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将记录下舒墨所需材料的玉简交给旁人,脸上适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只是这紫金砂价值不菲,铺中却是没有的。”陆拾遗心中已有成算,但还是反问道:“那何处能买到紫金砂?”管事的伸手指了指顶上道:“加兰集的拍卖会。”见他们不解又道:“只是这拍卖会寻常修士无法参加,二位身上若是有什么珍贵的法宝或是灵植灵兽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他说完,两人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了不知忧愁的护食。
软软一团的护食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解的绿豆眼对上了陆拾遗,陆拾遗被它水汪汪的双眼看得心间一颤,随即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嗯。”舒墨的视线从对方眯起的眼角一扫而过,见他兴致勃勃地用余光看了护食好几眼便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是护食还有更大的用处,更何况拾遗也舍不得。管事见暗示不成,只能将手上的乾坤袋交给陆拾遗,陆拾遗顺手将它放入袖中,又将装满灵石的乾坤袋交给管事:“你看看数目。”管事的用神识看了一眼,笑道:“是这个数目,没错。”
“镜园因我的修为低微只有一些低等的灵植灵兽,若要进入拍卖会就只能把灵陨铁拿出来了。”陆拾遗也颇为郁闷,这次他们出来带的最多的就是灵石,没想到这个时候反倒派不上用场了。
舒墨倒是不急:“去买些符纸和朱砂,我有办法。”这两样东西太过常见,反倒让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家偏僻的小店中翻出了一些。
“掌柜,在否借个地方?”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掌柜的大方地甩甩手,示意他们随意。
两人道了谢后又借了掌柜的一支豪笔,笔不是什么好笔,笔尖甚至还分了叉,一写字后边就会画出条小尾巴。
这店铺偏僻,生意又十分惨淡,不少修士在门外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掌柜的见没有生意,而舒墨又开始画符便好奇地上前看了几眼。
笔尖浸润了朱砂,好歹让不驯的分叉乖顺了一些,泛黄的符纸被剪裁成了合适的大小,只等舒墨落笔。
他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本就深如幽潭的双眸仿佛又沉浸了一些。朱砂落在黄纸上,勾勒出繁复的线条,陆拾遗只看了眼就察觉到了落笔处的细碎光芒,顺着朱砂缓缓晕染直至浸透整张符纸。
“是剑符。”掌柜突然出声吓了陆拾遗一跳,也让自己被线条勾去的神魂重新回来,他生怕打扰到舒墨,退后半步小声问道:“什么是剑符?”
掌柜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连带着下巴的长须也抖动了两下,眼中更是直白地写了无知二字,直看得陆拾遗耳垂泛红才大方地开口解释道:“顾名思义,剑符就是与剑相关的符箓,修为到达了一定境界的剑修可将自己的剑气或剑气威压封存在符咒中。”看他一知半解的样子,掌柜又好心继续道:“不过剑修极少画剑符,不仅耗损灵气还极易失败。”他话音刚落,舒墨就完成了一张。
泛黄的符纸衬着灼灼如烈火的朱砂,瑰丽的图案仿佛带着上古的咆哮一下子冲进了陆拾遗的识海中。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剑鸣刀啸之声,穿越千古的沧桑震得他识海一片混沌,就连唇瓣的颜色也渐渐退去,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粉。
“回神。”掌柜的手轻落在了陆拾遗肩上,让他从一片混沌中惊醒,随即又笑眯眯地对他道:“修为低微的剑修无法画出完整的剑符,能在这个年纪就如此完美地画出剑符还在符成时影响了你的识海。果真是后浪推前浪,那些个老前浪不用过几年就都要被你们拍死喽。”
舒墨收笔,他面前的桌上依次放着三张剑符,听到掌柜最后一句话时手忍不住一抖,险些将朱砂洒在符纸上。他镇定地将笔放下,收好眼前三张剑符,没有让旁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走吧。”陆拾遗转身向掌柜道谢,掌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笑眯眯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也不知在思量什么。
离开店铺后两人没有多做停留,顺阶而上到达了顶层,拍卖会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站住。”守在门口的是名元婴期修士,生得冷面冷情,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拦在了门外。只是没有等太久就有拍卖会的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每日迎来送往早已习惯,他的态度远没有元婴期修士尖刻,当即露出客气的笑来:“二位可知拍卖会的规矩?”
