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看我送的礼物吗？”海蒂心情不错，也不等小王子回答，自己动手将盒盖掀开。
　　盒子里垫着柔软的红丝绒布，上面陈着一只长箭，锋利的箭头泛着银光。与寻常长箭不一样，这只箭的箭头凹凸不平，还带着细细的刺。
　　小王子皱眉，“这是什么？”
　　海蒂拿起那只箭，在小王子跟前转了一圈，笑道：“屠龙箭。”
　　“艾薇说你的箭法精进不少，又在驯龙，所以我特意找了这只箭送给你。”海蒂向他解释，“这只箭的做法来自东方，对付龙这种巨大的生物再好不过，一旦……”
　　“海蒂！”阿诺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别说了。”
　　小王子差点就要把酒杯摔她脸上了。
　　“我不要。”小王子情绪不免激动，“带着你的箭滚出去！”
　　这点动静引的周围人纷纷侧目。
　　“小殿下，冷静一点。”阿诺抓住小王子的手，额头上沁出汗珠。
　　“怎么了？”海蒂脸上也没了笑容，“艾尔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你送我这个，是让我屠龙吗？”
　　“小殿下，海蒂没有那个意思。”阿诺压低了声音，“驯龙危险，她……”
　　“她驯服你的时候有危险吗？”小王子气得身体发抖，“哦我忘了，是你爱上了她，你是心甘情愿被她驯服的。”
　　“如果你没爱上她呢，她是不是会把这屠龙箭刺进你身体里。”
　　“阿诺，这得有多疼？”


第48章
　　艾薇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领着人往这边来。
　　“怎么了？”她看见小王子脸颊涨的通红，眼睛里都是怒气，“艾尔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才没有不舒服。”小王子难得刻薄，“海蒂小姐才是有病。”
　　艾薇皱着眉头提示弟弟说了不该说的话，“艾尔，你失礼了。”
　　小王子本来还想说话，思及场合礼数，硬生生憋住了。
　　“哈，我惹艾尔不高兴了。”海蒂竟是笑了，将屠龙箭放回盒子里，“今天是艾尔的生日，是我不好，考虑不周全。”
　　“我应该再送你一把漂亮的弓才对。”
　　小王子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后，泼开的红酒尽数洒在海蒂裙摆上。
　　“谢谢你的礼物。”小王子脸上带笑，“给你的回礼。”
　　艾薇给他吓了一跳，没想到弟弟骤然发作。
　　这回动静更大了。
　　海蒂低头看脏污的裙摆，目光平静，若有所思。
　　“姐姐，我心烦。”小王子对艾薇说，“出去吹吹风。”
　　在众人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中，小王子出了大厅。
　　“小殿下！”在花园入口，阿诺竟然追了上来。
　　他虽然不喜欢海蒂，但这与阿诺并没有什么关系。
　　小王子停下脚步。
　　“我替她跟小殿下道个歉。”阿诺跑的急，呼吸有些急促，“海蒂她不是那个意思，她不知道小殿下的龙……”
　　小王子打断他的话：“阿诺，你喜欢她什么呢？”
　　“她对你这样，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阿诺离开之后，小王子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夜凉如水，风确实也有点大，但小王子并不觉得冷，反而头脑愈发清醒。
　　在这里甚至还能听到宴会厅传来的歌舞声，缠缠绵绵，好像是恶龙喜欢的歌剧。
　　恶龙先生在做什么呢？他今晚什么时候才能来看自己呢？
　　小王子很想恶龙。
　　他正胡乱想着，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艾尔。”
　　小王子猛一抬头。
　　恶龙穿着整齐的西装，甚至还打了领结，身材笔挺高挑。他怀里抱着一束满天星，白色的花瓣在这夜里倒真的像星星一样亮眼，丝毫不输天边那轮弯月。
　　他脸上笑容清浅，眼睛里都是温柔。
　　“你怎么来了？”小王子站起身，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干什么，“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容泠带我从王宫大门进来的。”恶龙走近了，把满天星送到小王子手上，“他们说你在花园，我就过来看看。”
　　王子的生日宴会对服装要求很高，恶龙今晚不想深更半夜再来，早几天便让容泠带自己去做了衣服。
　　“生日快乐，我的小殿下。”
