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看着交叠着躺在一处四仰八叉的啾啾和约书亚：“......”我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正想让塞西尔把人抱回来的时候，未出口的话却突然没能轻易的吐出。
　　塞西尔靠的越近，墨菲便看的越清楚。
　　月色照进来，光晕染在墨菲的床前，塞西尔坐在墨菲的床边，整个人便露在微亮的月光下。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比墨菲自己还要脆弱，神色间有些哀伤。
　　墨菲其实稍稍有些颜控，塞西尔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审美，只是这时候，颜控什么的都要靠边站。
　　在墨菲看来逃出圣地又向光明教会出兵的黑暗神应该过的惬意、如鱼得水，才能在这个时候依旧有那个闲心来他的身边找存在感，但此刻他突然就不那么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墨菲的目光落在他的额头上，那处苍白的肌肤一如干涸裂开的土地，皮肉绽开几乎覆盖了他半张脸，只是神明的脸极为俊美，那剩下的一半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怖，反倒多了几分异样的美感。
　　而他的胸口也是一样，从微微敞开的衣襟中延伸出来的漆黑的裂缝，有如在白雪上筑起的蛛网，足以窥探出黑袍下的伤口如何。
　　墨菲：“......”明明已经逃出圣地那么久了，召集了一大批他的信徒，为什么这个神好像过的比他还凄惨？
　　“你怎么了？”墨菲心底的那份怒火突然就消失了，他有一种眼前的黑暗神下一秒就会突然死去的感觉。
　　塞西尔看着墨菲的眼睛，那本该是纯粹的金色的瞳孔中绽放出的漆黑的花朵，硬生生破坏了他身上的圣洁，多了几分妖异。
　　若不是他那时候一时冲动，墨菲也就不会这样了，但凡他再多问一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塞西尔牵住了墨菲的手，缓缓低下头去，将手贴在了他尚且完好的脸颊上，黑色的发从耳后滑落，软软的落在墨菲的手臂上，和他金色的长发交叠在一起。
　　“对不起，墨菲。”他低低的说着。
　　他贴着墨菲的手冰凉，墨菲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中微带凉意，又有些急促，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墨菲看着他伏在旁边的身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本该毫不犹豫的将对方甩开，但此刻那悄然升起的同情心又让他没在第一时间挣开手。
　　墨菲状似不在意的问道：“你怎么又受伤了？你走的时候，伤口都快好了不是吗？”
　　塞西尔抬头微愣，似乎没想到这时候墨菲还会在乎他的伤势，有些刻意的拨弄了下头发，将额角的伤口遮住了大半：“我想帮你恢复你的眼睛。”
　　他声音压得低，语气中隐约有些被认可了的兴奋。
　　恢复眼睛......
　　墨菲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中那股微微波动的情绪又冷了下来，在塞西尔的诧异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的沉默代表着他的态度，现在的他并不如以前那样相信塞西尔了。
　　他因为塞西尔受伤而短暂的放下了对他的意见，却不代表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墨菲曾经有机会的，有机会活下去。
　　不管圣地里的是黑暗神还是光明神，只要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单是和对方打好关系，他就能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躲过属于“墨菲”的那个必死结局。
　　所以那时候圣地里的那个神明塞西尔，是墨菲唯一的希望。
　　但他也因此毁了眼睛，走上了另一条绝路。
　　从希望走到绝望。
　　墨菲眨了眨眼，心头酸涩。
　　他认真的看着塞西尔，直视着他的眼睛，暂时抛却了他们之间的纷争，轻声说道：“塞西尔，别再给我希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菲菲：我委屈的很厉害！
　　这种香气对于菲菲来说，大概就像是减肥的时候炸鸡和奶茶放在我面前让我疯狂的那种味道。
　　☆、第52章
　　希望有多大, 失望就会有多大。
　　墨菲觉得生的希望，他已经体会的够多了，再来一次他恐怕会真的崩溃。
　　这剩下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期盼着一个活路, 然后在最后一天到来之前那种堆积的巨大压力只会越来越多, 越发难以接受, 没等到判决的到来他就会直接被压垮。
　　墨菲不想再体会这种感觉了。
