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慈手臂轻拢,将红药抱得更紧,他带着笑意问:“我不懂什么?你说了我就懂了。”
红药语重心长道:“从前是我高估自己了……我到底是个成精的妖物,和寻常妖物并无区别,对人类生气天生亲近渴望。以前和鬼打交道比和人多,并不觉得如何,还以为自己修行有成不入俗流。”
“如今日日和你待在一起,本能被唤醒,经常控制不住的想和你亲近……这才知道,我其实…与别的妖物别无二样。”
见裴慈神色复杂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红药连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吸人精气害人性命的坏妖怪,我就是……我就是经常、不是!是偶尔!偶尔会特别想与你亲近,我都有努力控制的,绝对不会害你!”
“没关系。”裴慈突然伸手将红药抱进怀里,主动完成了这个只‘差一点’的拥抱。他将红药抱得紧紧的,像是抱着一个隔着千年光阴自梦而来的宝贝。
“不用控制,不用忍耐,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亲近。”
“……我很开心。”
最后四个字,裴慈是凑到红药耳边说的,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为笔,磁性低沉的嗓音为墨,染红了红药的耳朵。
红药将滚烫的脸颊死死埋在裴慈颈窝,他不明白,裴慈只是凑得近了些、声音好听了些,不过短短一句话罢了,他的血液循环系统怎么就不听使唤全往脸上耳朵上跑了呢?
虽然不明白,但红药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冲动,绝对、绝对不可以被裴慈看到!被裴慈发现他的脸红成这样,那也太……太……
感受着脖颈间的热度,裴慈无声轻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然后他微微低头,轻轻贴上红药柔软顺滑的发丝。
良久,红药的血液循环系统终于恢复正常,确定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后,红药才从裴慈颈窝抬起头来,然后他往上蹭了一截,手臂用力将自己撑起,与躺在下方的裴慈沉默对视。
片刻后,在裴慈期待的目光中,红药认真又严肃地道:“阿慈,你太善良了,这样不行。”
裴慈:“???”这是什么意思?善良卡?
“很多妖怪鬼物都是很坏的。”红药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为了人类的生气,或者其他东西,他们会不择手段接近人类。妖怪鬼物大多皮相好,皮相不好的也会幻形之术,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类被妖物皮相所骗,失心失命。”
“妖怪鬼物也是有审美的。”红药素白柔软的指尖轻轻抚过裴慈眉目,感叹道,“你这样的,他们最喜欢了。”
“所以,千万不能心软,不能轻易亲近任何妖怪鬼物,他们最会骗人了。”
对上裴慈复杂难辨的眼神,红药想了想,补充道:“当然,我除外。”
又是一段沉默。
好半晌,裴慈才似放弃了什么一样,叹息一声,将撑在他身上的红药重新拉回怀抱。
“我只亲近你。”
红药满意地趴在裴慈怀里,脸颊轻轻蹭了蹭裴慈颈窝,正准备再眯一会儿呢,突然记起某个过分热情还晓得攀关系拉交情的千年女鬼,不禁仰头提醒道:“那个施嘉文也是,毕竟是景末帝的妹妹,没有搞清楚她的目的为人以前,我们先不要相信她的话。”
裴慈轻轻勾唇,别有意味地道:“红药现在的样子,真有几分恶嫂子的风采。”
红药:“???”
我那么认真的在提醒你,结果你却跟着那鬼泥塑我?
……虽然,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泥塑’。
……
等红药裴慈慢悠悠起床、吃早饭、收拾好行头,时间已近正午,然后一打开房门,就被笑意盈盈在门口蹲了许久的施嘉文堵个正着。
红药警惕地挡在裴慈身前,语气不是很好地说:“这大白天的你不回自个儿坟墓在这儿蹲着做什么?”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施嘉文堂堂一朝公主,虽是前前前……前朝公主,但向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到之处全是欢声笑语丝竹之遇到,还从未遭过这般被人嫌弃的委屈。
不过作为当时皇室唯一的公主,施嘉文除了备受宠爱,还熟练掌握撒娇卖痴等一系列讨宠技能。当即便笑得更加娇俏可爱:“嫂嫂不必担心,我不怕太阳的!”
红药看着面前又换了一身鹅黄衣裙的施·泥塑头子·嘉文,面无表情地问:“我很像女人吗?”
施嘉文摇头。
红药又问:“那我看起来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吗?”