　　这么好的恶龙，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他呢。
　　小王子恍惚地想。
　　“你的脸好红。”恶龙伸手摸了摸小王子的脸颊，触手是滚烫的，又往上摸了下额头，“你发烧了。”
　　小王子神智倒还清明，只觉得头有点疼，闻言呆呆地反问一句“是吗”。
　　“嗯。”恶龙应一声，“冷不冷？”
　　“不冷。”他还有点热呢。
　　恶龙只是这么问了，实际已经把外套脱下来套到小王子脑袋上。
　　小王子的视线一暗，只看得见恶龙衣服上的纽扣。
　　“说谎，你的手很凉。”恶龙蹙起眉头，显然是对小王子在感冒未愈的情况下出来吹冷风这一行为感到不满，“我带你进去。”
　　小王子想也不想：“我不进去。”
　　“进去干什么？”小王子说，“看他们喝酒跳舞寻欢作乐，身为贵族碌碌无为，觉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瞧不起平民、瞧不起别的种族，只有自己才是最高贵的。”
　　“什么东西。”
　　这是恶龙第一次听到小王子用这种语气说话。
　　略带嘲讽，更多的是不平和不甘。
　　“怎么了？”恶龙不知道怎么哄他，“带你吃小山鸡好不好？”
　　小王子其实很想去，但他是今天的主角，不能轻易离开。
　　小王子没回答他，反而对张开手，“抱抱。”
　　恶龙非常听话——当然他自己也挺乐意的。
　　“你身上有满天星的味道，好好闻。”
　　“是你还抱着花。”恶龙不肯承认自己香喷喷，“我昨天没洗澡。”
　　听到这话，小王子终于笑了。
　　“刚好，我也没洗澡。”


第49章
　　他们没说一会儿话，侍女就找过来了。
　　“小殿下，公主找您。”侍女说，“公主说您不舒服的话，待会完成仪式就可以去休息了。”
　　小王子情绪稳定不少，让侍女带恶龙去自己房间。
　　“你等等我，待会我带你去看烟火。”他让人准备的烟火定在晚上十点，现在也才八点而已，“把这个放在我床头。”
　　他将满天星递给恶龙。
　　恶龙点点头，跟着侍女离开。
　　“待会送些吃的去我房间。”小王子边走边吩咐道，“再把壁炉生起火，别让人去打扰。”
　　“是。”
　　进大厅前，小王子回头看了眼恶龙离开的方向，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捏紧了身上恶龙的外套，向着宴会厅最高的那个位置走过去。
　　仪式完成之后，艾薇带着小王子和一些贵族寒暄。
　　这项活动小王子一直都不喜欢，面上听着话，思绪却已经飘远。
　　“你喜欢她什么呢？”他这么问阿诺。
　　阿诺一愣，半响没有说话，大抵是在思考措辞。
　　“我记得母亲对我说过，爱情是互相的，是平等的。你喜欢海蒂，但是她不喜欢你，为什么你还要继续喜欢她呢？”
　　小王子不太明白。
　　既然不是相互的感情，也不受对方待见，难道不应该及时止损，免得自己再受伤害吗？
　　“小殿下你还年轻，你……”
　　小王子不满地打断他，“我今天十七岁了。”
　　一只两只龙都说他年轻。
　　毛毛国王子十七岁都结婚了好吧！
　　“我第一次见到海蒂的时候，她不过五六岁。”阿诺回忆道。
　　那是海蒂第一次随母亲进王宫，小小的女孩好奇于一切新事物，在大殿里东跑西跑，见到什么都要摸摸。他站在国王身边，看见海蒂的母亲训斥了她几句，当场瘪了嘴，金豆豆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阿诺觉得她很可爱，弯腰递给她一颗糖。
　　糖纸是透明的，里面的糖果雕成玫瑰花的形状，很漂亮。
　　海蒂脸上都是泪痕，呆呆地抬头看他。
　　“你叫海蒂？”阿诺微笑着，“再哭的话，以后就没有糖吃了。”
　　他再次见到海蒂时，小女孩已经长成窈窕少女。
　　“老师好。”她抱着书站在自己面前，笑容里带了一丝狡黠，继而摊开手掌。
　　阿诺看见她掌心上躺着一颗糖果。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少女容貌清丽，眉目间透着傲气，“没想到老师这么有学问的人也会说谎。”
　　“说谎这种事难道不是生来就会吗？”阿诺淡淡道，“你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说谎。”
　　听了他的话，海蒂反而眼前一亮，“我可以啊。”
　　“我能保证一辈子不对老师说谎，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阿诺觉得这件事对海蒂来说应该非常简单，毕竟自己只是她的老师，等课业一结束，就再也不会有交集。
　　事实证明，阿诺想错了。
　　十八岁的海蒂像个小太阳，明亮而耀眼，阿诺经常不自觉时，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海蒂是有意吸引。
