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旁的人去洗漱了,他没再赖床,磨磨蹭蹭地黏过去,边刷牙边盯着沈锦旬看。
眼神天真澄澈,有点像仔细观察人类的某种动物幼兽。
“没睡好?”他问。
沈锦旬挣扎道:“哪有。”
“唔,怎么醋了一晚上。”
不是疑问的语句,云枝碎碎念着,默契地断定他的心结。
说完,身体还倾斜了过去,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带有薄荷牙膏味的早安吻。
“原来吃醋还能收获投怀送抱。”沈锦旬说。
“要对家里的劳动力放尊重点。”
“劳动力在等股票暴涨,然后回家吃软饭。”
说的是沈习甫留给云枝的财团股份,分红不低,普通家庭足以过上游手好闲又优渥的生活。
不过,养沈锦旬可能养不起。
“那你催催你爸,让他工作再努力点。”云枝道。
“好的,就说我想成天窝家里当小白脸,坐你大腿发嗲拿零花钱。”
他秒怂:“不要和他提起我。”
尽管沈父从头到尾都没数落过什么,可他还是有点担忧长辈的态度。
毕竟老爷子的反应摆在面前,他实在没办法想得太乐观。
沈锦旬笑了笑:“开玩笑的,在你适应之前,我不会让他接触你。”
低头戴上袖扣,然后慢条斯理地冲着镜子抬起下巴,系了个工工整整的领带,他揉了揉骨折过的胳膊。
一个出门上班,一个待在家里复习,之后几天过得平淡如水。
似乎楼朔带走了所有潜在的风波,他们两个就像重归正轨。很偶尔,云枝会收到楼朔的消息,和他聊血族近期的变故。
待到之前的美术比赛结果公布,继而考试越来越近,盛夏的蝉鸣也越来越聒噪。
他没什么意外地拿到了很好的名次,决赛的作品和初赛复赛风格迥异,技巧很克制,也衬得出功底扎实,可以随性发挥。
依照惯例,这样的成绩去理想院校十拿九稳。
有几个画室为了到时候的学员喜报能好看一点,主动联系了几个得奖者,其中也包括云枝,邀请他去免费听课。
“这家机构离家太远了,我能理解,那家为什么不行?”云枝问。
沈锦旬看着画室资料:“那个招生老师一看就是gay……”
“你自己就是gay?”云枝一头雾水。
“他问你简历上的照片是不是本人,还打听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和你说话一直在发卖萌的表情包。”沈锦旬道,“那德行,肯定对你有意思。”
不过,去画室多认识一些朋友也好,他并不想让云枝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
对比了半天信息,挑了家颇有名气的大画室,正好云枝也喜欢其中的一位教授,兴冲冲地回了电话。
“好久没上学了,我需要买一只书包,还有笔盒,以及水杯……”他期待道。
说完,他有些犹豫:“我会不会里面年纪最大的?坐在一群高中生里面,想想就突兀。”
沈锦旬道:“长那么好看,去哪里都显眼。”
云枝笑了笑,紧接着看见沈锦旬打开联系人分类,点进奢侈品品牌的总监,选了一个要发消息,他迅速扑过去阻止。
“你再乱买东西,我要没收你银行卡了!”他抓狂。
沈锦旬道:“给你买书包啊,好不容易去上学,背个鳄鱼皮的开心下。”
看云枝不同意,他神色落寞:“别的帮不到你,这些小东西也没办法帮你准备好?”
受不了沈锦旬露出这种带有沮丧的表情,云枝僵硬地移开视线,动摇了。
“只能买三百块以内的。”他约束道。
沈锦旬说:“你读书的时候,用的可都是后面要再加两个零的。”
“今时不同往日,被社会毒打后我觉得自己用三十块钱的都纯属浪费。”
“少来,那些裤子买来多少钱?也没见你好好利用。”
这个是指他俩刚重逢的时候,买来的带有情趣元素的内裤。
云枝只穿过一次,脸皮太薄,死活不愿意穿了。沈锦旬总是怂恿他,他就假装自己间接耳聋。
有时候沈锦旬冒坏水,故意把他的换洗裤子调换成那种,他宁可裸着出来也不穿。
他磕磕绊绊道:“那、那待会用一次?”
本来怕耽误云枝复习,沈锦旬压着那股邪火压了很久,被这么问,就像柴火堆里被多浇了一桶油。
“想要我抱你?”
