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被同意暂且不说,骗一个人骗几个月已经够累,谁能保证接下来她不会发现端倪?谁能预料一个母亲会怎么庇护孩子?
要是被她搅局,那他们的努力全白费了。
等到云枝的心完全悬了起来,他重重地击碎了它:“她没有下手术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哎,结束的时候,我居然跟沈习甫说这是一场意外。”
不用他多说,云枝猜到了什么一般,咬着牙关说了句“你真是畜生”。
云枝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来,椅子被顶得往后推了一截,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眼睛里饱含着止不住的恨意,似乎要越过这层用来隔壁的玻璃窗,冲过去揍Raglan一顿。
“你知不知道楼凭在你爸车上动过手脚,导致后来出了事故?我听说的时候就在想,他说出来的时候一定很爽。”
Raglan死死盯着云枝的脸,不放过每一个表情:“现在感觉真的是这样。”
那张堪称漂亮明艳的面孔总是安静温柔,亦或者流露出脆弱,难得这么失控地泄出愤怒。
Raglan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意,两次计划的失败原因都能和云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使得他身败名裂。而此刻,云枝的滋味不会比他好受多少。
即便他会因为往事的揭露,背负着更沉重的罪名,不过没有关系了,他已经跌落谷底,不介意摔得更狠一点。
“我把一大半事情全告诉你了,你有没有满意?”Raglan说,“不够的话再告诉你一点小的。”
云枝抿紧了嘴角,警惕地看着他。
Raglan道:“你妈妈很爱你,和我说过好多次,当初和晏家那批亲戚,以及楼朔他们讲过流产,实际上她特别舍不得,只是你爸出车祸这种打击太大了,让她很消极。那批吸血鬼不愿意给她压力,劝都没怎么劝她,可她其实是查找完人流手术的资料,就背地里崩溃地哭。”
听他这么讲着,云枝说:“够了。”
“我当时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把她说服了,不光是我能保证自己会竭尽全力让她生下你,以及沈习甫的支持给了她勇气。最重要的是她说虽然你还很小,小得还没有意识,但她直觉你是个很可爱的宝宝,希望你能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当时怎么没一把火烧死你?”云枝似乎很快要受不了了,不自禁打断道。
Raglan说:“明明是你自己想来听的。”
“不要说了,到此为止。”
Raglan用手比划了一截厚度:“她在怀孕的那几个月里,几乎每周都会写信,你猜猜她是写给谁的?”
“我走了。”云枝转身就要离开。
“全是给你的,想要以后等你识字了,给你看她当时的一点一滴,分享她有多么期待你的降临。”Raglan说,“你该对她好一些才对,怎么那么没良心?”
闻言,云枝顿住了步子没有动,但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迟迟没去看Raglan。
“你是不是生来恶心别人的?”他问。
不甘、遗憾、仇恨……这种情绪扭曲在一起,他产生了一种杀了对方的冲动。
要不是怕沈锦旬被动静吓到,会担心自己,他说不定下一秒就会举起椅子砸了玻璃窗,再打得Raglan头破血流。
然而在外面的监视屏前,他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
“你要不要进去把你老婆带出来?”楼朔看沈锦旬脸色不太好。
沈锦旬道:“和他约过的,除非他喊我,我不会进去。”
当然,如果局面不可收拾,他肯定将约定好的这些束缚抛在脑后。
只是眼下这种程度,他预感云枝能够处理。
楼朔碎碎念:“不是当他宝贝嘛,这时候倒不心疼了。”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恋爱经历那么坎坷了,每回都是快速分手。”
“请赐教?”
“当宝贝和当废物是两码事,有的事情去掺和了其实不叫帮忙,叫另类的轻视,是在看不起人。”沈锦旬嫌弃地说,“麻烦你拎拎清楚。”
画面中,Raglan诱惑道:“那些信被我保存得完好无损,想知道在哪儿么?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说出来。”
云枝道:“我求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你不想看那些信?”
