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就能快些成长起来,成为师尊的剑。”
他说话时望着林夜北,神情孺慕又真挚,“在身边保护着师尊,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手指不自觉地抚住心口,似乎是某种虔诚的礼仪,又像是掩饰不灭的伤痕。
守护他,保卫他,不让任何人接近。那人曾经用一柄剑将自己打入地狱,如今他也要化为最锐利的三尺青锋,将那人锁进身周咫尺的囚牢。
林夜北瞳孔微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垂下了眼眸。
丁员外的邀请函足够三人在花游居逗留五日,他们前往璐州城换了银两,又采购了一些衣装补给,便踏上了前往灵台镇的旅途。
苏同光告诉傅含璋,一个月后就是修真界的盛会“天泪大比”,届时各大宗门的淑质英才都会聚集在灵台镇陵川渡,乘坐特设的云舟前往比赛地点梦鸯岛。
“大师伯,为何修士们都上赶着去参与这场大比?”
官道上,傅含璋表示难以理解众人狂热的心态,“莫非是获胜者会有什么特殊的奖赏不成?”
“你初入修炼之途,怕是有所不知,”苏同光叹息道,“咱们这世间分为凡界、魔域和太真神界,修士的终极追求便是有朝一日大乘飞升,飞升之后获得神格,则会离开凡界,前往太真。”
“而天泪城就是距离太真界最近的地方,它汇聚着凡世难寻的各种天材地宝和珍贵秘笈,凡是获得天泪城准入资格的人,最终无一例外,全部成功飞升。”
他无奈地耸耸肩:“而凡界修士登上天泪城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天泪大比中获得前八甲。而这场大比十年才召开一回,选拔标准也及其苛刻,所以那些人才会趋之若鹜。”
傅含璋敛起凤眸,嘴唇翕动,无声重复着“天泪大比”这几个字眼。
记忆裹挟着刀锋席卷而来,不可追溯的往昔,似乎也有这样一场比斗,他带着那人的爱重与信赖出发,归来时却只剩下了冰冷的囚牢与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谓盛名之下,又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筹谋?
他眸光冰冷,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是一脉天真懵懂:“那师叔师伯们参加大比,也是为了获得登上天泪城的资格吗?”
“也不全是,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苏同光挠了挠脸,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清楚,一旁的林夜北却突然低声喝道:
“噤声,前方不太对劲。”
他手中鉴灵晷漆黑的表盘上呈现出一团纠结的光斑,仔细观察,才能发觉是一些金色的光点和血红光点纠缠在一处。
“魔物?”苏同光捂嘴惊呼,“它们怎么会出现在魔域之外?”
林夜北摇摇头,眉关锁起。
鉴灵晷不仅能指示出魔气的位置,还会根据其强弱改变光点的大小,此刻显示在盘面上的血色光点抵得上周围金色光点的一半体量,可见来袭的魔物绝非等闲之辈。
“既然有修士在此,我们理当同仇敌忾。”
苏同光手指掐出一道印诀,身侧闪过灵力,一柄修长莹白的宝剑便凭空出现,寒刃流光,剑鸣隐隐。
此剑是他的法宝“江流”,他深谙“医修难自医”的道理,在修习医术的同时,剑术修为也没落下。
虽说水准自然不可与游思渚之流的剑修比肩,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
三人赶到鉴灵晷指示的地点,只见十余名绯衣女修与一群魔物激战正酣。
战斗中却不见刀光剑影,不时闪现的只有轻灵的飘带与精巧的轮环。
为首两名女修身姿婀娜,一人面含春色温婉端丽,一人眉目噙霜清冷傲人。
她们手中的丝带轮环招呼到眼前的魔物身上毫不手软,很快留下道道极深的伤痕。
可与她们对敌的魔物同样不是简单角色,它们是一群生着乌黑双翼的白虎,虽然总量不足十头,可都生得高大威猛,战斗力也极为惊人。
除了为首的两名女修,其他修士明显战得左支右绌,圈子被魔物包围得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而就在此时,几道淡黄符纸破空袭来,在半空中化为翻卷的火龙,精准咬上了几头魔物的咽喉!
