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影流光,舞出道道白虹,不仅破开了水流,凌厉的灵力也深深切入了那头水怪的皮肉之中。
“策云宗不愧是仙道上五门之一,战斗力很是惊人啊,”游思渚朗声大笑,振臂抖出本命剑“辕阳”,修长指尖抚过剑身的金色流光,“小弋,咱们也去会上一会!”
聂弋点点头,一身红衣无风自动,右掌心凭空出现一截木柄,柄端挂着盏巴掌大小的精致小灯,透出耀眼的炽白色。
这是他的法宝阴阳如意灯,也是发动灵力的关键媒介。
向灵舟上的众人抛出几道增强攻击和防御的术法后,他便和游思渚一跃而起,扑向了附近的水怪。
随着结界解除,傅含璋浑身压力一轻,面色明显缓和许多。
林夜北见他状态好转,从如意囊中取出了符纸,也准备加入战局。
“师尊能否带上徒儿一起去?”少年仰着头,神情期冀,“徒儿会保护好自己,绝不给师尊添麻烦。”
林夜北犹豫了刹那,想到小徒弟实战经验欠奉,这也算是个锻炼他的好机会,于是用明砂勾出一道幻形符,化为一柄飞剑踩在脚下:
“你尚未凝聚出本命法宝,无法御器飞行,先与为师同乘这柄剑吧。”
傅含璋握住他微凉的手掌,稳稳立在飞剑上。林夜北提气升上半空,手中明砂去势如风,转眼间冰火雷三道灵符掷出,重重轰击上一头水怪的眼球!
吃痛的异兽立刻猛扑而来,林夜北操纵着飞剑侧身闪避,手中符咒不断抛出,在水怪身躯上炸出道道裂口,猩红的血液很快染红了附近的海面。
“咱们去那边看看。”
见眼前这头水怪已经半死不活,林夜北提气欲走,腰身却忽然被人一把抱住。
紧接着傅含璋惊慌的呼喊作响在耳畔:
“师尊当心!”
第14章 渡气
林夜北的几道符咒确实足够要了水怪的命,可他却忘了,那头水怪并非独自前来。
它身边还跟着一只体型较小的幼兽,见同伴受了致命伤,当然要誓死反扑,趁着林夜北新力未生的刹那发动了攻击。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傅含璋只来得及将他牢牢护在怀中,就被水怪裹挟着灵力的攻击冲上了后背。
林夜北看不到小徒弟身后的状况,却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剧烈一颤,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沿着自己的后颈漫流而下。
他刚刚筑基,根本谈不上召唤护体灵力,这样直接迎上水怪的冲击,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或许会葬身在此也说不定。
这个可能让林夜北的心狠狠抽痛起来,傅含璋是他唯一的徒弟,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不测……
“含璋!”他眉心抽动,尾音都有些变了调,“你放开我!”
“……我不放。”
鲜血不断从傅含璋嘴角往外溢,他本人却冷静得可怕,不仅更用力地抱紧了林夜北,在那人看不到的背后,暗红的气流也迅速从血肉翻卷的伤口处涌出。
在气流出现的瞬间,水怪的攻击就被生生限制在距离他肌肤咫尺的位置,伤处也立即止血,深可见骨的创口甚至开始飞速愈合。
而与此同时,林夜北眉心一蹙,感受到熟悉的极寒灵力从上丹田窜出,在胸腔中蔓延出窒息的疼痛。
那股灵力扑向他的金丹,截断了原本稳定的灵力循环,脚下的飞剑难以维系幻形,很快化为了一张符纸。
他身子一晃,从半空跌落。
想到小徒弟还紧紧抱着自己,林夜北用最后一丝残余的灵力将他推开,自己则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
剧烈的疼痛席卷,他眼前一阵模糊,心中却隐约有几分庆幸:
还好是自己,若是傅含璋这样无遮无拦地落水,只怕会受伤吧……
“师尊!!”
