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好陌生,眼前浮现出一个典雅精致的小院子,似乎在和他说,你可以来这里,这是你的归处。
……归处吗?
他轻轻笑了一下,无所谓了,他好像记得路,那就去罢。
……
绿莠在院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沈殊微被带走后,绿莠一直担心妤伶会对他做什么,她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怀好意,明明魔尊没有回来,却偏偏是奉魔尊的命带走他。
绿莠都急哭了,哭过后又想起来光哭有什么用,于是一抹眼泪跑出了院子,她一个普通小姑娘,在这个魔界简直就像蝼蚁一样,她也不敢做什么。
不过好在绿莠一向机灵,悄悄偷听到魔族之人的谈话,得知魔尊顾珩今天下午就会回来。
她高兴坏了,跑回院子里坐立难安的等顾珩回来,让他赶紧去救沈殊微回来。
左等右等,等到天黑才传来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绿莠焦急的迎了过去,嘴里的话还未出口,先是被顾珩一双红眸吓了一跳,下一秒就被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顾珩还是一身黑袍,身上血腥气浓的连绿莠都能闻出来感到不舒服,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才能这样,不过绿莠没有心思在乎这些。
她第一次不顾魔尊的威慑,眼睛因为滔天的愤怒都变红了,她瞪着跟在顾珩身后的白衣女子。
女子长的是极美,绿莠总觉得有几分熟悉,那女子见绿莠瞪着她,还故意上前一步,挽住了顾珩的手臂。
顾珩皱了皱眉,刚准备抬手将她的手甩了下去,头又一阵刺痛,脸色越来越差。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绿莠都气哭了,也不管眼前的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一边哭一边指着他骂,“你知不知道沈公子他……”
顾珩只觉得叽叽喳喳的吵的他脑袋疼,他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用力敲了一下头上疼的狠的地方,然后阴翳的眼神扫了一下绿莠,冷声道:“滚出去!”
绿莠被那可怕的眼神看的仿佛全身都冻住了,一瞬间噤了声,然后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等院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一边哭一边骂自己,“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怎么这么怂,你这样沈公子怎么办啊……呜呜……”
哭够了她趁着黑夜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大部分都被人冷着脸拿刀子不让靠近,绿莠没有办法,又怕沈殊微会自己走回来,而院内的样子他要是看到……
所以在天快亮的时候,绿莠就跑回来院子外等着。
她一直低着头,像是不累一般来回走着,转身的时候,一双被染红了的白色靴子闯进了她的眼睛,她顺着鞋子往上,看到暗色的红衣,再往上是还在滴着血的剑……
绿莠咻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眶开始泛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那人沾了血的头发凝固打结了,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走的时候好好的一副此时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身上有被剑划出来的口子,有被刀砍伤的痕迹,还有鞭子抽出来的印子,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里一样。
好好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一天一夜的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多疼啊……
绿莠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抖着手将那人遮住面容的头发轻轻拨开……
沈殊微看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握紧了洛渊,脚步往后退了半步,但这个人居然又跟着上前,固执的用袖子擦他脸上的血迹。
他手指动了动,感觉到这人没有杀意,才放松了下来任她动作。
看着她豆大的眼泪一直往下落,他想,哭什么呢又不疼,即使被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一直静静站着不动,等到绿莠收回手,他才轻轻绕开她,准备去推门。
绿莠却连眼泪都忘了抹,忙张开手臂挡在门前拦着他。
沈殊微看她嘴巴张张合合,右耳轰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抬手捂了一下右耳,左耳才听清她一直在说着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呢?
