那些被他深深嫌恶的德行,都是他拥有或者曾经拥有的。
殷血寒的存在就像一面照出他“蠢样”的镜子,因此夏戎更厌恶他了。
他知道殷血寒也同样憎恨他,然而化身与本体的互命共生属性注定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两个畸形的连体婴,明明受够了对方,却还是不得不绑在一起。
临走前夏戎幽幽警告:“早点把那正道弟子处理了,莫让我来动手。”
待其的气息彻底消失,殷血寒才恢复行动能力,他动作迟缓地爬起来,在方才的挣扎中崩裂的手掌撑著书架,留下一排鲜红的印迹。
寂静的藏书楼里回响起嘲讽又悲凉的低笑:墨宗大圣子?一个物件而已。
……
墨宗地牢,不眠不休和珍珠鸡对峙三天的黎青崖形容憔悴。
要说前几天他的灵力是“布灵布灵”忽好忽坏,这几天就是“不灵不灵”的毫无反应。以至于他连一群鸡都无法抵抗。
一间牢房有十几步横宽,他却只能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不远处,一只珍珠鸡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儿耀武扬威、横行无忌、嚣张霸道。
忽然,安静的地牢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嘎吱”的开门声。黎青崖抖了一下,扭头扒着栅栏,殷切地看着地牢入口。
来的正是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殷血寒。
殷血寒这几天忙着查典籍,同样不眠不休,两个熊猫眼的人对视了一眼,倒看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听说你吵着要见我?”
黎青崖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捂着胸口干咳了两声才虚弱开口:
“前辈,我大概撑不下去了……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命苦,不怪前辈和前辈的下属。说来我死了也好,这样前辈就不用苦恼,能直接拿到魔灵珠了。但我现在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前辈拿到魔灵珠后,能把我的尸体送还给我师父,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翻译:真的住不下去了啊!殷血寒你个狗东西,我会这么倒霉都怪你。先是让手下把我打出内伤,然后又把我和一群凶神恶煞的猛禽关在一起,三天三夜不管我!你只知道那个珠子,一点人性都没有!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