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下水了?”丁喻风尘仆仆地从龙迷城赶来,一路不敢停歇,可惜还是与舒墨错过了。等他赶到时,岸上的修士已经都散了,好在陆拾遗还没有离开。
“你怎么来了?”陆拾遗惊讶道,随即才回神:“一炷香前舒墨刚刚下水。”丁喻皱眉,有些急切道:“师父说这信十万火急,一定要交到师弟手中。”陆拾遗闻言也是为难:“只能等他上岸了。”
丁喻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我再快些就好了。”此时余万鸿也在,陆拾遗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多想无益,你和我一起回住处等他回来吧。”丁喻见状也只能应下。
半路他们便与余万鸿道了别,只是临别前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丁喻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连夜赶来累了吧。”丁喻与他相处不多,但对舒墨十分照顾,连带着对他也犹如亲师弟般。
丁喻早已过了辟谷期,刚想开口拒绝但又转念一想,今日舒墨不在,陆拾遗的厨艺又是出了名的让人念念不忘,想到这里他立马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从善如流道:“饿!”
陆拾遗闻言便将昨晚剩下的白粽提溜了出来,顺手把呆在镜园里闷闷不乐的护食也带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陆拾遗没有细看,此时才发现护食比前段时间又胖了一些,连身上的绒毛都长了些,能勉强覆盖住它肉肉的身体,顶上的两根呆毛更是撒欢似的在风中招摇。
已经尝过蛋黄肉粽和赤豆蜜枣粽的护食对白粽显然十分不满意,就算陆拾遗又准备了白糖和酱油,它还是抗议地啾啾了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丁喻可没有护食这么讲究,当即照着陆拾遗说的剥开了粽叶,一口蘸白糖一口蘸酱油的停不下嘴。眼见粽子在不断减少,护食也不再讲究了,扑扇着翅膀扑到了陆拾遗给它准备的碗里,啄起了粽子。
天知道为了保护那两个粽子,它在镜园打败了多少灵兽,收了多少小弟。
与此同时,水底下的舒墨也不太爽快,河底幽暗只能用夜明珠勉强照亮周围的道路,为了防止河水入侵还需在衣物外附着一层薄薄的灵气,这也是为什么殷少主要求下水的修士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为,若是筑基期和辟谷期的修士,只怕还没走多远身上的灵气就耗尽了。
“洇水河底有许多暗流,稍有不慎就会被带走,你们跟紧我不要随意走动。”殷少主传音入密道,舒墨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夜明珠举得高了些。
四周静得可怕,就连鱼群都在感知到微光的时候远远地避开他们,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殷少主面色一喜,对众人传音入密道:“西南处,随我来。”舒墨混在人群中隐匿了自身的气息,看着一点也不起眼。
等众修士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修仙界无人不知洇水河畔就是浮屠山,但只有舒墨知道洇水河畔除了浮屠山外还关着一个异族。
舒墨收起手中的夜明珠,在洇水河底慢慢地走着,神态自若像是在欣赏哪家庭院的美景。河底的震动又大了些,像是在催促他一般,但即使如此还是丝毫无法影响到他闲庭信步的散漫模样。
他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停在了一面石壁前,舒墨启唇无声地说了什么,随后整个身子跨进了山壁中,彻底消失在原地。
山壁内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悠长山洞,凹凸不平的洞壁上镶嵌着照明的珠子,珠子有大有小形状不一,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若是陆拾遗在这里少不得要惊艳一声,这大概便是山海图志上所说的鲛人泣泪成珠吧。
舒墨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稍稍释放出剑气威压,被剑气威压卷起的波浪向洞内涌起,他的神色并没有任何的不耐,只是静静地等待那个将他召唤到此处的山洞主人现身。
他并没有等太久,不消片刻一个绮丽的身影便随着水波游来,金色的鱼尾甩出完美的弧度,三两下就将自己推到了舒墨面前。
“剑宗老祖,许久未见,可还安好?”暗灰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披在肩上,狭长的蓝色双眸正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舒墨。他没有开口,声音却随着水波传进来舒墨的耳朵里。
“许久未见。”舒墨点头与他寒暄,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我的时间不多,也不与你绕弯子,你不惜引发河底地动,让修士误以为鲛人现世也要引我出现是为什么?”
“我想去见见那个孩子。”眼前的妖族安静地垂首站在舒墨面前,近乎委屈地提出了这一要求。舒墨的眼中出现一丝寒霜,近乎冷哼地对妖族说道:“玉胜!三界之乱你假意背叛妖族,后又背叛修仙界,若不是苏洳当时怀有身孕,你连这镇山的机会也不会有!”