舒墨没有多话,只是将手上的剑符交给了他,管事一愣,原本没抱多大的期待,却在展开的瞬间双眼亮了亮。
他呆在加兰集顶层的拍卖会这么多年,也看过不少魔修和妖修手上的好东西。剑符并不算稀奇,但勾绘得如此完美,能发挥出合体期威力的剑符还是第一次见。
剑修清高,身份又不低,除非是要送晚辈防身,否则不会耗费灵气画这麻烦的剑符。
“好好好。”管事连说了三声好后才回过神来让开一条道,将手上的剑符还给舒墨:“两位请吧。”
“十一。”陆拾遗正跟在舒墨身后,突然听到一声局促不安的疑问,他茫然地转身,幼时短暂的相处已经有些模糊,但迷蒙间他还是记得了对方的轮廓。
似乎没有人想过,他们会在这里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老祖逆生长_(:з」∠)_
第41章
“子期?陆淘?”幼时的记忆在这一刻开闸,十年光阴, 就算熟悉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之间虽偶有书信联系,但还是让陆拾遗有一瞬的怔然。
“你也在这里!”陆淘双眼亮了亮, 相比于陆子期的稳重,他的性子活泼了许多。
管事的见他们相识,开口问道:“不知另外两位可有请柬, 或是有法宝要寄卖?”陆子期闻言掏出了藏在袖中的请柬递到管事手中,管事展开扫了一眼笑道:“四位请进。”
现在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陆拾遗要先将手中的剑符交给拍卖会,而陆子期与陆淘手上有请柬,可以直接进入。
“你可以到流觞阁找我们。”陆子期开口道, 他的样貌和幼时相比变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陆家村那个从小就重礼的秀才之子,只是修仙多年气质变得清冷了一些。而陆淘几乎要看不出幼时的模样了,他拔高了许多, 皮肤黝黑,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修为比陆子期差了一些,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痞气。
他乡遇故知,这大概是陆拾遗离开剑宗后遇到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与他们道别后,两人跟在管事身后走进了一条长廊, 灯火幽暗,走廊两边摆放的雕花木窗影影绰绰, 散发着幽幽的沁香。舒墨收敛心神,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长廊看似笔直向前,却因细微的偏离而不知拐了几个弯。再加上这朦胧的幽香,修为差些的修士在长廊里绕上两圈便会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陆拾遗,神识向外扩散,直到管事的脚步停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外才将神识收回。
舒墨的神识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在门内闪耀的法宝光点,管事带他们去的应当是存储拍卖品的宝库。推开门,这暗藏拍卖品的宝库看起来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差别。略显昏暗的烛火温暖地摇曳,与四面八方传来的威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舒墨扬眉,有渡劫期的大能坐镇,难怪洇水之地如此有恃无恐。
楚殊墨是修仙界第一人,而在他之下修为已到渡劫的修仙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只是没想到洇水之地自成一国,这数百年来竟无人发现这里还有个跺一跺脚就能震动三界的大能。
“剑符?”一个喑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行将就木的阴郁之气:“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小东西了。”枯瘦的手卷起垂落的珠帘,从中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
“这是你画的?”他的目光如炬,带着看穿人心的审视,随即像意识到了什么收回视线,转身对管事轻道:“贵客来临不可懈怠,将我的位子留给他们。”遇到对方是意料之外,舒墨虽已收敛了气息,但还是被眼前的大能透过剑符察觉出了蛛丝马迹,好在对方并没有揭穿自己身份的打算。
既然已经被知晓了身份,他也不用再装作无知后辈,平静道:“多谢,听闻加兰集网罗三界天材地宝,果然名不虚传。”这话已经挑明,他今日只是来寻天材地宝的,并不想追究魔修之事。
对方抬了抬下垂的眼睑,竭尽全力也没扯出一个笑容,只能用浑浊的双眸示意管事:“带两位贵客下去吧。”管事不知二人身份,但见他如此郑重,也不自觉地谨慎了一些。
“二位,请随我来。”合体期大能绘制的剑符虽然稀奇,但还没有让拍卖会如此重视的程度,管事的却不敢怠慢,引着二人上了拍卖会的顶端楼阁。
大大小小的楼阁漂浮在半空中,贵客们不愿露面便安坐在楼阁中,修仙者耳聪目明,一眼就能望见底下跃跃欲试的其他修士。