云枝说:“不抱算了。”
在沈锦旬出国前,他们就擦枪走火,要不是他一直在害怕地强调自己受不了,早就做到底了。
最近他慢慢地没了胆怯,沈锦旬反而特别节制。
想到这里,他还找茬:“你也不行啊。”
对方再怎么掌控节奏,说到底也同样是一张白纸全靠摸索,哪能单单是自己生疏。
沈锦旬说:“在心里模拟过几百遍了,什么姿势都想过,你说行不行?”
云枝没心没肺地笑:“那你还这样。”
“因为对自己的忍耐力没信心,碰了以后肯定不放你复习,拉上窗帘天天做。”
稍一停顿,沈锦旬继续往下说:“现在好了,会有老师点名查岗,到时候打电话来问我你怎么没来上课,我得说都是我不好,不让你下床。”
最后一句话说得模糊,云枝吻了吻他。
他眩晕地想着,自己的宝贝成绩那么好,就算考前被吃了一次又一次,旷个几节无关紧要的美术课,也没关系吧?
云枝看他晃神,说:“干嘛这么紧张,我不是每天都亲你么。”
沈锦旬道:“我每次都心跳加速……不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云枝笑了下,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勾引你还需要打招呼?”
说完,他就被沈锦旬抵在了沙发一角,深深陷在软垫里,被撩起了衣服。
体型的差距使他几乎被沈锦旬笼罩起来,从后面往这边看的话,只是露出两条屈起来的又直又长的腿。
腰窝被掌心贴着,温度融在了一起,不由他缩起自己,就被搂着扛到了肩上。
他怕摔,抱紧了沈锦旬,腿也夹着对方的腰。
刚才俏皮活泼,感觉到沈锦旬被激起了攻击性和侵占欲后,他又开始胆怯了,指尖挠着沈锦旬的背脊,要人缓一缓。
回应他的是屁股被不轻不重拍了下,暗示他乖一点。
他被放在了衣帽间的五斗柜上,底下抽屉的最后一层就是薛风疏买的那些润滑油。沈锦旬拆了一瓶,手指灵活地剥开上面的封口,先试着挤了些在手腕上。
啫喱装的透明液体流出来的瞬间,楼下的门铃响了响。
沈锦旬的嗓音有点低,说:“今天就算我爷爷来了……”
门被用力地砸了砸。
云枝烦闷道:“就算是你爷爷来了……”
隔着墙,外面有夜间雨声,也有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喊:“有人吗?”
他俩面面相觑,时间似乎凝固在了这一刻。
云枝的手摁在沈锦旬的肩上:“麻烦你给我的疑似表弟开个门。”
沈锦旬:“……”
不情不愿地洗掉了手上的东西,他反复地确认自己没有衣衫不整,深呼吸了两口气,去为小舅子开门。
云枝跟在后面:“你的表情能不能好看点?”
“除非他是来叫我给薛风疏收尸的,其他的原因我一律听不进去。”沈锦旬道。
打开门,宴焕穿着一身斗篷。
他顾不得掩饰自己,红眼睛如同千年来不见天日的旷世宝石,苍白的脸色冷得仿佛可以散出凉意。
此刻是晚上十一点半,他根据云枝留的地址,笨拙地捧着薛风疏给的手机,照着导航徒步了两个小时才到这里。
没有雨伞,屏幕时不时被糊住,他也被浇得湿淋淋的,站在别墅门口,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干净整洁的地毯上。
狼狈到了极点,可他没心思考虑这么多。
“薛风疏好久没回来,打不通电话。”宴焕语无伦次地说着,“三天了。”
·
“都三天了,既然不肯让我走,能不能让我把论文发掉?我觉得我自己改也没问题,不需要找Raglan了,可以白送他一个二作。”
薛风疏长叹一口气,把一次性筷子插在米饭上,靠着椅背看向整理数据的师妹。
他道:“你帮忙传个话,我也送你一个。”
“实验到了最重要的阶段,教授还在忙,没空和你聊。”师妹说,“你再等等。”
这里的休息室设施远远没有研究院的好,尽管薛风疏不挑剔,可也没休息好,不可避免地多了黑眼圈。
“不灭口,不暴力,横竖不亏待你,盒饭还是十五块钱最好的那档。”师妹道,“你急着回去干什么?宿舍里养了小宠物要投喂?”