魔物坚韧的颈脉被龙牙切开,鲜血横流轰然倒下,火龙立刻松口转头,与身旁的一只缠斗起来。
而在另一边,苏同光也提气疾奔,手中江流剑去势如风,裹挟着殷实的灵力刺进了魔物的胸膛。
“这位道友,你没事吧?”他转头凝视着身后的粉衣女修,关切问道。
方才他与林夜北分头行动,后者用符咒支援被围困的修士,他则奔向了即将殒落在魔物爪下的一名女修。
少女似乎被吓呆了,仰头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
她生得明媚艳丽,灵狐一般的桃花眼中盈满了泪水,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义士,你可算来救我了!”
第10章 媚
“这位道友,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自重!”
苏同光冷不防被这女修抱了个满怀,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一时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呀!”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臂,一只手却依旧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松,
“方才小女也是被那魔物吓到,以为自己险些就要命丧魔爪,还好义士你及时出现……”
“你们是哪一门的修士,为何会在此与魔物缠斗?”苏同光有些气喘,目光躲闪。
少女轻叹道:“我们来自琼英谷,月前计划下山前往灵台镇,没想到途径此地时,突然遭到了魔物的围攻。”
“琼英谷”的名号不可谓不响亮,其专收女修,门下弟子以绸带和轮环为主要武器,刚柔并济,在修真界上五门中独树一帜。
“小女名唤南无月,是琼英谷小乔峰弟子,”少女弯起唇角,“带队的两位师姐是灵岫峰的两位新秀,气质温婉的那位是大师姐岑心妍,另一位则是二师姐楚凝烟。”
见她对自己毫不设防,苏同光心中感动,也将来历和盘托出:
“在下乃风雨山逍遥君门下大弟子苏同光,那位符修是我的三师弟林夜北。南姑娘,你身上有伤,正好我的师侄傅含璋就在那处石壁之后,你可去他那里暂避一阵。”
听到“傅含璋”这个名字时,南无月的眉峰几不可察的一挑,桃花眼中旋即漾开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也好,苏大哥,你可千万小心保重,莫要伤着了自己。”
她松开苏同光的衣摆,翩然朝不远处的石壁掠去,苏同光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也不再多想,转身加入了战局。
有了他和林夜北的帮助,琼英谷众人很快扭转了局势,白虎庞大的身躯纷纷倒地,随着生机的消逝化为一滩脓血。
“多谢二位道友相助,”岑心妍端丽的面容上笑意温婉,“我们被这些魔物攻了个措手不及,还好有你们援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谬赞了,”
苏同光收起江流,拱手道,“在下对魔物有些研究,此兽应是魔域西境的蝠翼邪虎,出现在凡界,或许与魔君失踪之事有关。”
岑心妍点点头:“道友说得有理,我们是琼英谷弟子,此行正是为了参加天泪大比,不知二位道友将前往何处?”
“巧了,我们师兄弟二人也正有此计划,”苏同光想起南无月的话,眼神一亮。
等到双方互通了姓名,岑心妍凝眉思索了一阵,还是直入主题:“方才苏道友似乎与我们相距甚远,又是怎么发现我们被魔物缠斗的?”
“不瞒岑姑娘,我师门中有一样宝物名唤鉴灵晷,能侦测魔气与灵气的来源,”苏同光微笑道,“师弟据此察觉前方有魔物,这才与我赶来这里。”
他身旁的林夜北淡淡颔首,却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视线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与南无月并肩走来的傅含璋身上。
“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蝠翼邪虎攻击范围极广,他一时情急没顾得上保护小徒儿,唯恐他闪避不及。
此言一出,不仅傅含璋有些吃惊,苏同光也愣了愣神,毕竟根据自家三师弟清冷淡漠的性子,出言关心他人这种场面,实在是少见得很。
不过前者立刻收敛了面部表情,弯起嘴角,上前一步握住林夜北垂落的手掌:“师尊放心,徒儿一直躲在石壁之后,安全得很呢。”
“师尊……”他忽然拉长了声调,笑容明媚如同沾了露水的嫩叶,“这是在关心我?”