“宴焕失踪那会儿,沈锦旬托了好几家事务所去寻找,但凡他出现在哪个公共场合,就一定会被查出来。只要有身形相符的,就会立马给沈锦旬打电话。”云枝道。
他缓缓踱步回去,又说:“他性子很冷淡,对宴焕没那么深的感情,这种财力和精力的投入,都只是因为我太担心了。”
Raglan注视着他,仿佛在观察一个陌生人。
印象中的云枝总是怯生生的,不太敢反抗,也不太敢发脾气,更别说炫耀些什么。
他纤细,脆弱,而且自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枝变了。
他有些嘲弄地看着Raglan:“我想看可以自己找,他也能帮我,你怎么会觉得我需要求你?”
被抢走的东西应该夺回来,而不是好言好语讨回来,他不愿意再沉默、再低头。
他道:“你要么赶紧交代,要么祈祷我能轻轻松松找出来,否则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Raglan倍感匪夷所思,荒谬之下居然笑了起来。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Raglan说。
云枝耸了耸肩,道:“不然对得起他那么偏心我吗?”
“口气倒是蛮狂。”
“对待一个等着审判的罪犯,我难道和你客气。”
显示屏的对面,楼朔有些意外地感叹:“还挺凶。”
他扭头问沈锦旬:“你说是吧?”
沈锦旬漫不经心道:“很可爱啊。”
在从人类过渡到吸血鬼的阶段里,他要是想出门不带定位器,就要接受专人监管。
阵势和电影里演的一样夸张,黑墨镜黑西装,腰带上绑个通讯器,气势十分酷炫拽,跟在他身后,搞得像哪个黑帮太子爷出来兜风。
在云枝出来以后,他们本想在四周逛逛也不能成行,紧跟着他们的几个电灯泡太毁气氛了。
沈锦旬注意到旁边商店有卖糖葫芦的,跑过去给云枝买,一排人在他后面追。店家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坐在店里写作业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
“都怪你们。”沈锦旬抱怨。
有人摘下墨镜,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凶神恶煞,然而眼尾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感觉杀气更加浓了。
小姑娘咽了一口口水,向身为店主的父亲抛去求助的眼神,店主哆嗦着帮沈锦旬去取糖葫芦。
沈锦旬没发现价目表,于是问:“多少钱?”
这么随便一问,店主好像要给他跪下了,急忙摆手说不用,时不时畏惧地望向他身后那批人。
沈锦旬:“……”
费劲地付了钱,店主听到收款提示音响起,瞧着气场颇强的男人举着糖葫芦,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眼前这种分分钟能撩起袖子砸钱的阵仗,真的很像恶霸。
他所认为的恶霸在出门后登上了辆黑色商务车,朝着云枝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
云枝咬掉一颗山楂后就不咬了,沈锦旬懒洋洋地斜着身子,靠在他肩膀上,嚼着上面透明的冰糖。
模样人畜无害,甚至有些乖巧,是只状态很稳定的新血族。
只可惜云枝一说自己要去趟画室,他就不稳定了。
沈锦旬道:“那我跟你去。”
“你的伤好利索了吗?大夏天的不要来回折腾了,在研究院里待着。”云枝道,“我喊薛风疏来陪你。”
“薛风疏?我才不要。”沈锦旬抗议。
但是抗议无效,云枝第二天看他还在沉睡,打算偷偷溜去画室上课。
沈锦旬紧紧地抱着他,他好不容易从胳膊的束缚中脱困,背上书包要去那家美术辅导机构。
因为沈锦旬的病情,这次云枝想要向老师请两个月长假,商量后很快达成了共识。
没有上晚自修,将自己之前尚未完成的作品补好以后,他就收拾着画具回研究院了。
另外有几个新来的插班生也要放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其中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似乎对他有好感,一会夸他的小虎牙很可爱,一会问他要联系方式。
云枝没有答话,她翻着手机的画室同学群,很快找到了备注为云枝的社交账号。
“我直接加你好友啦!”她道。
云枝说:“我……”
“喂,云枝?!”有人在不远处喊他。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对方的长相很眼熟,随即愣了愣。
“姚宵?”他不确定地说。
这人是他的高中同学,这些年断了音讯,却在这里恰巧碰上了。
女生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了他,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嗓音清甜地喊了声哥哥。
姚宵介绍道:“好久没见了啊,对了,这是我妹妹。”
云枝笑了笑:“你妹妹长得和你好像。”
女生不太服气地说:“哪有啊!”
