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刚隐藏在柱子里的是小型传送阵。邯素抬眼看了看旁边挂着的大蜘蛛摆件,现在它已经不会发出欢迎声音了,小电脑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宽达上千平方米网吧里空荡荡得一个人都没有,灯光过分明亮,愈发衬得下面寂静非常。
裴旭走到一间玻璃隔间处,随手拨了两下挂在壁上的脑部神经仪,道:“昨晚已经有两批人进去看过了,但发现当具体到百年前的AI战争时间点时,蛛网世界会进入不太稳定的紊乱状态,有一定的风险性。”
“查出了什么结果吗?”邯素问。
裴旭语气漫不经心:“带回来了一点数据样本,不知道有没有帮助,统一转递给科研院了。”
也就是说最为重要的核心密钥并没有被找出来。
邯素蹙眉:“这样机密的东西,真的会保留在游戏里面吗?”
小电脑记得第一次进蛛网的时候,里面的军校内部就是空的,只有一个裴旭的替身在里面,裴旭的解释是军校的训练机密不可能流传到外界,在联盟一定控制下的蛛网也不会有任何泄密的机会。
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从里面找出密钥的线索呢?
裴旭瞥了邯素一眼,扬了一下唇角:“我们不是进去找密钥的。”
邯素:“?”
裴旭牵起小电脑的手,让邯素坐在玻璃隔间的椅子上,亲自给他带好脑部神经仪,而后低声道:“我们是进去‘猜’密钥的。”
他忽然伸出手,递了颗红色的药丸到邯素面前。
小电脑抬起沉重的头,疑惑地看向他。
“蛛网世界不太稳定,为了避免和上次一样出现无法脱出的情况,科研院给了我一点小心意。”裴旭给自己嘴里抛了一粒,含糊道:“听说把这玩意儿吃下,六个小时后可以无痛深度催眠脑部神经,到时候能直接从里面出来。”
听起来像是巫师会给的怪药,小电脑接过来,和裴旭一样把药丸放进嘴里,入口的一瞬间有淡淡的苦味弥漫开来,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坐标元帅府门口,时间3617年12月30日。”裴旭伸手帮邯素调好面前的控制面板,又设置成十分钟后自动跳跃,邯素低头看看那个时间,开口:“为什么是12月30日?”
“有记录的上次AI战争爆发时间是3618年1月1日,元旦。”裴旭道:“提前两天过去看看情况,更早时候怕摸不着门道。”
邯素默默算了算时间,现在离明年元旦也已经很近了,小电脑有种预感,那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裴旭帮小电脑设置好程序,自己走到隔壁玻璃间,也一样准备好,邯素盯着面前屏幕上的倒计时,忽然有点紧张。
他想回头看一眼裴旭,但倒计时已经走到了尽头,熟悉的细微刺痛传来,约莫十几秒的眩晕过后,邯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元帅府门口。
确切点说,是一百一十二年前的元帅府门口。
元帅府的外墙比起邯素如今居住的要矮一些,颜色也更加暗沉,身着旧式军部制服的侍卫安静地进出,各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邯素站在门边,先转身找了找裴旭。
裴旭的坐标定位应该和自己一样,为什么……小电脑此时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邯素发现事情有点超出自己的意料,至少他没有思考过,一进蛛网就和裴旭失散怎么办。
小电脑在外边等了十分钟,仍是没有见到裴旭人影,也不能乱调时间轴,免得裴旭顺着原坐标点找不到自己。邯素左右看了看,最后决定先进元帅府里面逛一逛。
蛛网里面的npc虽然做的精细且真实,但行为举止还是非常机械,邯素溜进去的时候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甚至没一个人出来阻止。
小电脑对这个地方可谓是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直走不撞墙,一百多年前的元帅府虽然家具摆设和如今不太一样,但大体房间格局还是一样的。
邯素走进客厅,一眼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暗灰色军装的男人,另一个是穿着整洁白大褂的女人。
“他还好吗?”邯素在旁边走了两步,竟然听见这两个npc在说话,军装男人开口说:“应该明天就能接回来了吧?”
女人道:“元帅放心,等修复好神经组织,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这位曾经的元帅点点头,钢灰色的眼眸有些空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像是在出神:“芯片情况怎样?”