我也不喜欢这里,可是我好像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他似乎是累极了,想找到一个不那么陌生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他轻轻将绿莠阻拦他的手臂按了下了,沾满血污的手轻轻推开院门。
绿莠攥着一副跟在他身后,手足无措,她现在根本不敢碰他。
沈殊微右手拿着洛渊,拖着步子走到熟悉的门前,伸出左手按在门上,就要推开的那一刹那……
屋内女子娇媚的声音传入他的左耳。
推门的手顿住了,绿莠在他身边打转,却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叮”的一声,手上的剑突然滑落掉在地上。
屋内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兴致更高了,女子一声声越来越高亢的声音传出门外。
他收回放在门上的手,背过身子靠着门抱着膝盖缓缓坐了下来,他竟然有些庆幸他的右耳除了轰鸣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屋内女子一声声吟哦像是有意识一般顺着他完好的左耳往里钻,似乎想要一直钻到心底,狠狠的缠绕着他那颗已经很累的心,然后不断缩紧。
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捂住耳朵,想要把那些声音全都摒弃在外。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耳朵捂住就好了,捂紧一点就听不到了,嗯,再捂紧一点就听不到了。
手掌心狠狠的用力贴在耳朵上,弯曲的五指上缠绕着一缕缕被用力揪下来的头发,指尖扎进头皮里,刺出了血。
他仿佛走到了一片雪地里,入目皆是一片雪白,就连天空都是白的,整个天地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万籁俱寂听不到一点声音,他走了很久很久,始终都逃不出这一片雪的世界。
可他已经很累了,已经走不动了,这里好冷,每一份空气都是寒冷冰凉的想要往他骨头里钻。
他依稀记得自己进来是想将一个不小心迷路的人带回去,可是他真的找了好久好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找,那个人却一直躲着他,不肯让他找到,不肯让他带他出去。
怎么办呢?
我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为什么不肯迈出一步呢?
他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再也不能支撑他站直身子,他张开双手仰倒在雪地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一副的女子躺在他身边,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自己的衣袍也被解开,顿时脸色一沉,坐了起来。
那女子看他醒了也立马讪讪的闭了嘴,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顾珩一手按着疼的要命的头,一脚将那女子踹了下去,“谁派你来的!”
女子摔在地上大概是被踹疼了,一双美目中泪水滑落,也不哭出声,好一副美人落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公子救了小女子一命,没有让小女子落入那帮强盗手里,我没有什么能报答公子的,只盼能好好伺候公子……”女子轻轻抬眸,娇羞的看了一眼顾珩,似乎是看到顾珩脸色越来越不对,于是又忙说,“昨晚进了房公子就睡着了,我只帮公子简单洗漱了一番想让公子睡得舒服一些,可是没想到自己太困了,所以才在旁边睡下了。”
“小女子什么也没做。”
顾珩按着头,皱着眉似乎是想起来了。
他在雾月岭杀了个尽兴,人没了还有入了魔的妖物,像是吸血鬼一样引够了血才平复下来自己内心躁动和让自己的头没那么疼。
清醒之后发现他居然将小师叔一个人丢在魔界一个多月,于是立马飞身往回赶,在路上听到女子呼救,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随意一瞥中看到那女子竟然与沈殊微神似。
于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不愿让与小师叔有几分相似的人遭到那几个劫匪的糟蹋,所以动手将人救了下来,那女子说自己家中只剩她一人,要跟他走,所以顾珩就顺手将她带了回来,看小师叔愿不愿意留着伺候在身边,若是不愿就随意安排在魔界某个地方。
他回了魔界后头又痛了起来,一觉醒来就是这样的情况。
后面的事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自己身体情况自己清楚,那女子说的不管是真是假,但是确实没做什么事。
但是他还是寒着脸,红眸中有着怒气,竟然敢进这座院子,还敢睡在床上,他扯着被子扔到地上,冰冷的眼神落在女子身上,没有一丝温度,“滚出去!”。
头还是很疼,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猛然站了起来,满脸担忧和无措,小师叔呢?
沈殊微呢?!
