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越听越不对:“先生要去做什么?”
“去处理一些早就应该处理的事。”云祈安耐心地跟谢眠解释,“阿眠也知道吧,那几位造成栖合关险些失守的魔君,原本是不该悄无声息出现在栖合关的。”
谢眠当然知道这件事,顿时神色一凛:“难道已经查出来了?”
云祈安摇头:“查出来什么结果,已经无所谓了。之前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事了。上次摘星会的事,阿眠你也是知道的。”
“其实我和阿岚心里都清楚。之所以一次次都轻轻揭了过去,不过是因为我们知道,翡之不会栽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小把戏上。而且当时局势已经很差了,魔战随时都会掀起。每一个人族与妖族的高阶修士,在与魔族的对决上,都是一份战力。我和阿岚都不愿意在这个关头掀起纷争。”
“所以我当时忍了。”云祈安并没有表现地多愤怒,甚至语气都是平静的,“但一忍再忍,栖合关的事,已经超出了我的底线。”
谢眠从没有见过云祈安与谁动手。
他好像一直都斯文安静地陪在陆岚身边,做些在旁人眼里琐碎无用的小事,连话都不多。这样的人,却在这一刻,眼底如同寒刃。
“云家欺人太甚,作为一个父亲,我绝不能再忍。”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叫打火鸡的过分了喂!我们肥吱还能暖手呢!
第54章
天气闷热, 乌云低垂,有闷雷阵阵。
谢眠迈入门槛。
顷刻暴雨如注。
岑羽正等在廊下, 上前为他遮开雨幕, 低声道:“云家连带其他诸城的代表都到了。小姐和长老们正在大堂接待。”
朝凤这么大的地域,总不会只靠陆家顶着。朝凤共设有八位长老之职。朝凤的执掌者,城主之下, 便是这八位长老了。除了还在外面应对魔族,实在走不开的,其他都聚齐在此了。
谢眠先是点头,又摇头道:“不必为我做这些。我自己也能遮。”
三年多时光过去,再加上战事, 朝凤城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学宫里大半夫子都散落前线,当年还有些稚嫩青涩的师弟, 也已经从学宫结业, 成了城主府如今至关重要的官员之一。
岑羽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做不了太多。谢眠现在过得很辛苦,接下来还要打一场硬仗。能少耗一丝半点的精力,也是好的。
云祈安两个多月前宣布闭关, 朝凤城一应事务交由谢眠处理。
谢眠毕竟是陆岚唯一的徒弟,也是在朝凤城长大, 与朝凤的渊源颇深。在陆岚诸多心腹的扶持下主事, 也算应当。
但时日渐久,云祈安始终没有露面,更别说陆岚。外面便多了些风言风语。
当初云祈安主事, 好歹是陆岚名正言顺的丈夫,是陆翡之与陆莺的父亲。而且当时陆翡之就守在前线。
如今陆岚昏迷,云祈安不见踪影,为了保护陆翡之的安全,谢眠直接对外宣布陆翡之失踪,陆家只剩下一个陆莺。
陆莺天赋一直平平,不管是修行还是政务,若说要她入主朝凤,自然是不太够格的。可谢眠越过陆莺主事,又有些微妙。
好在陆莺和几位长老一直都坚持站在谢眠这边,才渐渐平息了外面的风波。
好不容易才上了正轨,如今又出事了。
岑羽想着云家人上门时,直呼陆岚与云祈安大名的嚣张模样,咬紧了牙。
他忍了片刻,还是低声道:“谢师兄放心。便是城主与少城主不在,我们朝凤团结一心,也绝不许外来者随意欺辱。”
谢眠笑了笑,迈步进入堂中,环视一圈。
果然来了不少,除了云家人,十一座城大概都派了代表来,站了满满一堂。
看来外面的战局是真的不紧张了。
“谢眠!”
尖锐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谢眠抬眼,看了眼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云遮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主位:“原来是云姑娘。”
比起之前刻意伪装,看了让人难受的端庄大度,显然这幅刻薄仇恨,嫉妒癫狂的模样更适合她。
云遮月喊完这一声,却没再理会谢眠,而是看向朝凤几位长老:“这就是你们要我们等了半天的结果?他算什么东西?!陆岚呢?!我记得陆家还没死绝,怎么轮到他出来说话?!”
