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谁怕谁啊!来啊!互相伤害啊!
妈的!上官冲这狗逼!
濮灼再三运气,最后眼珠通红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话,然后牵着獒转瞬便没了身影。
“红老板想怎么扎就怎么扎!我濮灼要说一个怕字!从此改姓上官!哼!”
豁!毒誓啊!
红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应得极快:“好嘞!保证结实能打!”
反正怼都怼了,也不怕再多一句,方冲朝着还未散尽的黑雾又喊了一嗓子:“鬼王大人一定要对自己有自信啊!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啊!”
黑雾一阵翻涌,刹那烟消雾散,一点不剩。
方冲心中痛快了些,回身正要问施嘉文刚才为什么突然拧他软肉,小姑娘却先发制人,一身清纯无辜伪装全化作夺命凶煞,叉着细腰踮着脚,指着他的鼻子骂。
“好你个上官冲!敌人都挑衅上门辱没武安了!你身为副将居然还窝窝囊囊的在旁边搅浆糊!一句话都不敢说!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施嘉文气到跳脚,“你这般靠不住,也难怪武安……也难怪武安……哼!”
方冲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姑奶奶我现在是方冲,真不是上官冲了啊!”
施嘉文睁大眼睛瞪了方冲许久,冷哼一声:“男人就是靠不住!”
说罢,她又觉得这话太绝对,赶忙找补:“两位哥哥除外!”
方冲:“……”
喂喂!双标也不要这么明显啊!明明做武安沙包的就是你其中一个靠得住的哥哥!
方冲转头,想找个人说句公道话,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他两位老板早就溜了!
……
深夜,松柏寂寂,荷风悠悠。
红药洗漱完以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玉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个翠生生的碧玉莲蓬,数了数里头的莲子后,红药轻轻叹了口气:“上次熬通宵浪费了药效,这次一定要睡着,希望能探得些因果。”
裴慈李吴一人一鬼吃了灵莲子都能梦得前世,他一个陶俑精说不得能梦到更多!
穿着睡衣的裴慈在他身边柔声道:“放心,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和上次你做的一样。
红药和裴慈对视片刻,然后吃药一样一口吞下一颗莲子,一秒也不耽误地飞快钻进被窝,双手搭在小腹,摆出睡觉姿势:“晚安。”
或许是千年灵莲子的缘故,没过多久,红药的呼吸便渐渐平稳悠长。
裴慈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药因为陷入梦乡收敛了一切锐利艳气,只余平静柔和的眉目。
良久,他附身,在红药额角轻轻印下一阵暖风。
“好梦……红药。”
第80章 边城风沙
“将军!戎军离边城只剩十里, 此时撤军还来得及!”
“往哪里撤?!如何撤?!我们若是撤了,城中百姓怎么办?!”
“可……可戎军有足足十万人,我们只有一万, 一旦交锋,我们必败无疑!将军!三思啊!”
“求援信已送往最近的邻城, 传信使正加急赶往上京……不必交锋, 我们只需据城死守,等到援军, 边城之危便可解。”
“将军, 援军……会来吗?”
“来与不来, 我们都要死守边城,这边境第一道防线,绝不能破!”
……
“爹爹, 援军会来吗?”四五岁的小男孩儿穿着粗布短衫,背着一个小包袱,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是常年风沙烈日的边城最水灵清澈的湖泊。
穿着盔甲的高大男人一把将小孩儿抱起, 如往常那样将儿子举起来玩了几下‘飞高高’后,他才开口:“会来的。”
周遭人来人往混乱紧张, 边城民众在官兵的疏导下拖家带口、挑担背筐, 排着队往城外逃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座只余兵士的空城。
小孩儿那两汪比绿洲湖泊更干净的眼眸一下便弯成了月牙儿湖, 胖藕节一样的小手臂紧紧圈着他爹爹的脖颈:“那我不要走啦!我要在这里和爹爹一起等援军来!”
“不行!”将军大声拒绝,见怀中小儿被他突然的高声吓得一哆嗦, 他又连忙柔和了神色, 熟练地摇了摇臂弯,放缓声音道,“外祖还在等你呢, 可还记得?”
小孩儿眨眨眼:“记得!外祖父外祖母去年说过,今年要带我去看花灯!”