施嘉文疯狂摇头。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故意试探激怒我吗?”红药语气慢条斯理,手却已经做出抽刀起势。
施嘉文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忙道:“爱情不分性别,称呼……莫非你是哥夫?!”
裴慈:“???”
红药:“……”
哥哥的身体也确实一直不好……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施嘉文脸色几连变换,最终还是觉得命最重要,先把这要命的情况安然渡过再纠结他们家的称呼问题。
“我一直守在门口不让那靳老头来打扰你们好梦……咳咳,这会儿剧组都开工好久了,两位哥哥咱们也赶紧回家吧?”不管怎么说,先表表功,施嘉文努力做出一副无辜无害姿态,生怕她这浑身可怕气息的暴躁嫂…哥哥真一刀把她给劈了。
红药手腕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抽出铜环大刀:“你想跟着我们回家?”
施嘉文皱着柳眉委屈巴巴:“嘉文还没有出嫁,自然应该和哥哥一起住。”
可按目前的形式,你怕是永远出不了嫁。
见红药与裴慈沉默对视,施嘉文连忙加码:“我……我可以用我的嫁妆珠宝付房钱的!哥哥哥哥嘉文真的不想再住坟墓了!坟里又闷又黑还有人骨头,可吓人了!”
呜呜呜,想和哥哥住还得嫁妆付房租,她一定是史上最惨公主!
红药:“……”坟里的人骨头不就是你自己的尸骸吗?你怕个什么劲儿?
听到施嘉文的后半句话,裴慈心中一动,有些心疼地看向红药。
曾经,红药在景末帝帝陵的那千年光阴也很害怕很难熬吧?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只有枯骨与缚地灵相伴……
奈何红药却将裴慈充满心疼的目光解读成了他对施嘉文的怜惜怜悯,于是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阿慈果然还是太善良心软后,红药勉强同意了殉国公主的香烛店入住申请。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我香烛店店小活多,也没有华丽宫阙服侍宫人,公主只能自行担待忍耐了。”
施嘉文信誓旦旦的保证:“既已亡国千年,嘉文便不再是曾经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哥哥放心,嘉文会努力学习香烛店活计,为家里分忧的!”
啧,这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这嘉文公主莫不是做好了一辈子赖在他们香烛店的准备?
红药试探道:“剧组这边你就真的全都不管了?”
施嘉文只迟疑片刻就干脆决然道:“不管了!既然他们已经答应要好好重新选择殷慈演员,那我也不必一直待在这儿干扰他们的创作。”
剧本假哥哥哪有货真价实的真哥哥重要!
“行叭。”
这也算超质超量完成楠尔与靳导的委托了,希望他们能自觉多结一份他直接把鬼打包带走的项目费用。
……
一回到香烛店,红药与裴慈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一直乖乖跟在他们身边的施嘉文就突然向正坐在小板凳上熬浆糊的方冲奔了过去。
——“上官冲?!!”
——“好哇你呀!居然比本公主先找到哥哥!”
——“你给本公主老实交代!当初干嘛把我墓门堵那么死?!是不是早有预谋!!!”
方冲:“???”
妹妹你谁?
第78章 因·果
死后千年再见熟人, 不管是从时间、空间、还是地点,都要比人生三大乐事之一的他乡遇故知难得百倍、令人欣喜百倍。
施嘉文没能控制住澎湃的心潮,当场便跳着脚叉着小细腰对着一脸懵逼的方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常年坚持锻炼的方冲身强体壮海拔高达一米九五, 而不再附身女明星以原身出场的嘉文公主只有一米五左右。
是以,眼前的场景十分有趣, 有趣之中还带着点诙谐的熟悉之感, 这画面就像是……就像是……
“啊!好像我们昨晚带毛毛出去散步时遇到的那只汪汪叫泰迪!那个小狗狗也是像这样一直对着毛毛凶凶大叫!毛毛超没用的,一声都不汪!”一旁的如意突然大声道。
旺财像是同仇敌忾一般用力点头:“就是就是!明明之前都敢咬小坏蛋的屁股!遇到小狗狗却不敢吱声!”
“我知道了!毛毛一定狗狗界最胆小没用的狗狗!”