被灵力托举上半空,傅含璋目眦欲裂,伸手就要去抓林夜北的衣袖,手脚却忽然被什么死死缠住。
他猛地回头,发现攻击自己的那头水怪不依不饶地伸出触手,眼中有惊恐,但更多是鱼死网破的决绝。
刚才傅含璋身上的暗红气流让它感到发自灵魂的颤栗,可既然他的同伴已经落海,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自己,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它还是低估了傅含璋的实力。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身上的暗红气流就暴涨到三米开外,素色广袖无风自动,一柄硕大的长剑随之凭空出现在掌心。
这柄剑上涌动着炽烈的黑红火焰,密集的锯齿分布在殷红的剑身边缘,杀伐之气直冲云霄。
傅含璋冷哼一声,剑尖直指水怪头颅: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他。”
说罢他提剑直刺,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水怪无法躲避,身边翻涌的海浪顷刻归于诡异的平静,并迅速凝结成透明的晶体,将它牢牢禁锢在其中。
锋锐的剑尖切豆腐般破开它头部坚硬的甲壳,再深深没入,一阵红光爆闪之后,那庞大的身躯就从头部轰然炸开,化为星星点点的血雨,散落海面。
水怪惨死的同时,它身旁的海水也恢复了原状,傅含璋毫不恋战,追逐着林夜北坠落的身影潜入海中。
落水的刹那,极寒灵力带来的剧痛就让林夜北陷入昏迷,他口中涌出大团大团的气泡,毫无知觉地缓缓下沉。
傅含璋很快发现了水中那抹醒目的白,屏息游到他身边,发觉眼前人面色发青,浑身冰冷,不知已经闭气了多久。
手指搭上他的腰身和脖颈,感受到指腹下的微弱的搏动,傅含璋蓦然俯下.身,含住了林夜北的唇。
灼热与冰凉交汇,奔涌的火焰拥覆住新雪,温热的气息从唇齿间流过,带着十足的温柔和小心。
暗红的气流沿着傅含璋的手指涌入林夜北体内,与霸道的极寒灵力一经接触,就立刻交融如一,原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的灵力纷纷后撤,蜷缩回了上丹田的某处。
不久,林夜北的呼吸恢复,他却舍不得放开,心跳剧烈,直到怀中人的嘴唇被摩挲得发红,身子下意识地微微挣扎,才抱着他浮出水面。
流光溢彩的宝剑在他出水的同时就收敛了气息,剑身上的红色消退得只剩一丝,看上去与普通的法宝灵剑没什么两样。
傅含璋抱着林夜北踩在剑上,苍白着脸身形摇晃,显得很是狼狈,恰好此时游思渚和聂弋斩杀了水怪归来,险之又险地拉了他一把,二人这才没有再次坠海。
“小北他这是怎么了?”游思渚护送着他们回到灵舟上,“大师兄,你快来看看!”
苏同光收起江流落在船头,他这一战也不算轻松,浑身上下溅满了水怪的血液,一头云鬓更是散乱一团。
见林夜北脸色实在不好,他匆匆往身上施了道净身诀除去血污,就立刻握住了三师弟的手腕:
“他体内的寒症似乎刚刚发作了一回,又呛了海水,内腑有些虚弱。”
感受到林夜北并无大碍,他的神色才稍微轻松了些,朝一旁的傅含璋点了点头:“含璋你扶着他坐起身,我来为他施针。”
傅含璋依言扶着林夜北坐直,苏同光拈着银针刺入他前胸后心几处要穴,掌法变换轻轻一拍,他便浑身一震,呛出一口淤血来。
“师尊?!”没料到他会忽然呕血,傅含璋面色发白,却见林夜北低低咳嗽了几声,眼睫轻.颤,醒转过来。
他原本伤得不重,只是寒症发作时太过疼痛,加之呛了海水才一直昏迷不醒。
此时在银针的辅助下排出了淤血,除了身体虚弱,已经没什么大碍。
“距离满月分明还有数日,寒症怎么会提前发作?”苏同光关切地望着他。
“或许是被那怪物的灵力激荡,有所反复吧。”、
林夜北摇摇头,他也说不清具体缘由,视线茫然地游移,落在傅含璋身上,竟然一时挪不开。
他生来神魂有缺,修的又是隔绝情.事的无情道,平日里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心绪动荡,此时却平白从心底生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先前傅含璋舍身拥住他的一幕还在眼前,与之相交织的还有零碎的记忆画面。
仿佛在不可追溯的往昔,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曾眼睁睁看着某个人在自己眼前重伤坠落,万劫不复。
“师尊为何这般瞧着徒儿?”
迎着他的目光,傅含璋面上泛起薄红,可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惊慌:
“师尊你怎么了?”