“记得便好……”将军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儿子,就那样抱着软乎乎的小儿一路走到后城门,那里,已经有几支商队在等。
“红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将小公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上京!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干瘦商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其余几个商人也跟着许诺保证,只有一个长相富态的商人紧闭着嘴,低头不言。
将军粗糙温暖的大手最后摸了摸儿子扎着小揪揪的脑袋,轻轻将懵懵懂懂的小儿放到车内后,从来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红着眼睛回身抱拳:“望诸位这一路能多加照拂小儿一二!此大恩,我红柳两家来日必报!”
“哎!使不得使不得!红将军这不是折煞我等吗?我们这些年能在边城平安走商,全仰仗红将军治军有方!如今……如今不过是顺路送小公子回京,小事一桩,哪里值得如此!”
商人们连忙避开红将军的礼,只有那个胖商人像是反应慢一般,等他跟着其他人往旁边挪,红将军已经完礼直身。他受完了这个礼,只得埋着胖脑袋草草回了一礼。
“将军保重!”
边城的风,长年不息,一刻不停。
小孩儿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高大身影后,才从车窗收回探出的脑袋,他揉揉眼睛,哽咽着说:“胖叔叔,你眼睛里也进沙子了吗?”
胖商人红着眼睛瞪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
干瘦商人嘿嘿笑了两声,怪声怪气地道:“小公子,你胖叔可不是眼睛里进沙子了,他是眼睛里进情丝儿,想家里婆娘想红眼喽!”
“你这个人!和小孩儿说这些干什么!”
“哎哎哎,好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真哭啊!”
干瘦商人讨饶几句只得了个大白眼,自觉无趣,干脆又逗起白白嫩嫩的小孩儿:“小公子可知道咱们这一路要途经哪些地方?”
“哼,他才五岁,能知道些什么?”
小孩儿却高高举起小手,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出了边城走十里,就到春不渡!然后是骆驼关,过了骆驼关还有渭城、虞城……爹爹说过,只要没有了黄沙,满路红花绿草,再一抬头,就能看到上京高高的城门啦!”
“是啊,小公子真聪明!”干瘦商人看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黄沙,感慨道,“从边城到上京,正是一条逐春之路啊……”
小孩儿抱紧怀里的包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惜比走走停停的商队更快到达上京的,是边城城破,红将军畏罪自刎,邻城守将隋鉴带兵驰援,逼退戎军力挽狂澜的消息。
上京物议沸腾。
……
“柳家被抄了?这不可能!”在烛光的映照下,胖商人身躯投在门扉上的黑影格外巨大。
干瘦商人拉住他,压低声音道:“我骗你做什么?进城打探消息的人说,柳家二老在边城城破的消息传来上京的第二天就急病不治撒手人寰了。宫里那位,念在二老长年资助京中育幼堂善心可嘉,这才没有株连,只是将家宅产业全数查抄,遣散了红家和柳家的仆役……”
“唉,红家无人,一切事务常年都由姻亲柳家打理,宫里那位这是摆明了很满意柳家二老死得识趣啊。”
胖商人声音颤抖:“这是将边城城破的罪过全算在红将军身上了?可……可红将军明明及时疏散了城中百姓!就算城破了,那个隋鉴不是又把边城夺回来了吗?戎军攻破的不过是座空城!陛下何以如此绝——”
“慎言!”干瘦商人高声打断胖商人的话后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后,他沉声道,“那不是座空城,那里面还有一万将士。”
“……都死了?!”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我们现在该操心的是商队里的小公……那个小孩儿。”干瘦商人道,“虽然宫里那位说罪不及家人,可红柳两家如今哪里还有人?更何况咱们商队里的这位……毕竟身份特殊,若真被别人发现了……”
“你想怎么做?”胖商人满脸警惕,“我们可是答应了红将军,要平安将小公子送到上京柳家!”
“柳家这不是都没了嘛!”
“……那就我来养!一个五岁小儿而已,又吃穿得了多少?”
“哎这根本不是吃穿多少的问题好不好?他如今是罪将之子人人喊打!你养着就是自找麻烦!甚至很可能祸及自身!你真不要命了?”
胖商人平静道:“我就爱自找麻烦。”
见胖商人不听劝告,干瘦商人急得直拍桌:“你这个死心眼!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事?你你你……你是不是还念着红将军当年的救命之恩?”