“陆家的安危不牢云姑娘挂心。”朝凤诸位都面露怒色,却被谢眠抬手压下。
云家人见谢眠不动怒,心想果然年轻人怕事,便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遮月!”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云家人象征性地呵斥了,对谢眠敷衍地笑道,“她年纪小,不懂规矩……”
谢眠没理会他,继续平静道:“倒是听说这个月云家死了不少人,还没劝云姑娘节哀呢。接连死了祖父和爹,丧期应该挺长吧,刚好趁这时候学学规矩。”
于是所有云家人的眼神都变了。终于不再有人掩饰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要从谢眠身上撕下一块肉。
旁边一直安静看热闹的其他城,终于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我们这次过来,也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有一件事,想要与朝凤城商议。”
谢眠知道他们虽然跟着云家人来了,但并不代表什么立场,甚至其中也有不少,是来为朝凤城撑腰的。于是他也收起了刚刚的冷意:“如今朝凤由我主事,有什么事,诸位跟我说就行了。”
这人是流金城罗家的长老,与云家陆家都无交情,此时站出来也并无不妥。他叹息道:“想必谢小友也听说了,云家近日被一丧心病狂之徒盯上,不少人遇难,就连云家的家主也……”
若是往日,便该说是云帝。可云朝早已成为过去,云家本就大不如前,再遇到此次重创……此时尊称一声“家主”,周围也没谁露出惊讶的神色。
唯有云家人,面露悲愤与哀戚。
“是啊,”谢眠认真地点点头,“听说死了不少人呢。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才被仇家找上门。”
罗家长老一噎,顿时没了声音。
这年轻人看着不吭不响,气性可真大啊。
几个年轻的云家人当即就拔剑了,朝凤城自然也不甘示弱。
罗家长老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只能站在这两批中间,干笑道:“云家坚持说看到了行凶之人便是陆城主的丈夫,云祈安。并称云家主死前,给了那人重重一击,就在胸腹。还望谢小友请云道友出来一趟吧。”
谢眠没有动,好像没察觉到堂中的气氛:“我先生为给师父疗伤,两个月前闭了死关,我以为这消息整个云渺都知道。而且我先生是位医修,平素连只蚂蚁都不杀。单凭云家人一面之词,你们就要说他远赴千里,还一举杀了云家那么多高手,未免有些荒唐。”
罗家长老也面露讪讪。
云祈安在陆岚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是见过的。那男人温温吞吞的,半点志气都没有,除了长相出众,有点医术,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当初他还感慨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分男女。
他自然也不信是云祈安干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可云家人信誓旦旦,连多年前云朝留下的最后一道聚城令,都请出来了。
再加上云家家主和前家主好歹也都是圣阶,居然在重重防护之中,被人接连杀死。实在是耸人听闻啊。
罗家也只好派人走这一趟。
“诸位若要在朝凤再留些日子,我们自然热情款待。只是这件事,不必再提了。”谢眠站起身,“先生与师父在闭死关,只要我还活着,绝不许任何人惊动。”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了谢眠的态度。
朝凤城势必不肯让云祈安出来了。
可这么多城兴师动众地来了,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打发走。
云家主事的那人突然冷笑起来:“你做贼心虚,不肯叫他出来,也不要紧。我们手里有如山铁证!”
云家的本意也不是要见云祈安。云祈安受了家主临死前搏命一击,必然身受重伤!或许云祈安根本就来不及逃回朝凤城。
云遮月取出了一个匣子。那里面是用秘法保存好的一件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了。
云遮月眼中含着热泪,举起来给所有在场的人与妖看:“这是我父亲临终前所穿的衣衫!他被偷袭而死,临终前给了那贼人重重一剑。两人的血才将这件衣裳染成这副模样!”
“我敢取心头血,以秘法相燃,证明这衣上一半的血,来自我父!陆莺可敢来验一验,另一半鲜血!是不是她父亲所留!”
这秘法并不罕见,常用来分辨父母与子女之间的血缘。但是一般来说,只有当场现取的血,才能有这样的功效。
只怕云家主一死,云家片刻未停,便将这件衣服以秘法保存下来了。
此事虽然说来无情,但到了这一刻,便是绝佳的证据了。
“诸位!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时候,我云家便是再悲痛,也不会为了己家私事,如此大动干戈!可魔难未消,魔主随时都会现世!这时候,有人接连杀死人族两位圣阶强者,其心可诛!”