“你们出门遛狗了?”红药知道小鬼们给獒犬纸扎取了个花名儿叫毛毛,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群小鬼居然敢遛藏獒。好在他们这边临近郊区, 地方还算开阔, 管得也不是很严,不然狗和小孩都得被扣下,他和裴慈怕是得拿着罚单去领小孩。
发现自己说漏嘴, 如意吐吐舌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来,奶声奶气的求饶:“主人……我们都是挑的人少的小路跑的,怕吓到人, 我们还让毛毛把身体缩小了!”
旺财:“嗯嗯嗯!”
其实是有些偏僻墙道太狭窄,獒犬的毛绒绒大身体挤不过去, 这才缩小身形, 从一个超大型犬变成一个大型犬。
除了对某特定人物,红药向来铁齿铜牙软硬不吃, 一针见血指出问题:“那怎么会遇到泰迪的?”
意外!那是意外!
……可主人不会相信意外。
旺财如意齐齐哑火,可怜兮兮地看向温柔的裴慈哥哥。
裴慈含笑摇头, 一副全凭红药处置他绝不插手的模样。
旺财如意心中名为侥幸的小火苗彻底熄灭, 对视一眼后低着小脑袋乖乖伸出小胖手:“我们错了,主人罚我们吧QAQ”
语气可怜巴巴,表情视死如归, 可以说是很勇敢了。
红药看了瑟瑟发抖的小纸扎人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在他亲手扎出来的圆乎小胖手上意思性地打了两下。
感受到手上力度后旺财如意惊讶抬头。
红药收手,淡淡道:“以后想遛狗就在园子里遛,不用避人也不用变小,随便你们怎么跑。”
旺财如意不敢相信地停顿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尖声欢呼,还胆大妄为地扑到红药身边一人抱住一条大腿,嘴里不停嘟囔着‘主人最好了’、‘主人天下第一好’、‘主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主人’、‘能成为主人的纸扎人他们真是太幸运了’……之类无师自通的笨拙奉承话。
红药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一手拎起一个小纸扎人,然后像投球一样将他们向窝在角落懒懒打哈欠的上官冲獒投去——落点完美!双十分!
体型庞大且毛绒绒的獒犬不仅是块很合格的缓冲垫,两只壮硕有力的毛绒前爪一抬、一扒拉,直接就将感动得嗷嗷叫唤的小纸扎人控制在怀里,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大脑袋往小人儿们身上一搭,三个脑袋就跟叠金字塔一样搭在了一起。
旺财如意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后,干脆就不再挣扎,直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挤在一起听大人们说话。
小纸扎人与狗和谐有爱相处愉快,而另一边,方冲却险些招架不住。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前世上官冲了,但还从未‘享受’过这等‘热情’待遇……小姑娘真好看。
“呃……姑…姑娘,我叫方冲,虽然上辈子是上官冲,但我现在真不知道你墓门和你贴身侍女的事儿啊!”方冲趁漂亮小姑娘换气的功夫手足无措地插话,“你初来乍到,要不……要不我请你喝我们香烛店的特色奶茶蜡?”
红药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方冲这小子,居然还知道用奶茶哄小姑娘?
只可惜哄错了人,这位可不是什么痴迷奶茶的普通软萌小姑娘,而是金尊玉贵的姑奶奶,是曾经举国奉养的公主殿下,又怎么会将区区奶茶蜡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施嘉文听了方冲示好的话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只略敛了敛神色,十分严肃地道:“这些都是哥哥拿来卖钱的,怎么能私自享用呢?我们应该努力把它们卖出去才对。”
从公主到卖香烛小妹,角色转变得还挺快的嘿。
“哥哥?你是红老板的妹妹?”眼神不是很好的方冲在红药和施嘉文之间来回打量了两眼,嗯,长得都很好看,不愧是兄妹!
施嘉文则是暗戳戳地瞄了自家哥哥和凶巴巴的嫂……咳咳一眼,嗓音陡然降低:“算是吧。”
按他和自家哥哥的那种关系,自然也算是她的哥哥了。
方冲迷惑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啊?”
难道小姑娘和红老板感情不好?可听她刚才的话,又处处在为香烛店、为红老板着想啊……
不对,红老板是陶俑,哪儿来的妹妹?!
……也不一定,兴许他们陶俑界都是把出自同一个工匠、或出自同一个窑的陶俑称作兄弟姐妹呢?那岂不是……!!!
方冲惊恐地看着红药,尾音在劈叉的同时还带着颤音:“红老板!你……你终于没控制住去抢博物馆了?”
可去就去吧,带着我们老板做什么呢?他又帮不上忙,还不如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