听见关键词出现,小电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女人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元帅,您也知道,科研院也是第一次接这样的任务,技术还未完善,存在一定的风险性……”
军装男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没事,后面还是要麻烦你们进行检修的。只不过他的生日快到了,想早点把人接回来。”
邯素听得云里雾里,他绕着这两个npc转了一圈,听见女人又道:“不过科研院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最好自己保留有最终的控制权限,否则一旦失控……”
“嗯,”军装男人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我做事有分寸。”
小电脑正把两个npc的对话录进系统里,准备回去之后和裴旭一起分析一下,紧接着却发现面前两个npc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男人又开口:“他还好吗?应该明天就能接回来了吧?”
他们开始重复之前的话了。
邯素在沙发上和他们坐了五分钟,发现npc似乎只会反反复复地重复先前听见的那几句话,小电脑失去了兴趣,索性转身上了楼。
他一间间房间推开门来看,却发现里面大都空荡荡的,没什么可参考的东西,就连书房里的文件和档案也全是空白,电子屏幕是假的,即使一眼看过去像模像样,实际上却全是伪装。
邯素溜达溜达把元帅府逛了个遍,距离他进来蛛网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裴旭却仍然不见踪影,小电脑开始担心起来。
裴旭现在在哪呢?邯素站在元帅府的门口,和守岗的侍卫们并肩而立,神情有点茫然。
*
裴旭现在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记得自己明明调好了时间轴,结果即将传送进去的时候,却好像不小心挡到了控制面板,裴旭当即一惊,等再次睁开眼睛,果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被传送到什么犄角旮旯里,饶是冷静如裴旭,也吓了一跳。
他觉得任谁看见这灰扑扑的建筑,灰扑扑的移动矮盒子,灰扑扑的路人,灰扑扑的天空和大地,估计都会吓一大跳。
有那么一瞬间,裴旭以为是自己视网膜出问题了,只能看见灰色。
但很快他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他手腕的终端屏幕还是淡淡的莹绿色,不是裴旭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是这个地方本来就除了灰色没有任何色彩。
裴旭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除了颜色之外,别的地方都很正常,他甚至能伸手触到旁边建筑墙体的凉意。
……也许是蛛网游戏建模渲染时,忘了给这地方上色,裴旭简直无力吐槽。
他往周围看了一圈,不出所料,小电脑果然被他弄丢了,邯素应该在3617年的元帅府门口,而自己……
裴旭往腕表上瞥了一眼,出乎他意料,蛛网并没有记录这是什么时间,那一栏原本应该是年月日的地方,竟然显示着一行“****”。
裴旭:“……”
他面沉如水,调出了蛛网的模拟时间轴,一张纵横交织的丝状网络,裴旭扫了几眼,蹙起眉,他没有找到代表自己所在时间的绿点。
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四周陌生的场景,瓷块铺设的建筑外墙,行动缓慢的低矮车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飞行器的天空,裴旭甚至还看见在道路旁摆的小菜摊。
他心里忽然有所预感,裴旭快步往前走了十几步,拐进一间商店。这似乎是一间书店,墙壁的书柜里、中央的大圆桌上放满了厚重的实体书,路人npc们在里面排队付账。
裴旭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实体书,这和他那个时代格格不入,从街道布置到行人衣着,无一不彰显著怪异之处。
裴旭进入书店,一路直接走到柜台上,抬眼看向柜员npc身后挂着的电子钟,暗灰色的数字跳动着,沉默无声——
【2107年12月30日】
作者有话要说:小电脑掉了怎么办。
捡起来,拍拍土,继续揣怀里。
83、Chapter 83(一更)
邯素在元帅府等裴旭等了没一会儿, 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响动,他转头一看,是里面的那个军装男人总算结束了重复机械的对话, 往外走出来,一边吩咐道:“备车,我去趟科研院。”
小电脑跟着他上了车, 临走前偷了张元帅府客厅的纸, 给裴旭留了讯息, 夹在门口的草坪上。邯素坐在车上,听见侍卫尊敬地喊男人为:“白元帅。”