云遮月死死地盯着一直安静站在谢眠身旁,并不怎么说话的陆莺:“陆岚受伤,云祈安与她闭关。陆翡之失踪。陆莺呢?她就在这里,可敢为父亲的清白,验上一验?!”
云家战力大减,衰败只在眼前。连父亲都死于非命,云遮月也不怕得罪任何人了。
厅外惊雷阵阵。
云遮月状若癫狂,高声道:“若是我冤枉了陆家,便当场自刎,向朝凤城赔罪。若是没有冤枉,我云家死了多少人,就要陆家也赔我们多少条命!”
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了谢眠与陆莺,带着复杂的意味。
云家人敢如此肯定地拿出这件衣裳,只怕他们相当肯定,凶手就是云祈安。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很简单了。到底是与不是,只要请陆莺出来验一验,便水落石出了。
陆莺根本就不信这是她爹干的。她这辈子就没见过她爹跟任何人红脸,更别说交手了。她当即站出来,冷笑一声:“验就验!”
谢眠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陆莺:“等等。验之前,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云家。”
云遮月露出快意的笑容:“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验过之后再说。”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我要问这件事,可比你爹是怎么死的重要多了。”谢眠神色认真地说着,“我想知道,当初魔君突然越过重重关卡,出现在栖合关这件事,大家查出来什么结果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我们阿眠要反杀!
第55章
厅外暴雨打在石阶与花草枝叶上, 发出“哗哗”的巨响,厅内却一片沉寂。
云遮月收起了眼中笑意, 冷冷道:“我们如今在说云家遇害一事, 你避而不谈,转而去提它事,是什么意思?”
“云姑娘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不要紧。诸位总是明白的。”谢眠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从在座一个个扫过, “栖合关一役,我们朝凤兵将死守不退,伤亡惨重;少城主祭出本命法相,至今不见踪迹。换来的结果是除魔千里。说一句缓云渺之危,应该不算自视甚高吧?”
若不是栖合关一役, 近半魔君折在这里,今日的战局绝不会如此轻易转缓。
对于这一点, 大家都是同意的。
有人叹道:“朝凤高义。”
“算不得什么高义, 原本我们也是守自己的城池。”谢眠却摆手,平静道,“就算不是我们自己的,单纯是为了除魔, 做出什么样的牺牲,我朝凤都无二话。但我们唯独不能接受, 这一场灾难不是来自敌对的魔族, 而是原本该相护相助的同伴,从背后射来的冷箭。”
谢眠自从进来这个屋子,不管是面对云家人的辱骂, 还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平静模样。
直到这一刻,他看向云家人,眼底爆出寒光如刃:“从其他两路城池到栖合关,途中关卡无数,也有人族与妖族的圣阶坐镇。那些魔君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过来的?!”
“栖合关出事在前,云家出事在后!在说云家人的交代之前,云家是不是该先给我们朝凤一个交代?!”
他厉喝之下,云家有人竟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云遮月却心知谢眠不可能有证据,如果他有,早在两月前便拿出来了,何必等到这一刻,云家找上门。
“一派胡言!”云遮月冷笑道,“难道你要说,这事是我们云家所为?当时魔君从其他两路前往栖合关,中途经过的守卫,除了云家,还有罗家!有和朝凤亲厚的商家!宋家!难道我们全都联起手来,要害你们吗?”
其他家族也被扯入其中,顿时便有出声附和者。
商家与陆家有亲缘关系,来的正是当初闹自杀的那位小少爷。他神色有些歉意,对谢眠轻声道:“当时商家的关口是我祖父在守,确实没有察觉到有魔君经过的气息。”
这也是为什么,调查始终没有进展的原因。牵扯到的家族太多了。
谢眠摇头:“当然没有其他家族参与,只要云家自己就够了。”
不等云家愤怒地质问他,谢眠突然站起身,向泰阿城宋家人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宋家大多是沉默寡言,一心炼器的人,不爱掺和外面的各种纷争。所以这次,他们家一共只来了两个人,大家倒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