　　死就死，空有一个圣子身份又如何, 总归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大概不用瞒着所有人不用再继续煎熬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其实走到这一步, 并不全是塞西尔的错。
　　他自己也犯了错, 大意又毫无戒心，他也隐瞒了许多事这才导致了那个误会。
　　但即便墨菲在这些时候看得清谁对谁错，一想到自己的眼睛他还是难以避免的对塞西尔产生怨怼。
　　你还活着, 可我就要死了, 没有人会那么大度, 在这个时候都能轻易的原谅对方。
　　“塞西尔, 别再给我希望了。”
　　塞西尔脸上的表情难以控制的悲伤。
　　他的小圣子若只是哭闹，他或许还不会这样歉疚，但墨菲太清醒了, 清醒到他所有的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清晰得让他知道他到底对他有多绝望。
　　塞西尔：“墨菲，你相信我, 我会改变这一切的，我会把你的眼睛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像是挽回自己即将离开的恋人一样卑微，说到后来神色间还有几分欣然。
　　墨菲耐心的听他说话。
　　他从塞西尔的话中听出了他的认真, 或许这时候他是真的想要帮他解决眼睛的问题，但墨菲看着他的眼睛，讲到后来像是要闪光一样，现在这时候真的来的及吗？
　　塞西尔希冀的看向墨菲，想从他那里得到原谅，想得到他的认可，但他从墨菲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墨菲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塞西尔犹豫了一会，在墨菲逐渐黯淡的视线注视下，忙道：“三成！”
　　他本以为这该是一个能让墨菲稍稍放心的概率，有希望总比没有好，但墨菲却向后靠去，直接闭上了眼睛。
　　“塞西尔，算了，我承受不起。”
　　三成的把握，远超一半失败的机会，对现在的墨菲来说根本没有多少希望可言。
　　“墨菲！你相信我！”但塞西尔也在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曾经他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墨菲毫无保留的相信了他，然后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墨菲抬头看他一眼，塞西尔那迫切的寻求认可的眼神多少让他有些啼笑皆非：“你身上这伤就是想帮我恢复眼睛？”
　　塞西尔没敢欺骗墨菲，只得点了点头。
　　过盛的纯粹的暗系能量在墨菲的身体中肆虐，让他的眼睛也染上了黑色。
　　光明圣子眼中有着不纯粹的色彩，是光明教会所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他和墨菲之间发生的事情又无法轻易地告诉光明教会，他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这才是墨菲此时面临的死局的根源。
　　烙印在脆弱的眼睛中的黑暗之力，连它的掌控者黑暗神都无法奈何。
　　而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墨菲眼中的黑色消除，塞西尔能想到的便是净化，以更纯粹的光系魔法元素重新冲刷墨菲的身体。
　　在光明神逝去之后，再没有那样庞大的光系魔法元素能做到这一切，塞西尔身上的那些浓郁的光明之力便派上了用场。
　　只要他能将其完整的取出，再将其送入墨菲的身体，一切就只等时间的变化，成与不成便有了眉目。
　　所以在他有这个想法之后，他甚至有那么一些感谢他曾经的老对头留给他这样庞大的一股能量，即便本意只是想取他的性命。
　　自那时起塞西尔便刻意的没再消除过身体里的任何一点光明之力，全凭着肉身的力量压制着，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力量完全的取出。
　　荣光狮子留在他胸口的力量也是极为浓郁的光明之力，二者加起来，塞西尔才有三四成的把握。
　　但也只是三四成。
　　要想有百分百的把握净化墨菲眼中的黑暗，除非墨菲能直接成为新神，天地间所有力量的洗礼会让他全然的纯粹。
　　只是光有着光明神和荣光狮子最强大的力量也没用，在千年的流逝和黑暗神自身力量的不断抵消中，它们加起来也没有可能驱使一个人成为新神。
　　这样的想法塞西尔连想都没有想过，没有半分可能。
　　他只能去赌那三四成的可能性。
　　墨菲皱着眉看了他许久，最后在塞西尔惊讶的眼神中伸手触上了他的额头。
　　碎裂的伤口深深，只是触摸墨菲便能知道塞西尔承受的痛苦，他本不该在意，却有些奇怪：“你是黑暗神，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是光明神的圣子，不是你的圣子，你救过我，现在我们已经扯平了。这样做！……”
　　“没必要。”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无比的清晰。
　　塞西尔坐在墨菲的身边，尽可能的靠近他：“我说过等我出来，你会是唯一的圣子。”