玉胜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咬唇低声下气道:“只要让我见一面,我就死心。”舒墨静静看着他垂下的头颅,他与陆拾遗说有妖族与修仙者相恋,生下半妖后隐遁凡人界,可事实上大部分的妖族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本性,眼前的妖尊玉胜便是如此。
妖尊玉胜与有巫族血脉的修士苏洳相恋,只可惜妖始终是妖,无法克制本性的他被舒墨镇在浮屠山下,这一镇便是千年。
“苏洳真人有巫族血脉。”舒墨微微抬眸,双眼注视着玉胜,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上迸发的剑意:“当年她和你说了什么?”玉胜似乎是无法抵挡这霸道的威压,吃力地出声道:“苏洳信你,可我不敢。”
羽×兮×读×嘉。
“苏洳信我,可你不敢?”舒墨低声自语了一遍,玉胜今日突然问自己当年那个孩子实在蹊跷,他已经在浮屠山下安分了千年,所以他是突然察觉了什么。既然这事不是苏洳与他说的,那又是谁?
舒墨飞快地回忆,从元隐和墟于大军压境开始这事便透着古怪,他之前以为是墟于发现了什么,但如今想来墟于似乎一直处于旁观者的角度,即使出手也十分被动,反倒像是被元隐逼迫的。
而玉胜又突然想见那个孩子,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只能说明有人与玉胜说了什么让他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消息,而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又不可能是墟于。
舒墨自问坦荡,若说秘密那也只有一件:“五行至宝。”舒墨脱口而出,玉胜的表情一僵,慌忙低头掩盖眼中的震惊。
“果然是五行至宝。”舒墨继续道:“告诉你的那人不是墟于,若是他知道我需要五行至宝续命绝对会劝元隐忍气吞声,等我魂销道殒后再向修仙界发难。”
“你又不再信任我。急着要见那个孩子。”舒墨突然道:“五行至宝在她身上?”舒墨每说一句,玉胜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只能麻木地任舒墨继续猜测:“不对,五行至宝在她身上你也不会如此紧张,而且依照苏洳真人的个性,她若是知道应当会直接将五行至宝交给我。”
“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孩子就是五行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鱼生爸爸找孩子_(:з」∠)_
第38章
“掌门,您派去剑宗的弟子回来了。”涟姒真人挥手撤去身边浓稠得几乎要化为水滴的灵气, 睁开泛蓝的双眸轻声道:“剑一真人带了什么消息回来?”站在一旁的长老面露难色:“剑一真人说剑宗唯老祖马首是瞻。”
涟姒真人眯起眼眸, 眉间的皱痕清晰可见:“剑一真人怎么能在此时犯糊涂!老祖关系到修仙界,怎可让他任性胡来。”长老见她突然恼怒的模样噤声, 她不能反驳掌门,只能皱起眉头,和耸拉下的眼角凑成一脸的愁苦。
“既然剑宗不肯出面, 我便亲自去一趟。”涟姒真人眉目冷凝,对长老道:“对外传出消息,就说我要闭关几日,坊内事务就暂交几位长老处理。”
“不知掌门何时回来?”长老一脸愁苦地看着涟姒真人,只希望她赶紧收回这个荒唐的决定, 只可惜涟姒真人并没有收到到她的暗示,沉吟片刻后道:“事情办完自然就能回来。”
洇水河畔的那扇门早已关闭,若是其他宗门弟子在门关闭之后请求入内他们未必会答应,不过红拂坊身份特殊, 就连自成一国的洇水河畔也有求卦解惑的时候,涟姒真人拿着信物前来自然不会受到阻拦。
“既是红拂坊的弟子便倾入内吧,只是道友想入加兰集还需洇水灵羽。”涟姒真人道了声谢后收回信物, 转身进入洇水河畔的外围。
涟姒真人收敛了气息,就连常年覆面的薄纱也解了下来。一双大而灵动的双瞳泛蓝,眉尾微微上翘, 容貌少了几分女修的仙气,反倒带着妖艳。她如今这个模样只怕是红拂坊里的那些长老们也认不出来了。
洇水河底, 浮屠山下,舒墨与妖尊玉胜仍在对峙。
舒墨的第一句猜测让玉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就恢复原状,他压抑着心中的暴戾道:“老祖多虑了,若是那孩子就是五行至宝之一,莫洳怎会不知,若她知道了,以她对您的尊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献上那个孩子。”
舒墨沉静的双眸注视着他,对方的这番话听着简直是个莫大的笑话。当年是他预谋背叛,害得修仙界元气大伤,莫洳真人以身殉道,如今竟又说出这般诛心的话来:“莫洳真人若是听到你今日的这番话,不知该作何感想。”玉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但妖类诡谲多疑的本性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她心中只有大道,我与女儿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舒墨的凤眸微眯,显然是动了真怒:“你到底是受了何人蛊惑?”玉胜的双眼愤恨地盯着舒墨:“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和莫洳的孩子!”