姚宵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喜帖,说:“正好我下个月要和倩倩结婚了,邀请你来喝喜酒。”
云枝收下了,打开看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笑了笑:“和高中同学?”
“是的。”姚宵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都大学毕业了,我是毕业典礼上求的婚。”
云枝记得他们是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了,没想到能顺顺利利地步入婚姻殿堂。
他开心道:“恭喜。”
女生趁机拉近距离:“你和我哥也是同学?”
“当年我的梦想还是高考分数能超过他呢。”姚宵爽朗地笑着。
他们站在门卫室外面,门卫室的窗户细开了一条缝隙,冒出空调吹出来的冷气。
女生感觉后背有点发凉,有哪里不太自在,不过没有多想。
她不知道云枝之后会请假,活泼地主动告别:“有没有人来接你?那我们明天见?”
闲闲地待在保安旁边看早报的沈锦旬放下那叠纸,凉凉地看着她。
鬼知道他是怎么独自溜出来的,几乎没有瑕疵的脸上被树枝划了道的红痕,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形象,只是显得有几分不羁的意味。
骨节分明的手拉开窗户,冷气窜逃到外面,让聊得正融洽的三个人感觉到了强烈的寒意。
沈锦旬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敲了敲桌上的报纸,发出清脆的两声。
他盯着那个女生,道:“有啊。”
话音落下,沈锦旬模仿着他们刚才做介绍的口吻,又对姚宵这位学弟说:“好久不见,对了,我是他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小锦:老婆魅力好大,一不留神就出现情敌!(警惕)
第72章
薛风疏被云枝叫来陪弟弟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
别说让人状态冷静下来,他觉得沈锦旬看到自己以后只会更加烦闷。
虽然最近沈锦旬没怎么折腾,但作为一个方向是研究吸血鬼的学术派,他看过很多相关论文,对沈锦旬的所思所想再清楚不过。
巴不得世界上只存在他和云枝,将其他人排除在外。要是自己进入视线范围内,会引起一定的敌意。
被初拥的人类就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云枝道:“感觉他这两天情况还好。”
薛风疏说:“你信不信我到时候一打开门,立马被他嫌弃。”
“不会吧,好歹是他亲哥哥。”
“他对他亲爸爸都没好脸色,我这个哥哥有什么用?”
“小锦没你说的那么无情啊。”云枝哭笑不得,“你明天来陪陪他吧,我要去画室一天,怕他不舒服。”
薛风疏想象了下明天的场景,喃喃:“我觉得我就是吃□□去的。”
第二天,他从家里到了研究院,熟门熟路地走进病房。
宴焕过了三天的观察期,已经被家人领走了。
因为牵扯进了楼凭的事情中,现在一家人被血族管理局喊去录口供,还没有回来。
而沈锦旬窝在房间里,呆滞地坐在床上。
他穿着一身病号服,手上被系了研究院的手环,上面的颜色是红色,被标为最危险的对象。
这位危险分子此刻十分沮丧,看了看摊开的手掌,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床边,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枝要去画室办点事。”薛风疏解释。
沈锦旬说:“我知道的。”
薛风疏随口一问:“你同意了?”
沈锦旬道:“抗议无效了而已。”
说完,他躺了回去,还把云枝的枕头捞在怀里。
他是真的不太好受,嘴唇发白,身体忽冷忽热,使得偶尔要打颤。
因为怕周围朋友担心,而且院里时不时的询问和检查让他厌烦,所以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止步在喜欢缠着云枝的程度。
薛风疏坐到床边,说:“接下来怎么办?让他申请休学?”
即将开学军训,正常来说,沈锦旬一定会和云枝分开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
沈锦旬说:“那肯定不行,他已经被拖了太久了。”
“倒是还有分寸,也不是很严重嘛。”薛风疏嘀咕。
在他的记忆里,大有失去理智的新血族在。被不太负责的吸血鬼初拥后,他们得不到想要的对待,会用偏激的手段将对方留了下来。
威胁、催眠、囚禁,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