“我……”
不仅小徒儿脸色突变,身边的师兄弟也面露惊讶,林夜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悲怆之情不知所起,也无法控制。
他唇角的血汇流到尖细的下巴上,再缓缓滴落,看得傅含璋心中抽痛,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张臂紧紧将他搂入怀中。
“师尊,你别怕,徒儿没事,”
他抱着林夜北,感觉到怀中的身体颤抖不止,不由得加大了手臂的力道,“那水怪的灵力误打误撞冲开了我的经脉,让我识海中的本命剑顺利成型,徒儿便是用它杀死了那怪物。”
林夜北望见他手边泛着红光的长剑,视线又落到他被血迹染红的衣袍上,颤声道:“你可知道,若是没能成功觉醒,会有怎样的结果?”
说出这些话根本不由他控制,似乎只要想到那人可能被水怪击伤丢了性命,就会有尖锐的刺扎进胸膛,痛得他心魂俱裂。
那双浅褐眼眸中涌动的情绪如此沉重,傅含璋一时间竟然有些承受不住,心虚地别开了眼光:
“那些都是皮肉伤……师尊教训的是,徒儿日后定会小心。”
他拍着林夜北的后背,又用灵力为伤口止了血,那人的脸色却依旧霜白得让人心惊。
见状,苏同光暗叹一声,叮嘱傅含璋扶着林夜北回船舱中歇息。
随着船外的水怪基本被修士消灭殆尽,海面恢复了平静,傅含璋扶着林夜北躺在干草垛上:“师尊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夜北蜷起身子,轻轻喘了口气:“……有些冷。”
他的衣服已经被术法烘干,脸色却依旧冻得惨白,傅含璋犹豫了一会,忽然褪下更换的干净外衫,穿着单衣躺在林夜北身边,用外袍盖在两人身上。
“这样暖和些了么?”他微笑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林夜北眼睫上。
林夜北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他现在心情平复,自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失态。
嘴唇上传来细微的刺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生咬破了唇,可那时尖锐的血气不断往上涌,满心满眼都是强烈的悲伤痛苦。
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傅含璋,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完好无损。
可还没等到他动弹,傅含璋暖融融的双臂就伸了过来,他抗不过寒气,只能任由对方以近乎赤裎的方式紧紧抱着自己。
“师尊,”他听到傅含璋在耳边轻喃,“你为何要参加这天泪大比呢?”
第15章 登岛
林夜北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一阵,他才轻吐口气,指了指右眼角:“是因为它。”
傅含璋的视线落到那雪白手指下方,一处小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痕迹格外醒目。
平时那里总是被碎发遮住,他原以为是颗泪痣,却没想到是一处水滴状的印痕。
“师尊唤它‘天堕痕’,据他所言,这种痕迹与天泪城的堕神台有关。”
林夜北淡淡道:“所以我想通过大比登上天泪城,设法弄清其来历。”
想起秋风陵,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悠远。
当初提到这件事时,那位逍遥自在的仙君罕见地面露严肃,千叮万嘱他必须查个清楚。
“堕神台……”傅含璋张了张口,眼神若有所思,“那是什么地方?”
“是天泪城驱逐罪徒之所,凡是被打下堕神台者,轻则散尽修为,重则身死魂灭。”
林夜北眉尖轻蹙:“凡是曾落入堕神台的罪徒,脸上就会出现天堕痕。”
“这不可能!”
傅含璋一瞬间惊坐而起,胸膛剧烈地起伏:“你怎么会落入堕神台?”
他情绪激动,连敬称也抛诸脑后,林夜北只当他是不敢相信,叹息道:“这痕迹是我生来便带有的,只怕神魂缺损也与之有关。”
“还有满月便会发作的寒症,”他抿起唇,“虽不致命,也是个隐患。”
他感念傅含璋的舍命相护,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秘密:“不论大比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必须设法登上天泪城寻找真相。”
天泪城称得上修真者的信仰之城,当他得知自己前生或许是被贬谪的罪徒时,不免会感到深深的怅恨失望。
心中酸涩,林夜北下意识地咬住唇瓣,没想到却被温热的手指挡住:
“师尊嘴上的伤刚愈合,若实在难受,就咬徒儿吧。”
舌尖不慎扫过光洁的肌肤,林夜北意识到这个姿势颇有些暧.昧不清,略显局促地摇了摇头。
“师尊别担心,”傅含璋的视线从他发红的耳朵尖上掠过,“徒儿已经能幻化出本命剑,也有了保护你的能力。”
“而且师尊待徒儿这样好,怎么可能是罪徒?说不定是师祖记错了,”他翘起嘴角,轻拍着林夜北的后背,
“你刚受了伤,还是抓紧时间好生休养才是,大比才刚刚开始呢。”