白元帅是个沉稳的男人, 邯素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各方面的公务文件, 虽然上面一片空白, 但小电脑觉得他是个称职走程序的npc。
空间车一如即往的行驶迅速,邯素看见外面A-1星上的布局也和自己熟悉的不一样,等到了科研院, 小电脑下车的时候, 瞥见科研院门口站了一排人,齐齐对空间车这边鞠了一躬,喊道:“元帅好。”
邯素被吓了一跳。
他和裴旭在一起的时候,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裴旭似乎总是一个人来来去去,既不会让别人来列队欢迎他,除非公务, 出行时也很少会带侍卫。
邯素一直觉得裴旭非常随和,因此小电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元帅府的侍卫们在裴旭面前也很少会拘束。
白元帅抬起手, 示意这群人可以直起腰来了,而后淡淡道:“我来看看他的情况。”
邯素不知道“他”是谁,但科研院的人似乎知道,留下了两个人和白元帅一起往科研大楼走去,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邯素,不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白元帅一边往电梯处走,一边听科研院的人说话:“生物拟态构造还需要一段时间,大约十个小时左右,主要的核心芯片已经塑造完成了,正准备邀您过来输入控制密钥。”
小电脑竖起耳朵,悄悄靠近了一点。
“不着急,”白元帅揉揉眉心,“等过一段时间吧,我想等他醒了和他聊聊。”
白元帅不着急,但邯素很有点着急,他既急着找裴旭,又急着找密钥,小电脑跟着他们上了几十层,最后几个人停留在雪白的实验室机械门前。
“他在里面,”科研院的人员说,“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等无关的人都走了之后,白元帅在门前沉默地站立了半晌,缓缓抬起手,将掌心按在门上的识别框内。
机械门轻轻嘀了一声,扫描过指纹和虹膜过后,白色的大门安静地滑动而开,邯素看见里面白色而单调的布置,冷冰冰的。
“我来了。”邯素听见白元帅开口道。
实验里寂静无声,片刻后,白元帅抬起步伐,沉默地走了进去。
*
【2107年12月30日】
裴旭盯着电子时钟上的红色数字看了半天,轻吸了一口冷气:“一千六百多年前……?”
不能怪裴旭自己大惊小怪,是因为他以前也算是熟悉蛛网,却从来没能来到过这个时间点——蛛网的时间轴最早只能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再往前就卡住了。
裴旭一直以为是蛛网没能开发出这个时间点的场景,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也许更像是游戏里的一个“彩蛋”。
——他掉进了隐藏在游戏的时间漏洞里。
“……”裴旭在书店里转了两圈,又走到大街上,尝试着调了一下时间轴,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裴旭:???
虽然撞见游戏彩蛋很有意思,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裴旭满头问号,自己就这么被卡在这儿了?那小电脑怎么办?
他站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行人npc,裴旭蹙眉,他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总不能真留在这鬼地方待够六小时然后脱离游戏,那自己这一趟就白来了。
而且裴旭也不是很放心邯素,自从觉得零号AI事故的爆发、威胁信、蛛网崩塌有某种联系过后,他就总不□□心。
裴旭盯着旁边一个路过的行人npc看了几秒,突然道:“得罪了。”
紧接着他一步上前,抬手就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抱了起来,npc先是愣了几秒,而后迟钝地反应过来,开始嚎啕大哭。
“……”裴旭挟着小孩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有那么一瞬间想把人扔在地上夺路而逃。小孩和苹果,裴旭生平两大恐惧根源,他瞪着这个npc,厉喝道:“闭嘴!”
小女孩吓得一激灵,哭声卡住了。
旁边的npc们渐渐围了过来,依旧没什么表情,裴旭蹙眉迅速思考对策,他想尝试着使这片地图崩塌,地图不稳定时玩家很可能会被传送到其他时间点,只要不是这个封闭的时间,去哪都行。
但具体怎么使地图崩塌,裴旭想了想,蛛网的规则是一般对原地图改动幅度过大,就会自动进入重构倒计时。
他低头和自己夹着的小女孩npc对视了一眼,裴旭挑了挑眉,忽然对小孩做了个鬼脸,然后在一群走上前来的居民中突围而出,踩着几个npc的肩膀落到后面,将手里哭闹不止的小孩兜头丢进了路边低矮的大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