　　“老师，我听他们说你是龙族。”那天下课后，在教室旁，海蒂追上他，“龙族是不是都有翅膀，你也有翅膀吗？”
　　阿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稍微放慢了步伐，“你听谁说的？”
　　“艾薇跟我聊天时说漏嘴的。”她确实从不向他撒谎，“难怪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年轻。”
　　龙族寿命漫长，人类的一生只相当于他们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阿诺没说话，海蒂便追问道：“书上说，龙是很长情的生物，老师有喜欢过什么人……或是什么龙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大厅里上帝的神像正朝他微笑。
　　“你问这个干什么？”阿诺皱起眉头，“今日教你的东西学会了吗？”
　　海蒂却只回答他前一个问题，“因为我喜欢老师啊。”
　　阿诺心跳慢了一拍。
　　海蒂向阿诺伸出手，透明的糖纸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是玫瑰花形状的糖。
　　“我说过不会对老师撒谎的，不过这也藏不住。”


第50章
　　“你喜欢上她了。”小王子笃定道。
　　阿诺的描述里，海蒂聪明活泼，确实是轻易招人喜欢。
　　阿诺声音里带了些失落，“对，我喜欢上她了。”
　　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
　　他很快就和海蒂确立了关系。
　　阿诺身为龙族后裔，父母俱已去世，他深居王宫，平常不轻易出来，整日与书作伴，偶尔才会见人。
　　他也不懂与人相恋应该要怎么做，但他对海蒂好，什么都想给她。
　　于是，当海蒂提出一起去旅行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旅行的途中，他们遇到了一只龙。
　　那是只雌龙，人的皮囊非常美丽，性格豪爽。见到他们有困难，毫不犹豫地让人来帮忙。
　　海蒂让阿诺带着他们旅行途中买的一小篮点心去致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女人见推拒不下，才接过篮子。
　　阿诺再次表达感谢。
　　“那是你夫人吗？”女人亲切地和他闲聊，“很漂亮。”
　　阿诺倒没想到她会用夫人这个词，虽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女人便双手合十，身体稍微前倾，标准的祈祷姿势。
　　“龙族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类伴侣确实不容易，愿上帝保佑你们一生幸福美满。”
　　那天半夜，海蒂将他推醒。
　　“老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海蒂小声问道，“好像出事了。”
　　原是远处村庄里，火光冲天，人类的惨叫传出老远。
　　两人立刻起身，黑暗中只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村庄中四处破坏，尖锐的长啸几乎要将人耳朵震聋。
　　是龙。
　　阿诺带着海蒂飞到村庄上空时，他才发现，这是白天遇见的那位女士。
　　“她发狂了。”海蒂冷静道，“再不制止她，会死更多的人。”
　　阿诺不疑有他，也变出原形。
　　不知道为什么，雌龙一看见他，变得更加的暴躁，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
　　两只龙在一番打斗后，阿诺占据上风，在海蒂的指引下，把已经脱力的雌龙带到另一边的山头。
　　“她生病了吗？”阿诺饱览群书，可人类对龙族也一知半解，还没他知道的多。
　　海蒂瞥他一眼，“可能吧。”
　　阿诺觉得海蒂很奇怪，她面上平静，可眼睛里的光异常明亮。
　　他突然感到心慌。
　　“去找些水来吧。”海蒂对他说，“她看起来很痛苦。”
　　阿诺没找到水，又因为不放心海蒂，提前返回。
　　结果他刚到山顶，就看见一向身娇体弱的海蒂拉开一张足有她半身高的弓，箭头上的银光几乎要将阿诺的眼睛灼伤。
　　“海蒂？”阿诺轻声叫她，“你在干什么？”
　　海蒂睨他一眼，目光冷漠，没有丝毫停留地又转回去瞄准，手指一松，长箭瞬间就飞了出去。
　　那是阿诺头一回知道有屠龙箭这种东西。
　　第一次见，他就永远地失去了一位同族。
　　雌龙发出最后的啸声，凄惨痛苦，此后再没了声息。
　　“我在为民除害呢。”海蒂动作利落地收起长弓，“现在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