　　墨菲淡淡一笑：“你的圣子？你是黑暗神，难不成还真能把我变成黑暗圣子？”
　　塞西尔没说话，以沉默应对。
　　他想过，如果他如今的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让墨菲恢复，那他必然会在继任大典上被刁难甚至杀死，倒不如在那之前，让他将墨菲带走。
　　去他的地盘，没有人会伤害他。
　　如果真有那一天，不管墨菲愿不愿意，他都会把他带走。
　　塞西尔直直盯着墨菲，他的眼神表达了他所有的想法，墨菲也看出来了。
　　墨菲简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他想开口的时候，塞西尔说话了。
　　“他们都害怕我，每个人，”他捏着墨菲的头发，避开了他的眼神，“好像从我有记忆以来都是如此，我几乎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他们看我的眼神闪躲，就好像我随时都会取走他们的性命。如他们所愿，我带走他们的性命。”
　　“我...一个人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毫不犹豫的亲近我的。”
　　“你是特别的。”
　　黑暗中塞西尔的声音低哑。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到底过得有多无趣，许许多多的人畏惧他，却又祈求着他的力量，战战兢兢的靠近他的身边，试图用他们并不单纯的信仰为代价换取好处，站在他的背后活下来。
　　塞西尔不在乎这些，他早就把人都看透了。
　　神明高高在上，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崇高的地位，却也一个人位于高空，浑身冷清。
　　他不在乎领地，不在乎信仰，也不在乎实力，更多时候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让时光虚度。
　　心情好的时候聆听着信众们的祈祷，什么无礼的要求都会轻易答应，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撒手不管，也可能会亲自动手将他送走。
　　他是特立独行的神，他的信徒不受教条的束缚，自由在残酷的世界里生存，向往自由的生灵就站在他的身边。
　　直到光明神加西亚向他的土地点燃了战火，塞西尔那平静又无趣的生活才被打破。
　　疾病、瘟疫、毒虫和天灾，每一个被人们憎恶的词汇，都被打上了黑暗神的标记，兴师动众讨伐而来的光明阵营高喊着清扫黑暗的口号，清扫着他们能看到的一切。
　　只有塞西尔知道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
　　为了杀死黑暗神，为了更强的力量和掌控整个世界。
　　由心思狡诈的人出主意，一根筋的光明神为仰仗，直接打到了塞西尔的面前。
　　光与暗，完全对立的存在，但偏偏两位神明并没有针锋相对，只是那时候塞西尔再次从沉眠中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完全被他的信徒带偏了。
　　因为供奉光明神而建立的光明教会反过来影响了他们的神明，推动了光与暗之间的争锋。
　　但他也无趣着，也又像是送上门来的乐趣，让他古井无波的生活中又多了几丝波澜。
　　率先掐灭了光明神的生命之火的塞西尔也身受重伤，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再然后千年已逝，漆黑的圣地中黑暗神睁开眼睛，看到了照亮了眼前的光。
　　他一时的好奇换来了一个新的信徒，天真又纯洁的心性，与他曾经见过的人完全不同，他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被牵住了心神。
　　塞西尔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无聊，但等一切都失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从没有这么想要一个人的信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在他乖巧的声音里自我陶醉。
　　塞西尔后悔了。
　　他做错了一件事情，所以他不会再做错另一件事。
　　神明总有自己的软肋，他本没有也不会有，但他愿意为了那一双烁金的眸子而付出代价。
　　“再相信我一次。”
　　黑暗神脸色苍白，一如罹患绝症之人，墨菲甚至觉得他比自己更适合躺在这张床上，为此他心软了那么一下。
　　但很快，他又硬起了心肠。
　　“走吧，别再来了。”
　　凝神看着他的黑暗神沉默许久，就在他的床边不肯离开。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每天晚上光明圣子的房间里都会有不速之客到访，他把原本占据在床上的两只扔到地上，自己爬上去，哪怕被爬床的那个多么努力的反抗也于事无补。
　　等墨菲力气恢复了，把人踹下床去也没能阻止这一切。
　　再后来，鉴于黑暗神离开之前会把地上的两只再捡回来，墨菲也就懒得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