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降落在无人区,将军留了联络员和一名医疗官在星舰上,开启了星舰的伪装涂层,剩下副官和另一名医疗官和他一起下去。
三人都带了面容转换器,脱下了制服换上常服。
身后的星舰如同水面一样波动了一下,随后在空气中消失无形。
秦六跟着感叹了一下,然后给三人指路。
跟着人体导航的秦邯穿过一片贫民窟,他身后的副官突然停了一瞬间,虽然很快又跟上了,但还是被将军察觉到了。
秦邯:“怎么了。”
副官沉默了片刻:“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只不过他很久以前就被星际贩子掳走了,贫民窟长得都差不多,一开始也没注意,直到他看见一面画着简笔机甲的墙。
秦邯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墙面有些剥落了,原先的白色变得黑黄黑黄的,但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黑色的机甲,旁边还有一个粉色的娃娃。
秦邯知道他一直在找他的姐姐,然而星域广阔,星际贩子猖獗,始终没有结果。
他拍了下副官的肩膀当做安慰,副官回过神来:“走吧。”
贫民窟里阴冷晦涩,哪怕没有下雨,这里也是常年灰蒙蒙的,阳光似乎永远照不进来,也照不亮这里人的眼睛。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脸上黑乎乎的小孩儿撞了一下医疗官,那孩子手臂细得可怕,头摁得低低的,声音也颤颤的,他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地给医疗官道歉。
医疗官只是出生于普通家庭,从未见过贫民窟的样子,他有些心疼,拉住小孩儿,给他塞了一个军需罐头。
小孩儿愣了一下,抱住那个罐头,在医疗官伸手给他擦脸蛋的时候,转头就跑,他跑得急了,还在前头绊了一跤,听见医疗官喊他又急急地爬起来,继续跑。
秦邯叹了口气,拍了拍医疗官:“去追你的光脑吧。”
医疗官一愣,立刻去摸手腕,光脑果然不见了。
三人追着小孩儿消失的方向去了,一路追到一条小巷子,里面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青年人骂骂咧咧的脏话。
“瞧瞧这不做得挺好,以前在倔强个屁啊,快点快点,东西交出来。”
那个小孩儿趴在地上,军需罐头被一个黄毛捏在手里,小孩身上脸上又多了几个鞋印,他极有经验地把头埋在臂弯里,蜷缩着身体,任由几人不断地踹他。
“妈的。”其中一个黄毛不耐烦了,一把揪起他的衣服后领,摁着他的脑袋就往墙上撞。
一只手贴住小孩儿的额头,隔开了他和墙壁。
几个混混看去,是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高大男人,他与杂乱的小巷格格不入。
贫民窟最懂的就是欺软怕硬,他们今天能踹地上的人,明天就有可能瘫在地上由别人踹。
混混们立刻停住,其中一个正要收回手,被男人紧紧地钳住手腕。
秦邯温和地教育他们:“也许你们应该去联邦学院,试一下特训班。”
与他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越收越紧的手。
小混混吃痛,面部扭曲,嘴里止不住哀嚎着,渐渐撑不住跪了下来,然后被踹飞出去。
将军的动作干脆利落,他听见脖间的草草发出“哇”的一声惊叹,于是把他的叶子戳了戳,让叶片更加贴合。
四周躺了一地的混混,他们也不敢多留,抖着手脚互相搀扶着,试探性地跨出两步,见秦邯没有理会,这才一溜烟儿地跑了。
后面的医疗官一时也忘记了光脑,连忙上前扶起小孩儿。
男孩痛得还在抑制不住地抽气,却慢慢地伸出了一直护在怀里的手,满是泥水的掌心里静静躺着医疗官的光脑。
他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光脑,想让它看上去干净些,但他的衣服本就不干净,刚刚在地上滚了这么久,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男孩眼里暗了下去,看见医疗官愣在那里不接,于是误会了,他没开口,强硬地把光脑塞进医疗官手里,快速地朝外跑去。
秦六突然开口:“拦住他。”
小男孩被摁着肩膀,拦在了小巷入口,他一双眼睛看向秦邯,里面是一片阴沉沉,看不见底的黑色。
秦邯捉住男孩,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他一只手用力掰开他的下颚。
他力气大,男孩本来死死抿着的嘴,被他硬生生地掰开,潺潺的血水从他口中流出。
走上来的医疗官呆在原地:“……天。”
秦邯在他嘴里小心翼翼地搅了下,指尖夹着一枚锋利的刀片,从他嘴里退出来。
医疗官立刻从空间纽里拿出止血喷雾,男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两颗泪珠冷不丁的就下来了,男孩一声不响地擦了,冷着脸,红着眼眶。
不知所措的医疗官看向将军。
秦邯眼里沉沉的,将副官和医疗官都留了下来:“你们四处转转吧。”
能帮的也就帮了,但秦邯和副官都是贫民窟出来的,知道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如果把握不了度,之后也只会带来更大的欺凌。
秦六察觉到从刚才起,将军就变得有些沉默,于是在他耳边叨叨叨地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做的很棒啦!”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仙门,也会雇一群凡人做些浇花浇草的工作,于是向他建议:“我可以多探两条矿,然后他们就能去挖矿赚钱啦!”