他大步往外走,脚步不稳还差点绊倒屋内的桌子,强烈的惊慌与不安自心底升起,直到他拉开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剧情日渐奔向狗血,笑哭QAQ】
第五十四章 无神
门刚刚被那女子跑出去的时候已经打开了,现在是半掩着的,顾珩伸手一拉就开了,门口坐着的人闯入了他的眼睛里。
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背上那自上而下贯穿了整个背部的刀口,血肉外翻,有些比较深的地方还能看见白骨。
顾珩情绪焦躁,拉门的动作并不轻,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响,但是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
头上常戴的那只青玉簪也不见了,一头青丝干枯且乱糟糟的打了结,不复往常的柔顺,好好的衣服有些是被人手撕裂的有些是被刀剑划破的。
顾珩的手硬生生将那一块门框掰了下来,碎木刺进手心恍然不知,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掐住了,令人窒息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
竟有人敢伤他?!
他将手中的木块捏的粉碎,在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收敛身上的杀意,像是怕吓着他。
他轻轻走到沈殊微身前,看他没有反应后,顾珩单膝跪在地上,保持能与他平视姿势。
只一眼,便让顾珩浑身冰凉,僵硬在原地。
沈殊微的眼睛很漂亮,眼珠颜色有些淡,像琉璃一样,眼睛上的睫毛很长,他的眼睛和他整个人一样,看上去很清冷,眼里一般没有太多情绪,淡淡的落在人身上会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感。
但是顾珩知道,他生气的时候眼神也会变得很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起,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亮晶晶的,他最喜欢沈殊微满眼都是他的感觉。
这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此时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暗淡无光的看着眼前的一个点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被顾珩挡住了视线也没有转动眼珠,视线更是没有落在他身上,无神的看着他与顾珩之间虚无的一个点。
五个红痕在他白皙无暇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脸上还沾着绿莠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顾珩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总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已经失去了什么。
他伸出双手搭在他的双肩,却明显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顾珩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的解释,“小师叔,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没有半点反应,连眼睛都没动。
他想应该是小师叔把耳朵捂得太紧,所以听不到他说话,他和那个女人什么事都没有,等他好解释给小师叔听,小师叔这么好肯定会相信他,不会再生他的气,到时候小时候想怎么罚他都可以。
所以他双手离开沈殊微的双肩,向上,按在了他捂着耳朵的手腕。
他眼里流露出心疼和歉意,小师叔真的很生气了,抓住的双腕都因为用力而微微痉挛。
他想,等解释后,小师叔揍他骂他都可以,要是想离开这里,他也可以陪着他一起,只要他不再生他气了。
顾珩这样想着,心越来越难受,他努力忽略心底的悲凉,勉强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轻轻拉着沈殊微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放下来。
却没想到他捂的是那样的紧,竟然一时没有拉开,没办法,他只能稍微用点力。
终于,紧紧捂着耳朵的手被拉开了,手指因为惯性微微蜷缩着,顾珩心疼的一只手拖着他的右手,另一只手轻轻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想给他揉揉放松一下手指。
手指掰开后,手掌已经凝固的一摊暗色的雪刺痛了他的眼睛,心里有一种不好的猜测,他抬起手想轻轻碰一下他的右耳,却最终不敢碰,他看到了耳朵里流出来的血。
那一瞬间,心疼、自责、悔恨、愤怒种种情绪充斥了他的心脏,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将所有伤他的人全部撕成两半,却硬生生阻止了嗜血的杀意,至少不是现在。
顾珩偏头去看他的左耳,竟有些不敢将目光落在上面,怕又看到刺目的红,顿了片刻才终于将视线移了上去,幸好,幸好左耳没事。
顾珩一直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他将所有的心疼和杀意都死死的按在心底,他担心沈殊微会生气不理他,所有有些急切的想和他解释,但是又怕他听不清,所以说的很慢。
他看着沈殊微暗淡无光的眼睛,心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他哑着嗓子哄他,“小师叔,不怕了,我回来了,耳朵很快就能治好,不愿怕。”
“对不起。”顾珩红了眼眶,声音变了梗咽起来,他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