“二位若是看上了什么,撕掉灯符即可。”每座楼阁外都挂着一盏橘色的小灯,只要撕掉灯符就能点亮。陆拾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放在柜中的一踏灯符,心想他在龙迷城时并未见到多少修士用符箓,到了这里才发现符箓竟有如此多的妙用。
陆拾遗把扒在自己肩头的护食放在掌心,一手托住它的屁股,一手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想三张剑符就能换到这样的礼遇未免也太过蹊跷。只是他与舒墨从小一起长大,只知对方天分出众,可今日的反常却让他忍不住开始思量。不过他想了一会儿就宣告放弃,无论其中有什么猫腻,只要舒墨还是那个舒墨,其他的无关紧要。
“各位道友!”就在他出神之际,加兰集的拍卖会开始了。陆拾遗拿出管事留下的灯符和玉简,轻挥衣袖,玉简上的金色字迹便被映在半空中,也让他们看清了此次竞拍的拍品。
“啾?”护食歪着头,突然对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法宝鸣叫了几声。陆拾遗犹豫地看了法宝一眼,对它的审美产生了一丝忧虑。
舒墨绘制的剑符虽然珍贵,但与其他法宝相比还是稍逊一筹,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子,而他们此次需要的紫金砂则被留到了后边。
“今日的第一件拍品——”站在台上的也是拍卖会的管事,舌灿莲花地吸引了修士们的注意:“蕴音。”说完他手边浮起了光团,霜似的雪白笛身被包裹在氤氲的柔光中,错落有致的孔洞排列,让在场不少音修蠢半江瑟蠢欲动。
贵客们坐在楼阁上,倒也安静。
见众人都被挑起了兴趣,管事的也不急,伸手轻拍了两下,一名颜色姝丽的音修便越众而出,落在骨笛旁。素手纤纤与柔白的笛身交相辉映,朱色的唇落在骨笛上,吹奏出的乐音恍若仙乐,让众修士飘飘欲仙。
见众人沉溺在笛声中,演奏的音修勾唇露出一抹笑来,飘渺的仙乐在瞬间变得肃杀凛然,仿佛前一刻还在纸醉金迷的玲珑城,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千里荒凉的极北之地。
第一件法宝就成功震住了在场的修士,陆拾遗忍不住捏了捏护食的小翅膀,加兰集果真名不虚传。
“蕴音之声可传百里,可化戮躁之心,亦可杀敌。”管事见众人被勾起了兴趣才缓缓道:“底价,一万块极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两千。”底价一出,原本躁动的修士便歇了一半。舒墨作为修仙界最富有的修仙者也随口问了句:“想要吗?”
陆拾遗连忙摇头,他天生的五音不全,吹笛这种雅事可一点都不适合他。护食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大概还想着那个金光闪闪的法宝。
一万块极品灵石的确吓退了一些修仙者,但有能力进入拍卖会的修仙者中也不乏手头宽裕的,灵石的价格一路飙升,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突破了八万。
“十万。”楼阁边的橘色小灯燃了起来,陆拾遗好奇地看了一眼,心想是哪家修仙者如此阔绰,将灵石直接提到了十万。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
十万灵石算不上多,但对于购买蕴音来说却是多了。
第一场就拍出了高价,管事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来:“先恭喜这位道友,待交割好灵石,蕴音便属于你了。”
陆拾遗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灵石有些担忧,第一件拍品就拍出了如此高价,以他目前的积蓄只怕连一点紫金砂的粉末都买不起了。也难怪这么多修仙者挤破了脑袋也想入大宗门,若是没有底蕴积蓄的散修,只怕攒到元婴也未必能攒够铸造本命法宝的灵石。
“放心。”舒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纠结,出言安慰道:“离开师门前我带了足够的灵石。”陆拾遗点头,从未如此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贫穷。
接下来又拍出了几样法宝,虽然价格比蕴音提高了一些,但却再未出现之前的盛况。
陆拾遗旁的楼阁里,一名娇俏的少女拿起白玉似的骨笛把玩了一阵,随即撇嘴扔到了一边:“修仙界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玩意。”坐在她身旁的温雅青年接过骨笛,语带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仿佛夹着刺骨的凉意:“风雅之事,你这粗人自然不懂。”少女闻言柳眉倒竖,也懒得再装少女音色中的甜美,突兀的低沉嗓音反而带着几分少年的清亮:“黄络砚,你说谁!”
黄络砚挑眉,正想反唇相讥,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皱眉重咳了一声,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松懈,两人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不敢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