他悄然改了自称,语气不自觉地带进些魄力,林夜北极轻地“嗯”了一声,稍显局促地别开眼,却并没有抗拒他牵来的手。
傅含璋笑意渐浓,将那微凉如玉的手指握得更紧,状似不经意地与身边的南无月视线相错。
目光接触,少女笔挺的身子立刻瑟缩了一下。
她不敢再盯着林夜北不放,忽然低呼出声,蹲下.身来。
“南姑娘,你怎么了?”苏同光上前查看,见她黛眉紧蹙,一张玉面痛得发白,身子摇摇晃晃,急忙搀住她的胳膊扶稳。
“苏大哥,我的腿好疼,可能是被魔物抓伤了……”
南无月眨了眨眼,美目中扑簌簌地涌出泪来,她掀开衣衫下摆,右腿侧的白绸裙摆都被扯破,雪白的小腿肚上横着几道狰狞的伤口。
她似是痛得狠了,前额上冷汗涔涔,半边身子顺势软弱地靠倒在苏同光肩膀上。
少女的幽香钻入鼻尖,如秀树芝兰,苏同光呼吸一滞,脸庞又有些涨红:
“这……这伤口看起来颇深,或、或许伤到了筋骨。”
岑心妍在一旁观望,忍不住皱起了眉。
琼英谷中一共六峰,她除了与同为灵岫峰的楚凝烟和其他几名女弟子熟识,此前从未见过这小乔峰的南无月。
她们是琼英谷的新起之秀,天泪大比前八甲的有力竞争者,可这南无月名不见经传,看上去修为也并不出众,却能随她们参加大比,实在是匪夷所思。
更何况,她们与苏同光只是萍水相逢,这般不顾身份地与男子亲密接触,成何体统?
“无月师妹,”即使心中厌恶,她依旧挂上了一副担忧的神情,“腿伤严重么,可还站得起来?”
她说着走上前,就要作势去搀扶南无月,结果没想到后者只是动了动,腿上的伤势就忽然加重,鲜血唰地涌出来,很快浸染了裙摆。
“苏大哥,我疼……”南无月咬着粉嫩的唇,眼尾被泪水渲染得水红一片,“你背我走好不好?”
苏同光怔然抬头,本能想要回绝,却忽然与她对上了视线。
少女生得一双皎皎如狐的桃花眼,此刻透过一层朦胧的泪水望过来,苏同光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心跳瞬间快起来,出口的话语也不由自主地变了味:
“……也好,你若是继续行走,伤势定然会恶化。”
他躬身背起南无月,转向岑心妍道:“岑姑娘,不知你们要前往何处落脚,南姑娘伤的不轻,于情于理我与师弟都该送你们一程。”
“多谢道友相助,”她莞尔一笑,“小女有个不情之请,既然魔域动乱引发魔物现世,难保前路上是否还会出现其他魔物。不知道友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并用鉴灵晷为我们提前示警呢?”
天泪大比赛程艰难,多耽误一分就少一分胜算,苏同光听出她的话外音,想了想也算是双向互利,便答应了这个要求。
他们和琼英谷弟子在附近的城镇找了间客栈落脚,分别处理身上的伤势,修养精神。
鉴于女弟子中并无医修,南无月又伤得重,还是交由苏同光亲自照料,其余人则分别返回客房中歇息。
“南姑娘,得罪了,”苏同光将干净纱布在热水中浸湿,轻柔覆盖在她小腿的伤口上,“魔物造成的伤口上有魔气残留,须得用灵力驱散,怕是会有些疼。”
“没事的苏大哥,我能受得住。”南无月斜倚在软榻上,广袖垂落,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藕臂,“你也不必这样客气,唤我无月就好。”
她媚骨天成,这样简单的动作就流露出旖旎的风情,撩拨得苏同光心尖一颤。
他执帕的手顿了顿,抿着唇没说什么,仔细地为她擦拭起伤口来。
南无月果然如她所说的那般,除了祛除魔气时忍不住微微打颤,全程连一声疼痛的呻.吟都没有。苏同光细细将伤药敷在创口处,又用心以纱布缠好,抬头发觉她噙着泪,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他心跳有些快,下意识挠了挠脸。
“没事,我只是……感动得很,”南无月扁了扁嘴,似乎要哭了出来,“以往在师门修炼时受了伤,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细心地照顾我。”
“可琼英谷都是女修,岑姑娘看起来也颇为温柔可亲,怎会这样苛待于你?”
苏同光对她的话表示无法理解,可接触到她眼神的刹那,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那双柔媚的桃花眼里满是淬毒的冰冷,霜寒的气息令他心惊。
“谁知道为什么呢,或许是嫉妒我的美貌吧。”
周身凛冽的氛围一收,南无月重新挂上温软无害的笑意,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对了苏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见苏同光茫然摇头,她嘴角翘起,柔声道:“是凡世的花朝节,今晚人们会举行盛大的庆典,无月真想去凑凑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