“那要看看你的本事了。”说完,额间红痕一闪而过,在识海中温养了十年的寒璃剑跃然而出,剑刃上的旧痕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对付眼前的玉胜已经足够了。
玉胜戒备地后退,眼角自唇角出现了一道水波似的妖纹,脸颊边的金色鳞片若隐若现。
舒墨冷哼一声,手中寒璃剑劈开河水,自剑刃斩出的剑气组成绵密的大网向玉胜扫去,玉胜虽被囚困多年,但毕竟曾是妖尊,实力不容小觑,他灵活地摆动鱼尾扭身闪过一道又一道剑气。
只是舒墨的剑气哪里是这么好躲的,无形的水波向四周扩散,玉胜的身体开始出现一小朵一小朵的血雾,但很快又消散在水中。
玉胜疲于奔命,根本无法与舒墨抗衡,他脸上的蓝色妖纹越来越浓重,与妖纹同色的双眸隐隐有红雾闪过。恰在此时舒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违和,他侧开身体,剑气在他的引导下生硬地拐了个弯向突然而至,趁机袭击他的鼠辈攻去。
来人全身都藏在黑袍下,掌心黑雾缭绕却又丝毫没有魔修的气息。
“这就是你的帮手?”舒墨的声音直刺进来人耳中,玉胜本就受了伤,此时更是呕出一口血来。
“天道之敌,人人得而诛之。”来人没有多言,直截了当地向舒墨出招,挥舞的锁链在水中缠成一团,蛛丝般紧紧缚住舒墨,就连寒璃剑的剑刃上也缠上了这恼人的蛛丝。
舒墨终于被激怒了,他反手一震,寒璃剑的剑刃上覆上了一层薄霜,四周流动的水好像在这一瞬间凝滞,沿着缠绕的蛛丝,冰冻在迅速地扩张,直到蔓延到那来人的指尖。
冰霜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直到指尖被冻住了一块,来人才将手上如蛛丝一般的黑雾甩去,脚下犹豫了一瞬仓皇而逃。
舒墨看他狼狈逃离的背影并没有追的打算,正想料理玉胜,手中的寒璃剑却猛得一颤,识海的异动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挥手一掌打在了玉胜的胸口。鱼尾人身的妖尊趴伏在地,他早已没了之前的威风样子,挣扎了片刻后竟化为一条只有巴掌大的金色小鱼。
舒墨此时急着回到暂住的小院,将玉胜化身的小金鱼收入袖中,也不理会还在河底寻找莫须有鲛人的世家弟子们,转身离开洞穴破水而出。
从红拂坊赶来的涟姒真人在陆拾遗暂住的院外掐算了一遍才上前敲开了门,只是来应门的并不是陆拾遗而是丁喻。
丁喻是剑一真人首徒,若无意外将来会是剑宗的掌门,他涟姒自然是认得的,她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陆拾遗,却没想到丁喻竟也在。
“这位道友,不知有何事?”丁喻神色如常,但心中却有几分戒备,他无法看透对方的修为,只能说明眼前的女子实力出众甚至在他之上。
涟姒暗暗咬唇,没想到剑一真人竟留了这么一手。丁喻从剑宗出发,红拂坊门下的弟子则是拐了个弯才将消息送到她手中。没想到就这么点功夫,他不仅快自己一步来到了洇水河畔,还赶上了禁制封闭的最后时刻。
“师兄。”涟姒真人当着丁喻的面不好发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舒墨的声音打碎了她的踟蹰,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视线与舒墨的在半空中相遇,在见到他眼中寒意的瞬间忍不住低下了头。舒墨的视线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掠过了她看向丁喻,丁喻一愣连忙拿出藏在怀里的信件交给舒墨:“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十万火急。”
舒墨展开信,剑一真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将涟姒告诉他的原封不动地转告,最后还表了一把忠心,表示无论如何剑宗都会听命于他。
他折好手上的信,掌心火焰将它燃成灰烬,对陆拾遗和丁喻道:“师父传来消息,涟姒真人的弟子不日前来,让我们稍加关照。”丁喻不解,若只是关照一个弟子何须让他这个首徒千里迢迢赶来,但此时并不是质疑的好时候,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