将军先是摸着他的叶片,一通夸赞,然后耐心地同他解释。
大多数贫民窟的人,资质体能都极其低下,雇佣他们很可能会比雇佣智能机器人,要花更多的成本。
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更加愿意购买机器人,虽然机器人价格高昂,维修成本也高。
秦六:“……”
不好意思,这是在一株洗髓草面前谈资质体能?
被低估的秦六念在他归凡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勉勉强强地在内心原谅了他。
把贫民窟压的事记在心里,他想了想,又道:“那你那个什么特训班可以开在每个星球啊。”
然而家族的利益不是这么容易撼动的,秦邯这些年咬着牙,扛着所有的压力,也不过是让军校增加了一个特训班而已。
秦邯没有说话,转移了话题:“你的地方找到了吗?”
他们穿过了贫民窟越走越偏,如今已经到了一座荒山的半山腰,光脑似乎被磁场影响,已经接收不到信号了。
秦六垂下一片叶子,深入到地下,然后给将军指了一个方向:“就那儿就那儿!”
秦邯检查了一下装备,换上了战斗服,一手拿着枪,走进林子里。
他刚踏出半步,脚下猛地踩空,眼前一黑,一阵失重感传来,秦邯冷静地调整了姿势,一手按住脖间的草草,一手拿出空间纽里的照明弹扔下去。
坠落还在继续,照明弹一路向下,看不见尽头。
秦六伸出叶子,缠住他四肢,嘭地一下在他身后,如同一张降落伞一样张开,在不断下落中一鼓一鼓的。
秦六:“闭眼。”
秦邯感觉到太阳穴一阵刺痛,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可以啦可以啦。”
他睁开眼睛,人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下来,视线却恢复了。
森林消失了,四根巨大的通天石柱立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断垣残壁上,许多乱石随意地堆着。石柱上、地上处处可见道道深刻的断口,古老而又苍凉。
秦邯落在地上,压下从刚才起就一直翻腾的心绪。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的秦六惨叫了一声,将军一惊,立刻反手去摸他。
第25章
秦六飘在半空中,身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巨大吸力,他一时不察,整棵草草被吸出去半米的距离。
秦邯及时扯住他的叶子,在手上缠了两圈,但那头的力道越来越大,将军不得已将匕首深深地插进地里,用来固定住自己。
那力道好像只针对秦六,他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鼓风机迎面吹着,身后又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地掰扯着他。
他的叶子哗哗哗地一通乱翻,秦邯拉不住他,匕首硬生生地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
叶子被绷得笔直,将军怕时间拖得长了,秦六受不住,他看了眼已经出现裂纹的匕首,果断放开了它。
没了阻力,将军跟着秦六被拉往一根石柱的方向,秦六在空中哇哇地惨叫,清脆的声音几乎破音。
将军掏出枪,在空中对着石柱射击,火花迸溅在石柱上,好似激怒了不知名的力量,瞬间加速把他们扯过去。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夹杂着飞石,砸在脸上生疼,秦邯几乎睁不开眼睛,在接近石柱的时候,他两腿蹬在上面,将他的草草摁在胸前。
本以为会整个人砸在石柱上,谁知一道金光一闪而过,秦邯竟然已经安安稳稳地立在石柱下端了!