薛风疏道:“拜托,给我一个洗澡的机会。”
“别嚷嚷了,再吵我一句,害我待会来不及交差,我就咔嚓你。”师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薛风疏看着她研究的材料,失笑道:“你要是动了我,可能死的比我更惨。”
“就凭你是沈家大少爷?”
“单单是你手上那点看了一晚上的东西,我能两个小时搞定。”他道,“Raglan不会放过你的。”
守在这里的保镖在Raglan出现后扣住了他,他虽然暂时受制于人,但并不担心人身安全。
就算自身没有利用价值,家世背景也勉强能起到威慑性。
师妹没再和他闹,拉下脸:“不要有这种心态,万一搞砸了我们的事情,你就是他们的新血袋。”
过了十分钟,薛风疏昏昏欲睡,百无聊赖地瞄着师妹的进度,偶尔插嘴两句。
“你学得不行啊,师哥我刚成年那会儿,这玩意就倒背如流了。”他嫌弃。
师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警告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Raglan打断。
Raglan动作迟缓地脱掉白大褂,看上去连轴转了很久,已经超出了体力的承受范围。
他道:“你出去吧,我和他聊聊。”
薛风疏吹了声口哨,目送师妹气急败坏地甩上门。
“什么时候怀疑的?”Raglan问。
薛风疏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针对吸血鬼群体的项目本就少之又少,能够做相关药物研发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不需要费心调查,也能列出一张人员清单来。
再加上,家境清贫的师妹无缘无故地买了名牌包,从不关心学生的导师突然在意自己的去向。
当时他朦朦胧胧觉得不对劲,现在联系上眼前景象,就完全说得通了。
这背后有资金链,能带来灰色利润,足以诱惑别人铤而走险。
近期应该遇到了点困难,最好能有自己的帮助。
“那些甜味,是破坏免疫系统的药?”薛风疏问。
没搞懂其中的提取物,可味道正贴合宴焕所描述的气息。
Raglan道:“这都猜得出来,是见过宴焕了。”
“我没有。”
“不,这药只在他身上用过。”
Raglan坚定地说完,道:“我很难劝得动你,不过我还是想试一下。”
薛风疏静静地坐着,貌似轻蔑不屑。
不善言谈的导师平时挤出一句寒暄都够呛,这时候要说服他,真的浪费力气。
Raglan十指交叉摆在桌上,与他面对面坐着,盯了他一会。
“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知道你什么也不缺。”
薛风疏道:“感情牌就省省,我不会把背叛底线的人当亲友,直接切入正题。”
“可你爷爷正眼看过你吗?他一直当你是空气。”Raglan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你一定希望过你弟弟是个废物,那样他就不得不重新正视你。可惜你弟弟不是,甚至从小就有很惊人的天赋,所有人围着他转。你拼命学习,在外面是焦点是天才,然而回到家,应该没人当回事吧?”
他说:“可你只是和他差了个姓氏而已。”
薛风疏道:“没事,姓薛挺好听的。”
听上去风轻云淡,可他额头上浮了冷汗。
“只是好听有什么用呢,连我的养子都是对沈锦旬更亲近。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喊你弟弟小锦,但喊你少爷?”
Raglan道:“那么多区别待遇,多得我这个外人说个几天也说不完。你貌似不在乎,可能没注意到,或者强行无视了也说得通。”
“投胎就这么投的,我能怎么样?知足常乐啊。”薛风疏冷冷地回答。
被Raglan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腾起了一股厌烦感。
“嗯,没事,你别捏紧拳头。”Raglan讲着,“每个人都有软肋和野心,我只不过是猜了下,没有冒犯的意思。要是让你觉得难受,是我猜对了?”
看薛风疏有要翻脸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
他说:“再猜最后一点,嗯,真的只是两句话。你彷徨过自己其实还不够优秀,缺个机会让姓沈的不姓沈的都心服口服。”
他摊开手,上面厚厚的老茧和疤痕都是实验室里日积月累的印记。
“这个机会来了,努力了那么久,只要跟着我再努力一点,你爷爷别说重新正视你,还会有求于你。”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仿佛要从对方眼里找出破绽。
最后是薛风疏松了口。
他说:“有没有烟?”
Raglan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里面的打火机和香烟,递给了自己教导过的最得意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