干瘦商人急得满屋子转圈,胖商人却十分平静,还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茶:“红将军也不是只救了我一人,他也救过你。”
干瘦商人步伐一停:“咱们这些常年在边城走商的人哪个没被红将军救过?可你看又有哪个愿意冒险帮红将军养儿子?除了你这个死心眼子!”
“你以为红将军为什么会如此放心的将独子交付给商队?”胖商人只说了一句话干瘦商人便全明白了。
“我少年时曾在红家做工。”
不仅仅只是救命之恩,还曾有主仆之谊……甚至更多。
干瘦商人冷笑一声:“好哇,你瞒得我好苦!真是难为你从前在众人面前与红将军装出相见不识的模样了!如今遇事才知真面目,真是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仆!”
胖商人脸色都不变一下,道:“要骂你日后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绝不还口,现在你只说帮是不帮我。”
干瘦商人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躺:“真是祖宗不开眼,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么个要命冤家!”
“帮帮帮!要是不帮我干嘛单独和你谈这事儿!”
“哼,这一路走来我早就发现你对小公子不一般,还天天板着脸装冷淡,尽在我面前装装装!我都不稀得拆穿你!”
“是是是,咱们什么关系?我这点道行怎么瞒得过您?”
“哼,就知道使唤人……咱们两家的人倒是不必担心,嘴向来严,可当日红将军是当着商队所有人的面将小公子交到我们车上的,想让所有人闭嘴,不管威逼还是利诱都不是上策……让我好好想想,咱们如今这境况,是金蝉脱壳好,还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好……”
凑在一起小声商议救命大计的胖瘦商人没有发现,房间角落帷幕后,有团小小的黑影正咬着手腕瑟瑟发抖。
……
商队在上京城门外停了三天,小孩儿便抱着包袱安安静静地望了上京城门三天。
三天过后,穿着粗布短衫的小孩儿洗干净满身边城风沙,独自走进了这个名为上京的春路尽头。
爹爹说过,不管什么时候,红家人都绝不连累旁人。
他要留在上京……外祖家已经没了,他要留在上京除了上街乞讨,就只能去育幼堂。外祖母说过,育幼堂是收留那些无父无母无亲人的孤儿的所在。
爹爹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死了,他如今也是孤儿了。
……
这一天,上京育幼堂十分难得的收留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问三不知却身体康健的男孩儿。
把脏兮兮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小孩儿洗干净后,育幼堂的姑姑们都心疼极了,生得这么好的小孩儿哪家人舍得丢哦,怕又是那些天杀的拍花子造的孽,还好小孩儿机灵自己跑掉了!否则这等样貌,若是被卖去那些……作孽啊!
心疼过后,姑姑们不免又有些高兴,她们这儿除了一些被父母抛弃的残疾儿,大多都是小丫头,难得有了个没毛病的男孩儿,等他大一些,也能帮忙做点重活儿……就算现在他还年幼,能做的事少,有个可爱康健的小孩儿在身边跑前跑后养养眼也好。
然而这样的美好打算只维持了半年,半年后,在小孩儿将将六岁时,懿宁公主府的管家亲自来育幼堂,挑选适龄孩童。
这算是育幼堂的传统,育幼堂收养的孤儿大多不知来处无牵无挂,又干净青白手脚勤快,比起人牙子手里来历复杂不知是拐来还是买来的小孩儿,要更受那些达官贵族大户人家的青眼,毕竟给这些孤儿们一份活计也算是积德做善事,说出去名声也好听。
前几次其他府邸来育幼堂挑人的时候,姑姑们都以小孩儿年岁小为由不让他露面,这回却十分积极地给他换上干净新衣,提前一天便耳提面命,让他好好表现。
“崽崽,懿宁公主府可是这上京城顶好的去处!你明儿一定要好好表现!”
“是嘞是嘞!一个府邸是什么风气,看那府中仆役就晓得了!只要是懿宁公主府出来的,那都再和气没有了!”
“唉,崽啊,你这样的样貌,这上京城,也只有进懿宁公主府,姑姑们才能放心了……”
“崽崽别怕,殷管家和姑姑也算有那么点子香火情,若是没被选中,姑姑舍了老脸也给你求一个位置!”
“呸呸呸!这会儿说什么丧气话!崽长得这样好,只有那瞎了眼的才看不到!崽别慌,和平常一样表现就好,一定会被选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