上面秦六被吸进一个凹槽里,那凹槽是六片叶子的模样,秦六镶嵌在里面正正好好,只是他光顾着挣扎,半点也没发现。
秦六身上发出点点绿光,被吸收进石柱当中,他有些害怕,一个劲颤颤地叫着将军。
秦邯心一紧,当即一脚登上石柱就要爬上去。
然后啪叽一下,被一棵软着叶子的草草糊了一脸,那棵草草还虚弱地挣扎了一下,叶片翘起一角,又无力地盖回将军脸上。
秦邯小心地将他取下,捧在手心里,脚下传来一阵晃动,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随即一条蜿蜒而下的石梯显露出来。
秦六:“……”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将军掌心坐了起来,掰着六片叶子,一一查看,然后在掌中蹦跶了两圈,有些迷糊地开口。
“好像……没什么事?”
门:“……”mua的,想开一下好难啊。
“咳。”秦六有些心虚地飘在将军前面带路,“我们下去叭。”
然后被将军用两指轻轻地捏着,捉了回来,秦邯顺着脉络揉了揉他的叶子,轻声地:“刚才扯疼了没有?”
秦六其他叶子抵着他的手腕,朝后用力,把自己从他手里拔了出来,然后飘到将军身后,抵着他往前走。
“没有没有!快走叭!”
害,好丢洗髓草的面子啊!开个门而已,搞得这么生离死别的亚子。
他推得还挺用力,秦邯顺着他的力道下了石梯,他打开照明灯,走下去一段距离,头顶的石门自动闭合,将军下意识大步跨上去,从空间纽里拿出兵工铲,抛向门口。
兵工铲在门口卡了一秒,被硬生生地压弯,弹飞出去,石门紧闭。
石梯两边的石壁也都消失不见,漆黑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脚下不知伸向何方的石梯。
秦六身上散着绿莹莹的光,飘在将军旁边,一闪一闪的光点从他身上逸出。
将军伸手握住一枚光点,他张开手掌,光点乖巧地待在他掌心。
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将军想,虽然他从小就没听过童话故事,但想来应当就是此刻的模样了,没有阴暗的天空,没有连绵的战火,没有痛苦的哀嚎,哪怕是静谧无声的黑暗也显得格外的温暖。
被将军称作童话故事的光点,将他包围了起来,它们之间形成了一层浅绿色的透明光屏。
然后如同鬼故事一样把将军从石梯旁直接推了下去。
将军:“……”
童话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将军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格外凌乱,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浅绿色的光球裹着他,如同一层透明的防护罩一样。
秦六飞在他旁边,六片叶子被吹在身后,哗哗作响。他开口,声音在下落过程中变得支离破碎:“赤鸡——不——赤鸡——鸭!”
将军:。)
光球下落的速度变慢了,它带着将军调整了身体,轻轻落在地上。
一瞬间,四周亮起柔和的暖光,将军抬头,有些惊叹。
无数跳跃的红色火苗凭空出现,照亮了整个空间,这里似乎是一处山坳,长着无数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
秦六惊喜地:“天!是几万年的灵草!”
这里是仙君的行宫,以前两人出洞府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这一处,正是仙君养些珍贵草药的地方。
他自豪地给将军介绍,看见将军盯着这些花花草草有些出神的样子,一根细细的藤蔓抽了一下将军手背,见他看过来,秦六轻咳了一声。
“不过最珍贵的还是我哦!我超贵超贵的!”
他舒展开每一片叶子,力求在不经意间全方位地展现自己的“贵”。
“而且啊——”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吓将军,“这里的植物可暴躁了,一点都不友好的!”
秦六刻意压低了声音,刚说完呢,地上的植物齐齐暴动起来,他无辜地:“你看叭,他们超凶的!”
秦邯看见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瞬间长出了尖尖的硬刺,张牙舞爪的,看上去特别可怕。
两片叶子搭上将军的肩膀,秦六飘在后面,推着将军往前走,嘴里还叭叭叭地抹黑:“就那棵树啊,戳死好多人啦!”
他把将军推进一个山洞,石门在身后闭合,一片叶子从外边土里窜了进来。
石门彻底闭合后,被迫超凶的花草立刻懒懒地贴在地上。
那棵据说戳死了好多人的树,收回了硬刺,动了动树叶,好似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寂静下来。
“刚刚那些……”将军温和地开口,却恶意地拖长了尾音,果然看见飘在前头的绿点点慢了下来,悄咪咪地凑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